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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住她生命中最後的笑容

(2017-01-20 06:49:53) 下一個

"醉過才知酒濃，愛過才知情重。"--胡適

兩年前，我寫過一篇“長篇連載”，記述了和我太太，“梅”，的相識，相戀，結婚，生子；大學畢業後分配到貴州農村，從貧瘠的農村如何調入貴陽醫學院，又如何考上研究生, 進而，出國深造。一路走來，我倆在生活中經曆了和常人無異的酸甜苦辣，比較起大多數人，我們算是人群中的幸運者。不幸的是，在我們將要步入晚年之際，“梅”患上了腦退化症（Alzheimer's Disease)。致使我們的生活頓時從火熱中迅速冷卻下來。有的網友讀完這篇連載之後，建議我把它改寫成長篇小說，我自知文學功底不足，遲遲不敢動手。

前幾天一篇博文中提到，“梅”和我盡興在海洋魅力號（Allure of the seas)上待了7天8夜。

“梅”最初發病在09年，開始很輕微，我甚至沒有發現。在她退休時，她的老板告訴我：“你太太近年來記憶力極度下降。”他是醫生，知道很可能是腦退化的前兆症狀，出於禮貌，他沒有對我直言。

我也是學醫的，很快也就知道她的病情並帶她去醫院看病，疾病起起伏伏，時好時壞，藥物治療後也不見好轉。到2013年，病情惡化，有幾件事引起我的高度警惕：1）她記不得我手機號碼， 2）慢慢的記不清自家的地址和回家的路，3）高度懷疑有人在我家行竊，4）到餐館吃飯不注意禮儀，不想吃的東西隨便往地上吐。我心裏明白，再發展下去，生活很快就不能自理，出去旅遊再也沒有可能了。

這就是為何我明明知道十分困難的情況下，堅持一定要陪她上郵輪（Allure of the seas）的原因。上船之前，她已沒有能力收拾自己的行裝，隻能由我代她整理。上船之後屢屢出現狀況，首先由於她失去了自律，不知道在眾多人群的地方應該保持應有的禮節，我不敢帶她去餐廳享用每天晚上的正規晚餐，隻能陪著她天天吃自助餐；我不敢帶她上岸遊覽，因為她已不知道必須準時返回，即使我陪著她，有時她堅持要做某些事會耽誤時間；就在我時時伴隨的情況下，有一次不慎走失，因為郵輪實在太大，樓層又多，整整化了一個半小時才找到她，還動用了保安人員；此外，細小的狀況不斷，我就不一一述說了。

不過，那次海上遊玩，讓她感到十分愉快，和每次出外旅遊一樣。

每天早晨，我們很早起床，甲板上，晨曦中, 迎著鹹濕的海風，欣賞旭日東升。尤其，當那火球跳躍出水麵的瞬間，頓時萬道霞光映紅了半邊天際，新的一天開始了。她顯得那樣的激動，有時甚至尖尖地吼叫一聲，仿佛得到了一次新生。

看完日出，食堂剛剛開門，人很少，想象之中絕大部分人還在睡懶覺呢！我們開始了早餐。早餐，我以為是三餐中最最享受的一餐。食品是豐富的，有美國食品，意大利食品，墨西哥食品，當然，還有中國食品。之外，有多種水果，果凍，酸奶，蛋糕，牛奶，桔子水，咖啡，各種茶類。我們選好靠窗的座位，我為她端上一盤食品，外加一杯Cappuccino咖啡。食品一般是由我拿給她的，怕她走路不穩，拿著盤子要摔跤。我們享受著美食，望著窗外徐徐上升的太陽，看著雲卷雲舒，隨風翻滾著的雲層，和那波光粼粼的海麵，偶爾可以見到遠處海上行駛的巨輪。我真想看到鯨魚躍出水麵的情景，可惜那片水域沒有鯨魚。到太陽高高升起時，我們也已經吃飽飲足，該是走動幫助消化的時候了。

我們回房，拿了相機，開始在郵輪上毫無目的的遊蕩，我們走遍了郵輪的每一個角落。我陪她觀賞了郵輪大廳，影劇院，畫廊，賭場，花園，走累了在店中要杯清茶，坐在沿街的小桌上歇一歇，看著穿著華麗的人群穿梭來往。她也喜歡看運動項目，這裏有籃球，小型高爾夫，溜冰，遊泳，甲板衝浪等等。尤其甲板衝浪，她常常坐在那裏欣賞半天，看到激動時叫聲連連，為運動員們助興。

這7天，是她興奮的7天。她的臉上泛起紅光，浮現出幸福的笑容，出自她內心的笑容，甜美，自然, 真切。在她生病之後，很少見到有這樣的笑容。我給她照了大量的照片，不失時機地把它記錄下來，對我來說這是無價的。我稱它為“她生命中最後的笑容”。我要把它留住！讓這笑容深深地刻印到我的腦中，沉澱於我的心底，不能遺忘。

雖然她已病得不輕，然而，從她的笑容裏可以讀出她對生活的渴望，生活也從來沒有拋棄她。對於疾病，她十分堅強，她忍耐，她抗爭，源於對生活的熱愛！

自此之後幾個月內，她的病急轉直下，直到認不清我是誰，還常常帶有攻擊傾向，隻能住入護理院。此後，再也看不到她那燦爛的笑容！

這裏，我選出了少數幾張照片，與網友們共同分享。把這些照片存入我的博客中，作為永久的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