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坐在涼台上,無所事事。抬頭見滿天星鬥,低頭看萬家燈火,從每個毛孔裏都往外冒舒坦。隻是山坡上的夜,永遠難得寧靜。風吹著樹葉嘩嘩地響,三分像流水,七分倒似雨聲。有些懷念江南下雨的妙處來。身邊的山的黑影凸顯出來,山脊線也漸漸清晰,月亮要上來了。
一直認為月亮是很陰性的存在。女子對著月亮,曲盡千巧百媚,寄托萬般心思。但男人不宜對著看太久。不然的話,牙齒指甲伸長,背上長鬃毛,直著脖子開始哀號。。。哀嚎,嗯。不覺中,已經在心裏無頭緒地嘀咕幾遍了:半個月亮爬上來,爬上來,照著我的姑娘的梳妝台。。。半個月亮。。。半個月亮。。。停下來,因為感覺對不上了。一天的星星都稀落了,山後大亮,發出一片暖暖的淡橙色光芒。仿佛山那邊有個大足球場在比賽,又像當年生產隊夜裏挑燈打場。憑空而生出一種無音的喧鬧。吸引人往那邊看。我已經能容易地辨出黑色的樹林,和山頂上白色的殘雪。這不可能隻是半個月亮了。
呆坐著看她從山脊上露出了一點,再慢慢爬上來大半,然後就被樹梢遮住了。 斬, 斫去桂婆娑!我有些討厭院子邊上那兩顆白樺了。尤其想到它們在草地上亂竄小苗,讓我拔不勝拔。。。走神間一輪圓月已經高過樹頭,不再是橙色,而是冷冷的漫天清輝。夜空如洗,一纖不染。偏偏隻有一小片淡雲,襯在月亮後麵,像是月亮自己帶出來的。
依稀有幾縷不踏實忽隱忽現,感覺漸漸不真實起來。月光是這麽強,我認為完全可讀出樹葉的脈絡,但定睛看去依然是黑乎乎一團。天像深海的水一樣藍,卻少了一份空靈。 空氣應該是清澈的,卻又看到許多半金半銀色的細微光點飄忽其中, 似若有若無的光霧。最費解的是:那片雲怎麽跑到月亮的上麵去了?
這不合理倒吊出人思考的欲望來。 想想可能很久沒有思考過了。天生無聊,何況這大好月亮,總能激發出點什麽來吧。可我發現驅動不了那個用來思考的器官了。這驢腦子,就像一枚十字紋壞了的螺絲,左右打滑。無論你怎麽使勁擰,別說深入,就是想轉一圈都難。
自己想不出一點東西,但前人的陳詞濫句卻一個接一個地冒。好吧,看看別人都想出了些什麽。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這二位是喝高了,在撒酒歡。床前明月光,疑似地上霜。這是三歲到五歲兒童最愛。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喂,這就是古今第一篇的高度?可見,所有男人見到月亮,智力都會歸零。囈語連篇,盡問些無厘頭的問題。 這些,地球人都知道答案的。
等等,我知道問題在哪裏了。事情壞在答案上。自記事起,就被訓練忙著記住一個又一個答案,未嚐記得在哪個年齡段思考過。一事有答案,就少想一件事。所謂博學,就是你對那些一輩子都未必能碰上一回的事,都準備了七八種答案。腦子賽倉庫。再進一步,熟知世事,本能地針對不同需要調出不同的答案,腦子就不用轉了。最高境界是知天命,不管什麽問題,你知道無論你選擇哪種答案應對,最後結果都沒有太大區別。長不長腦子都無關緊要。
想到此,盡釋重負,重新醺醺然。月亮依舊賊亮,樹葉又嘩嘩,蟲聲更悅耳。天生白癡必不孤。自我思考純屬多餘,前人濫句十八九不應景。這些都是月亮的錯。世上的事,隻有一件我還吃不準:這美國的月亮究竟比不比中國的圓?白癡何患?白癡然後顯學問!無腦何病?無腦然後出大師!可為什麽常常愛作沉思狀?其實我隻想歇一會兒。歇完繼續嚎:星星還是那個星星喲,月亮還是那個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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