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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度寂靜(四)

(2021-02-24 20:10:31) 下一個

https://blog.wenxuecity.com/myblog/57575/202102/21147.html深度寂靜(三)

對於一周隻休息一天的人們來說,星期天無疑是一個星期中最最繁忙的日子,家家戶戶都努力地把買糧食,洗衣服,打掃屋子諸如此類的瑣碎事情擠在這一天裏進行。

李依琳一大早就起床了,她已經把昨天晚上發誓要讓自己美美睡個大懶覺的事情忘到了九霄雲外。星期六下午她在下班之後特意繞道去了一趟離家不算遠的糧店,由此就得知了糧店要在星期天中午開賣今年第一批山芋的確切消息。一回家,李依琳就把糧店星期天賣山芋的事情告訴了王伯卿,並一個勁兒地叮囑王伯卿星期天一定要早去糧店占個位置,早去早買就省了排長隊的時間。為了保證王伯卿有足夠的能量去買山芋,李依琳特意攤了幾張蔥香十足且油滋滋的雞蛋餅,又煮了一鍋加了不少豬油和蔥花的掛麵湯給他當早點。

“我估計顧工和唐雅可能還不知道今天糧店賣山芋的消息呢。他們兩個都特別愛吃山芋,我回頭找機會告訴他們一聲去,免得去晚了連山芋頭兒都沒有了。”

吃早飯的時候李依琳對王伯卿說了自己的想法。她本來是想一早就把消息告訴一貫喜歡早起的顧向南的,卻因為遲遲不見顧家有動靜才沒有說成。

“凡事不要胡亂猜測。‘反對瞎說!’這是毛主席早在延安時期就教導過我們的真理,你怎麽就記不住呢?你總是喜歡‘估計’這個,‘估計’那個的,你對你的這些個‘估計’到底都有幾成的把握呢?你為什麽不直接說:‘他們一定不知道賣山芋這件事’呢?很明顯嘛,你隻是猜測而已。你幹嘛總是要猜測別人呢?都這麽長時間了,你還沒有咂摸出顧家的門道嗎?你別看顧向南平時不吭不哈的,人家滿肚子的心眼那可不是你能比得了的。要不怎麽說你傻呢,還覺得自己挺聰明。要是真想告訴他們,那你就直接去告訴好了,何必躲在家裏猜來猜去的。 ”

王伯卿早就對李依琳的喜歡關起門來說東家長論西家短的做法膩煩透頂了。雖然,他自己也對鄰居們有些看法。例如,他覺得小蕭不知天高地厚的派頭很嚴重,就因為在院裏的行政辦公室當差,小蕭的一言一行就好像他自己比誰都高一頭似的。例如,他總覺得顧向南是個消極對待革命運動的人,雖然一貫謹言慎行,但老練的人如他一眼就能看穿,顧向南其實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右傾機會主義分子。又例如,他覺得唐雅太情緒化了,對事物的喜好與厭惡全憑個人感情的波動而起伏,本身就是個小資情調很濃烈的小資,所以不值得稱讚。再例如,他覺得自己的老婆李依琳就是個口直心快非常單純的人。在他眼裏李依琳絕對是個好人,可就是生不逢時----一個簡單的人生在了一個極其動蕩的年代之中,這本身就是一種扭曲和不幸,他隻希望李依琳不要被這個荒謬的時代所吞噬。

王伯卿是新中國成立後考上大學的工人子弟,也是憑本事被分配到這個國家級別的研究院的,他深知沒有共產黨就沒有他王伯卿這個顯而易見的道理,所以每次運動來襲他都是一心不二跟黨走的人。然而這一次他卻對席卷全國的大革命有了些不合潮流的看法,但是他始終把自己的彷徨深深地埋藏在心靈深處,就連自己的妻子李依琳他也從來沒有透露過半句。他深知,在這樣一個人人近乎瘋狂的年代,誰要是把真心話說出來,誰就是天大的傻瓜。那些發生在眼前的兒子揭發老子,妻子舉報丈夫的家庭內亂他不是沒見過,因此他絕對不能幹引火燒身的蠢事。王伯卿懊惱自己不能全麵、徹底的理解黨的偉大意圖,可是在“黨為什麽要這樣子幹?”的問題上他又不能自圓其說。無奈之下,他隻能天天以紅寶書作為某種事情是正確或者不正確的理論依據,好像離開了毛主席語錄他就要說錯話辦錯事似的。因為王伯卿始終相信自己的判斷:“毛主席是絕對不會把人民往錯誤的道路上指引的。”

 

禁不住李依琳的反反複複的催促,王伯卿吃罷早飯就獨自騎著自行車去了糧店。臨走前他反複叮囑李依琳,要是在一個多小時之內不見他回來,那多半就是快買上山芋了,李依琳就應該趕緊去糧店找他,以便幫著王伯卿往家運山芋。

看見王伯卿終於出門買山芋去了,李依琳的心總算踏實了下來。她也覺得自己或許對買山芋太過於認真了,可她也是真的不想錯過買山芋的任何一次機會。那些有限的山芋可是人們在冬天裏除了米麵之外屈指可數的既是糧食又是零食的食品。

李依琳讓琳琳在屋裏看小人書,自己則端著一家三口換下來的髒衣服徑直去了後院。李依琳很喜歡在後院洗洗涮涮的感覺,因為那裏離廚房的爐子最近,想用壺熱水最是方便,不做飯的時候很少有人過去,隱秘性也最討她喜歡。後院的空地足有五、六平米,還有前任屋主留下來的一根釘在兩邊磚牆縫裏的粗鐵絲做成的晾衣繩,若是搬個小板凳坐在後院裏用大鋁盆洗衣服,洗完了再用木製衣服架子把衣服架好掛在晾衣繩上,一切都相當的方便。

正當李依琳聚精會神地低著頭吭哧吭哧地在搓衣板上揉搓衣服的時候,小蕭睡眼惺忪的走進了廚房。

“小蕭,今天糧店賣山芋你知道嗎?你一個人不會懶得連山芋都不吃吧?哎,我可先跟你說好啊,你要是真不想買的話,可別忘了把你那份勻給我們家,我用糧票跟你換,我給你全國糧票,保證一兩都不少你的。”

李依琳先入為主,沒有拐彎抹角就說出了心裏的真實想法。

“幾點賣?咋沒人告訴我一聲呢。你咋知道我不買,我當然要買了。我這不就來煮掛麵了嗎,吃完了才能有勁搬地瓜你說對不。”

“我現在告訴你也不晚,隻要你手腳利索點,你就趕得上趟。”

聽了李依琳的話,小蕭手忙腳亂的開始捅火做水,他似乎也覺得自己起來的太晚了。

“咱院兒裏就數你最幸福。一個人多自在呀,星期天還能睡個大懶覺。你看我們這些拉家帶口的,想睡個懶覺都沒條件。你用我們家的爐子吧,等你家的爐子燒起來就太費時間了。要不這樣吧,我早上做的雞蛋餅還有呢,你要是來不及你就先吃兩口雞蛋餅墊吧墊吧。我家王伯卿早就去排隊了,你現在去找他,估計還來得及,就省得從後麵排隊了。”

李依琳熱心的向小蕭建議著。

“我用你家爐子整一碗掛麵就行。能趕趟,我肯定能買到地瓜。”

小蕭聽取了李依琳建議的一半,借用她們家的爐子開始煮掛麵。

“小蕭,你昨天晚上看電影去了?幾點回來的?”

趁著小蕭煮麵條的機會,李依琳不經意的向他提了個問題。

“我去了,你沒去嗎?電影散場我就回來了,幾點沒注意,大概是十點多鍾吧。”

小蕭回答了李依琳的問題。

“那昨天晚上你沒聽見什麽動靜?”

李依琳又繼續提出了新的問題。

“沒聽著。啥動靜?咱這地方能整出啥動靜?你是說你家裏有動靜啊?沒聽著。我這人睡覺死,我小時候家裏老人都說我睡覺跟頭死豬似的。你瞅瞅咱這牆,實打實的紅磚呀,隔音性不能差。”

小蕭一本正經地說到。

“你真有意思,我家能有什麽動靜。我家也不出夜貓子。再說了,咱這院子裏也不隻我們一家。”

李依琳有些哭笑不得。

 “那還能有啥動靜?要不就是真有夜貓子從院牆外麵跳進來偷東西吃了?你家廚房裏放啥好吃的了?丟東西沒?”

小蕭認真起來。

“嗨,我就是那麽一說,你也別往心裏去。說真的,顧老師他們好像都沒起呢,也不知他們家買不買山芋?平常這時候他好像早就起來了吧?”

看著小蕭一臉認真的樣子,李依琳知道他說的是實話。不過她的思路很活躍,呼的一下子就把話題轉移到了顧向南的身上。

 

 

 

 

 

 

 

 

 

作者:spot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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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spot321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梅華書香' 的評論 : “好故事不容錯過,謝謝分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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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好梅華!謝謝來訪!
梅華書香 回複 悄悄話 好故事不容錯過,謝謝分享了!!
spot321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舒嘯' 的評論 : “回複 'spot321' 的評論 : 可是,他如果想到“領袖不可能領導人民往錯誤的路上走”,那就是首先產生了走的路可能有問題的感覺。換言之,“席卷全國的大革命”有什麽具體事例令他產生了“違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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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好舒嘯!既然有疑惑,肯定就是有了親眼所見的事實,而那種事實是王伯卿認為不符合他的世界觀理念的。~~
舒嘯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spot321' 的評論 : 可是,他如果想到“領袖不可能領導人民往錯誤的路上走”,那就是首先產生了走的路可能有問題的感覺。換言之,“席卷全國的大革命”有什麽具體事例令他產生了“違和感”。:-)
spot321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momo_sharon' 的評論 : “回複 'spot321' 的評論 : 南方叫番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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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好墨墨!是的,有的地方叫番薯,有的地方也叫紅苕。
spot321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亮亮媽媽' 的評論 : “點點啊,你這三的最後的動靜在哪裏啊?我怎麽找不到答案了?我看四的時候還怕我錯過了一集呢。我可記得小時候排大隊買山芋時的景象。我真去排,最後快到我了賣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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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好老鄉亮亮媽!我那時跟在大孩子的屁股後麵湊熱鬧去。就沒動靜了。你沒有看錯。
spot321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寒一凡' 的評論 : “細膩入微的人物心裏描述,點點好文筆,懸念還是懸念 :)繼續跟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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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好一凡!你真逗!~~
spot321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舒嘯' 的評論 : ““這一次他卻對席卷全國的大革命有了些不合潮流的看法……”這句話大有人物發展的潛力,很想知道是什麽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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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好舒嘯!想法已經寫下了:領袖不可能領導人民往錯誤的路上走??~~
spot321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菲兒天地' 的評論 : “回複 'xiaxi' 的評論 : +1祝點點和朋友們元宵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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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好菲菲!元宵吃過了?!
spot321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xiaxi' 的評論 : “點點的人物刻畫的非常細膩!
王伯卿對自己的妻子還掖著藏著防著,這日子也過得太艱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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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好霞茜!日子確實過得不舒心。
spot321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大馬哈魚' 的評論 : “這幾家人都有特點,老顧家好像最神秘?那個年代腦子不夠用耶^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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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好馬哈!哈哈,那個年代的人猶如驚弓之鳥。~~
亮亮媽媽 回複 悄悄話 點點啊,你這三的最後的動靜在哪裏啊?我怎麽找不到答案了?我看四的時候還怕我錯過了一集呢。我可記得小時候排大隊買山芋時的景象。我真去排,最後快到我了賣光了。
寒一凡 回複 悄悄話 細膩入微的人物心裏描述,點點好文筆,懸念還是懸念 :)繼續跟讀。
舒嘯 回複 悄悄話 “這一次他卻對席卷全國的大革命有了些不合潮流的看法……”這句話大有人物發展的潛力,很想知道是什麽看法。
菲兒天地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xiaxi' 的評論 : +1祝點點和朋友們元宵節快樂!
xiaxi 回複 悄悄話 點點的人物刻畫的非常細膩!
王伯卿對自己的妻子還掖著藏著防著,這日子也過得太艱難了。
大馬哈魚 回複 悄悄話 這幾家人都有特點,老顧家好像最神秘?那個年代腦子不夠用耶^_^
momo_sharon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spot321' 的評論 : 南方叫番薯。
spot321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彩煙遊士' 的評論 : “點點元宵節快樂!來看續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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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好彩煙遊士!祝元宵節合家安康!
spot321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南山鬆' 的評論 : “問好點點,元宵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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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好小鬆!祝元宵節合家安康!
spot321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小聲音' 的評論 : “點點,元宵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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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好小小!祝元宵節合家安康!
彩煙遊士 回複 悄悄話 點點元宵節快樂!來看續集:)
南山鬆 回複 悄悄話 問好點點,元宵節快樂!
小聲音 回複 悄悄話 點點,元宵節快樂!:)))))
spot321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蓬萊閣' 的評論 : “這王伯卿活得很累,誰都不敢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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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好蓬萊閣!那樣亂的年代,隨便相信人就是找倒黴的節奏。
spot321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菲兒天地' 的評論 : “回複 'momo_sharon' 的評論 : 哈哈,紅薯。

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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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好菲菲!紅薯一叫,大家都知道。~~
spot321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南山鬆' 的評論 : “還是不知道那是什麽動靜,先看大家買紅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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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好小鬆!嘿嘿,吃紅薯最要緊。~~
spot321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南山鬆' 的評論 : “回複 'momo_sharon' 的評論 :
紅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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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多地方都叫紅薯。
spot321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momo_sharon' 的評論 : “至今搞不懂山芋是啥?土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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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好墨墨!你們那裏應該叫紅苕?就是紅薯。
spot321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小聲音' 的評論 : “又補看了第三,點點寫的故事是我們那個年代的事,記憶猶新,全國糧票,糧站賣山芋等等,都曾經曆過,就好象曾經身邊發生的故事,很生活,描寫細膩!好文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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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那個年代的事情已經漸漸離我們越來越遠了。~~
spot321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小聲音' 的評論 : “wow,太巧了,先搶沙發再慢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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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好小小!給小小上清茶一杯!
蓬萊閣 回複 悄悄話 這王伯卿活得很累,誰都不敢信任。
菲兒天地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momo_sharon' 的評論 : 哈哈,紅薯。

好看!
南山鬆 回複 悄悄話 還是不知道那是什麽動靜,先看大家買紅薯吧:)
南山鬆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momo_sharon' 的評論 :
紅薯。
momo_sharon 回複 悄悄話 至今搞不懂山芋是啥?土豆?
小聲音 回複 悄悄話 又補看了第三,點點寫的故事是我們那個年代的事,記憶猶新,全國糧票,糧站賣山芋等等,都曾經曆過,就好象曾經身邊發生的故事,很生活,描寫細膩!好文筆:))
小聲音 回複 悄悄話 wow,太巧了,先搶沙發再慢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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