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見過的母親

沒有見過的母親

這位母親是我父親的母親，可惜我沒有見過，因為我還來不及出生，她就永遠地離開了，然而，那是一位多麽偉大的母親啊！

聽我的母親說，在大饑荒的時候，奶奶為了省下一點吃的給弱小的三哥，竟然活活地餓死。那時，每當到了吃飯的時候，她總是說不餓，叫我們先吃，磨蹭著最後去吃，然後假裝吃過，把僅夠活命的一口草根、樹皮或是小碗稀飯，偷偷地留起來，趁母親不在時，拿出來給你三哥吃。那時，三哥剛兩歲，因饑荒，整天餓得嗷嗷叫，奶奶看在眼裏，痛在心裏，為的是救下這株幼苗，寧肯自己挨餓，不得已而為之。最後，等到母親發現時，為時已晚，奶奶已經無法進食了，就是連一口水也咽不下去了，就這樣留下刻骨銘心的母愛，留下眷戀，離開了我們。其實沒過多久，日子就好過了，母親說，第二年的春天，我們家很快就緩過勁來，因為你父親做事是遠近有名的，鄉鄰們都叫他良蠻子。常常日出一壺水，日落才回家。盡管我們家人多，連奶奶在內，那時就有八口。要不是落在大饑荒的日子裏，我們家何以會淪落到奶奶餓死的地步！母親說到這裏，唏噓不已，淚流滿麵。

母親說，你奶奶含辛蓄苦一輩子，我們家沒有土地，靠租地謀生，本來很窮，可是偏偏就在奶奶 21 歲的時候，一場巨大的災難又降臨到我們家族，你的爺爺和他的幾位叔伯，在一次意外爆炸中不幸遇難，當時，爺爺也隻有 21 歲，你父親才兩歲，姑姑不到 5 歲，但是，奶奶沒有被這意外的災難壓垮，而是從絕望中尋找希望，一步一步地，拉扯著兩個孩子，想方設法，走出陰霾，尋找陽光。在父親 4 歲，姑姑剛 7 歲的時候，奶奶就吆喝他們抬水車車水，給水田灌水。在父親 9 歲那年，因挖地不知輕重，把堂伯家的地的土坎削了一層，惹得堂伯火冒三丈，拿起鋤頭，連追了三座大山，差點丟了性命，回家以後，奶奶又疼又恨，嚴厲地把小良蠻子教訓了一頓。在艱難的歲月裏，當鄰居無米下炊時，隻要她還有一碗米，也要均出一些來分給他們。我們這地方本來就窮，不時也有乞丐來討飯，奶奶總是搜腸刮肚為他們找些吃的，盡管自己也相當困難。記得有一年，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村裏來了一位盲人算命先生，他的孫子在前麵牽著，挨家挨戶算命，其實就是要飯，奶奶看他們枯瘦如材、饑寒交迫的樣子，實在可憐，狠狠心，把剛剛煮好的蘿卜稀飯，盛兩碗端給他們，那可是維持全家命根子的東西。就是這樣，奶奶用她那無比溫暖的愛，點燃我們家的爐灶，照亮那些艱難的日子，用她那單薄的臂膀，挑著生活的重擔，一邊放著兒子女兒，一邊耕種十一畝租田，不僅如此，難以想像的是，奶奶還讓父親念了 3 年私塾，後來居然成了遠近聞名的小秀才，做過礦長，當過書記。

奶奶做人 60 年，守寡 40 年，用她勤勞、善良的一生書寫親情和母愛。這就是一位普通母親唯一留給我們的傳家寶，借用唐代詩人李商隱的兩句詩，那就是“春蠶到死絲方盡 , 蠟炬成灰淚始幹。” 清明時節，全家去給奶奶掃墓，我們驚喜地發現，墓地長著許多鮮豔的紅杜鵑，在我們心裏，那是母愛的澆灌，教道我們學會感恩，懂得付出。 母愛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