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說【高飛遠走】(13)

有了政工處的證明，就有了首席工程師的簽字。劉思渠還需要俞主任的簽字放行。

為了萬無一失，鍾嶺又給他出了一個主意。

“就怕他不收。”劉思渠犯難地說。

“動動腦筋嘛。別讓人覺得難堪就行。順便給你們組長也送點，人家待你不薄麽。”

劉思渠連續幾天不跟俞主任提他出國的事。元旦後第二天，他笑容滿麵地走進主任的辦公室裏，將一本科研報告放在了主任的桌上，同時將一大盒名貴的西湖龍井擱在了桌子腿的邊上，說：

“俞主任，這是我剛完成的一份報告。黃組長讓我拿給您看看。”見主任沒有什麽特別反應，劉思渠就接著說：

“聽說您最近血壓有些高。我老婆剛從南方出差回來，說這種新茶對降血壓特別管用。您嚐嚐。”

說完，他就輕輕地乖乖地退出房間。主任沒有任何的表示。

劉思渠同樣給組長也送了一份厚禮，不過他是真心答謝人家的幫助，所以說起話來直來直去，沒有繞圈子，也沒有半點虛假。

一星期後，他接到電話，讓他去副所長辦公室。進去後，副所長對他說：

“你要申請出去留學呀。既然是自費留學，你就必須從單位裏辭了職。一旦辭職，你的關係、檔案材料就會全部轉到戶口所在街道。也就是說，今後無論發生什麽事，都與我們所裏無關了。理論上說，你就變成一個無業青年了。好聽點說，待業青年。對於這個，你有思想準備嗎？”

無業青年？哈，無業青年!

劉思渠心裏一陣淒涼。但事已至此，就不能往後看了。他隻有勇往直前。

“謝謝所長。我有思想準備。”

“那好吧。下午你去人事處把辭職的事辦了。祝你好運。”

接下來的幾天，劉思渠連續跑了人事處，所辦，財務處，勞資處，房管處，圖書館，幼兒園，把該轉的、該斷的、該清的、該還的關係材料和一切物件，都轉了、斷了、清了、還了，連住房都給退了。他慶幸自己是個男的，否則恐怕還得到計劃生育科和婦聯去清關係。

不久，劉思渠終於平生第一次成了常常要跟街道裏大叔大媽打交道的失業青年。不，人家不興說這個，該說待業青年!



(九)
有一點，劉思渠發現，街道裏那些羅裏羅嗦的大叔大媽比研究所裏那些知書達理的知識人好打交道。

因為，他們嘴巴羅嗦，辦事利索。

因為，他的檔案關係轉到街道兩個星期過完春節後，因私護照的申請報告就遞進了公安局。

到了二月底，他拿到了他的護照。



(十)
早春三月，桃花開得正旺。雖然到處飄香的桃花並沒有給剛剛三十出頭的劉思渠帶來什麽新的女人運，卻讓他申請留學簽證的表格遞交的極為順當。

憑著愛爾蘭國家科學院下屬機構簽發的一張入學通知書，更憑著一份全額獎學金，劉思渠覺得，獲得這一份小小的簽證如若囊中之物，十拿九穩。他甚至覺得他的一隻還一直似乎帶有點扭痛的腳已經邁出了國門。

連鍾嶺也是這麽感覺的。你瞧，她催著劉思渠抓緊時間準備出國用的物品。外衣內褲，頭上腳下，床裏床外，鍋碗瓢盆，一應俱全，她都恨不得把家裏用得到的東西也備了完整的一份給自己的丈夫帶出去，急得劉思渠使勁直喊：

“哎，哎，哎，鍾嶺，且慢! 您老人家在幫我搬家呢？我一共才可以攜帶兩個箱子，您給我都塞滿了這些東西，那我還帶不帶書籍了？”

出國是件帶來希望、帶來財富、帶來憧憬的事情，但它也是一件燒錢的事。夫妻倆現在正在為手中錢的詰倨犯愁呢。鍾嶺幫他到旅行社打聽了一下，一張飛往都柏林的單程普通客艙的機票，需要花費人民幣將近九千元!加上打點行裝需用的各種費用，那要萬好幾千元呢。他們手裏可沒有這麽多的頭寸。

按理說，他們本不該缺錢的。光那一年半載，劉思渠到國外去轉了一圈，省吃儉用節餘了六七千美金呢。這些香噴噴的外幣，倘若折換成人民幣可是好幾萬啊。要是數起這麽厚一疊大團結，非得數個老半天。用這麽一厚疊大團結去對付那張飛機票，還不是綽綽有餘呀!

可我們前麵不是說過，這劉思渠生就一個平凡平常平庸的人嗎？現在看來，他還真是一個缺乏遠見、不懂高瞻遠矚的家夥。在這之前，他就從來沒再打過重新出國的小九九，要不然，他當初幹嗎回來呀？既然不出國了，那就要將自己小家的日子過好了，不但自己過好了，也要盡可能幫著雙方父母兄弟姐妹過好了。

於是，他帶回來的錢猶如水閘放水那樣，很快就流動得所剩無幾。他給鍾嶺買了日本原產的當時最大的冰箱、最大的彩電、錄像機，給不到兩歲的兒子買了最貴、功能最齊的雅馬哈電子鋼琴(記得鍾嶺曾經置疑，買給這麽小的孩子？他笑著說，難得他不會長大嗎？)，給他自己買了那套音響、一套尼康相機和一架最熱門的攝像機。

他跟鍾嶺說，他要報答他父母。可是既然要報答父母，她的父母也是他的父母啊。這樣，他給雙方父母都買了彩電冰箱，給自己的兄弟和鍾嶺的姐弟好幾百美元。

鍾嶺有點舍不得，她說：

“老公，這都是你省這省那從自己牙縫裏省出來的呀!”

“花的值得。”

哎，自古以來，外頭的聰明人不都說嗎，沒有遠慮，必有近憂？!

劉思渠果然有了近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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