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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的冰棍

(2011-10-08 03:58:52) 下一個

小時候的冰棍、夏日裏的故事…… 年青人想著那會兒的冰棍應該索然無味,像冰箱裏的冰塊。老年人回憶中的冰棍是歡愉的,比眼下的冰棍大,甜,涼;然而隔著五十多年的辛苦路往回看,再好吃的冰棍也不免帶著點兒蒼涼。《調寄減字金鎖記》

奶油冰棍

天津有一條小街叫南海路,路不長,很清靜,我們常在那兒踢球。大夥兒湊錢,買了個四毛五分錢的黑皮球,下學就去,一直踢到天黑。住家的、騎車的、走路的沒一個不膩味我們的。夏天,大太陽曬得人冒油,人們都躲在屋裏,我們踢得更歡了。不知誰一個大腳兒,“噗”地一聲,接著“嘩啦啦”,碎玻璃撒了一地。隻見一個清瘦的老頭兒貼著牆根站著,手上提著的冰棍壺隻剩下個空竹篾子,地上堆著冰棍和碎玻璃。糟了、惹禍啦。正不知如何是好,老頭兒招呼我們過去。過去幹嘛?少不得一頓臭訓。沒轍,去唄。大夥等著挨罵。沒想到他蹲下,從碎玻璃碴子裏撿出根冰棍,笑嗬嗬地遞給我們中間的一個泥猴,接著第二根、第三根……我們大眼瞪小眼,怎麽回事?老頭說,冰棍叫你們踢出來了,大熱天一會兒就化,快吃吧;來,一人一根,小心玻璃碴子。

那時還不知道“長者風範”“以德報怨”這些成語,但也知道那是個好老頭兒。住在南海路的徐如成說,老頭兒就是梁斌,夏天,他常出來買奶油冰棍。梁斌是誰?就是那個寫《紅旗譜》的作家。那時,我已經囫圇吞棗地看過《紅旗譜》,知道裏麵有個朱老忠。大夥兒你一言他一語地說梁斌,我心裏琢磨出個道理:要想寫好文章,一定得吃冰棍兒。

這兩天暑氣逼人,買了兩根冰棍,不由得想起往事,信筆寫下這幾個字。您要是覺得這篇寫得沒勁,那俺今兒個的冰棍就算白吃了。

小豆冰棍

暑期學生專場,一張門票才五分錢,我們逮著電影就看,常看戰鬥片,最喜歡看《平原遊擊隊》,中演大隊長李向陽的叫郭振清、是咱天津人。小芳姐說,去年坐藍牌兒電車,還看見郭振清賣票呢。吹牛,那會兒人家早就演過《六號門》成大牌明星了。除了國產電影還看過捷克喜劇《廢品的報複》,演一個小夥子為約會女朋友買了條剛好是自己在工廠做的、扣子一碰就掉的褲子。剛穿上扣子就掉,他一手提著褲子,一手摸繩子、沒成想那是條栓狗的繩子,狗要咬他,嚇得他提著褲子跑,別提多逗啦。還看過法國的《勇士的奇遇》,內容記不清了,反正挺熱鬧、挺逗。開頭那個勇士站在農莊的屋頂上曬葡萄幹,倆眼在鄰家姑娘身上掃射。姑娘問,你看啥呢?他用手遮住陽光說,看兩座山中間的那條山穀,能讓我去那兒摸魚嗎?鏡頭一轉:兩個凸起的乳房和一道深深的乳溝。我問小明,你見過那兩座大山嗎?小明是我的同學,他姐就是小芳姐,俺姐的同學。小明撇著嘴說:那有啥,你沒見過孩子媽喂奶?孩子媽那個誰要看,說的是姑娘家的。你有病呀?哪兒來的邪心眼子?小明經常數落我,今兒個又來勁兒,得,別跟他囉嗦了。

那天回家突然發現俺姐扁平的胸脯悄悄地凸起。我問:“大姐,你那兒怎麽啦?” “不要臉、看我不去告訴奶奶。”“好姐姐,我再也不敢問了。”“這還差不多。女孩子家在發育,男女有別,知道了吧?”“嗯、嗯。”我啥也沒弄懂,趕緊低頭再也不敢往那兒看了,可受了那個電影鏡頭的惡性刺激,歸結還是讓我在遊泳池出糗。

遊泳要早去排隊,在大太陽底下等著,一曬就想吃冰棍。冰棍有兩種:三分錢水果的、和五分錢奶油或小豆冰棍。我的錢總不夠花,隻夠買水果的。水果冰棍有紅有綠,一嘬,就成了無色無味的冰塊了;又沒有包裝紙、落下塵土,吃了準拉肚子。五分錢的可不一樣,那扁平的形狀就很好看,隔著半透明包裝紙還能看出是奶油還是小豆冰棍。買到手先拿著,等要化那會兒再吃,不用牙咬,在嘴一抿就化,跟冰激淩似的一點兒冰碴子也沒有。哎,啥時候能吃上小豆冰棍就好啦。吃完冰棍趕忙換遊泳褲,一共三十分鍾,進去再換就不劃算了。遊泳褲一邊套腿、一邊係帶;先套腿、再從短褲褲腰裏麵把遊泳褲拽上來,旁邊打結,整套操作在光天化日之下完成。然後把球鞋、褲衩、汗衫都脫了,用腰帶紮緊,單等著放人就往裏衝,領了帽子、噴頭底下好歹淋淋、便一頭紮進遊泳池裏。

遊泳最棒的要數陳大福,後來的全國自由泳冠軍。他住在民園體育場對過,常去他家樓頂看球、看焰火。雖說那時他已是少年遊泳冠軍,看球時從來不說遊泳。這天在遊泳池、他帶著根可下深水的標誌的紅帶走來問:“虎仔,你遊哪種姿勢?蛙泳、蝶泳、仰泳還是自由泳?”

“連狗刨和紮猛子都行。我啥姿勢都會,就不會換氣。”

大福聽了一愣,半晌才說:“虎仔,先學換氣。”

鬧半天遊泳還要換氣。看看四周,還真有能耐人:遊著遊著抬起頭換一口氣再接著遊。我腦袋一抬、腳就著地;要不,沒等換氣先喝水。最後喝得我實在撐得慌,就去淺水區玩。“小明呢?”“在那兒。”正在練夾、蹬、收的蛙泳動作的小芳姐站起來,用手指著一旁說。她穿著條紅短褲,多半是用兩條紅領巾拚的,上衣用白手絹縫的,在水裏一泡,比冰棍紙還透明,雪白雪白的皮膚,根根毛細血管都看得見,更別說那倆小凸起了。見我發呆,她問:“你看啥呢?”

“我看見透明紙包著,奶白、奶白的冰棍,上麵隻有倆紅豆豆。你說,這是奶油冰棍還是小豆…… ”

“你要死啦!”小芳姐雙手交叉、擋在胸前,腳底下一個勁兒地往我身上、臉上踢水。“又不是沒有姐姐,回家看去!”

“俺姐不讓,你可沒說不讓看呀。”

“回家告訴大爺。”她說的大爺、就是我爸,胡同裏的人都這麽叫他。明明知道我最怕我爸,還偏要找他告狀,有這樣的嗎?她見我沒動勁兒、轉身又喊:“管不管你們家弟弟啦?沒皮沒臉跟這兒賴著不走!”

“啪!”俺姐那一巴掌打得後背滾燙,沒等第二巴掌過來,我一猛子紮進水裏,遊遠了冒出頭來抹抹臉衝著小芳姐傻笑。哎,腳咋沒沾地呢?啊?我會換氣啦。從遊泳池出來,小風兒一吹,打了個寒顫。小芳姐換好衣裳走來,高挑的個子、細長的脖子,歪著腦袋用毛巾擦頭發,那柔美的動作像詩、那彎曲的線條像畫。拿這樣一個靚姐兒開算,罪過。關雲長送甘、糜二位皇嫂,曉行夜宿、過關斬將也沒看人家的小豆冰棍,我實在太不仗義了。小明說:“這是俺姐,換誰能饒得了你?”小芳姐問我:“你想今晚挨打、還是現在檢討?”小明說:“姐,你明知他爸怎麽揍他,還要告狀。”我忙說認真檢討、認真檢討。我還不會寫“檢討”那兩個字的時候就開始寫檢討,寫得多了熟能生巧張口即來。口頭檢討完了,小芳姐笑著用胳膊肘戳了戳我的肩膀。她真好,這就完事了。我實在太天真,哪兒有那麽便宜!

二十年後我成了煤黑子、婚姻成了全家的難題。有天我把俺煤礦的女大夫帶回天津,奶奶、姐姐都從外地趕來,闔家喜慶,咋著也要擺一桌吧?可俺家住在蹬三輪王九的窩棚裏,總共14平米、擺不開桌子,就去小明家請客。正吃著、孩子哭。坐在斜對麵的小芳姐側身、解懷、喂奶。轉過身來,一隻奶被衣襟掩著、一隻叫孩子腦袋遮住半拉,單露出一段雪白豐腴的酥胸。她咯咯咯地笑夠了、一本正經地對我說:“虎仔,我說是奶油的,你看呢?” 小明急得擠眉弄眼,俺姐氣得咬牙切齒、不知就裏的人們麵麵相覷:“這是啥黑話?”“虎仔的黑話。”接著把我的糗事兒往飯桌上那麽一抖楞,笑得大夥兒前仰後合。要不是坐在對麵的小明死死地頂著我的膝蓋,我非出溜到桌子底下不可。俺姐笑罵著:“小芳你就缺德吧,這節骨眼上說那個,要是鬧吹了,看我饒得了你!”女大夫沒言語,隻將她鋒利無比的激光眼狠勁掃來,我那厚臉皮立馬掉了一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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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絡的彼端 回複 悄悄話 寫得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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