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州沒有四季

遇到他的時候是一個炎熱的夏季，不過加州的夏季之後接著是另一個夏季，總是熱得讓人忘記一年還有四季。

我那時候20多歲，也是處在人生的夏季。裏裏外外的熱情仿佛要噴出火來。

我在大學裏學英文。放學路上遇到他，他從我身邊停車下來問我路，我本來就是路癡，連自己的路都找不到，當然不能幫助別人找路，但他拿出地圖讓我幫忙看，舉手之勞我還是願意做的，一番認真研究之後，他裝模作樣地說幸虧我幫忙，為表感謝請我到街邊咖啡館喝杯咖啡。

咖啡喝到一半，我已經知道了他的所有背景。他家從廣東遷到香港，他後來從香港再移民到美國，一直住在這個城市。
我扯著半邊嘴角笑了，你住這裏，還問我路？
他立刻恭維說，“我剛去看望一個朋友回來，突然看到你在街邊慢悠悠地走著，臉上那種悠然的神情非常打動我，雖然你不是美女，我還是決定搭訕你，當然我也不是帥哥，還算般配。”

他確實不是帥哥，雖言語油滑但舉止紳士，不讓人討厭。
他是個木匠，在建築工地做木工活，快樂，簡單。
和他在一起，純純的夏天的感覺。

他帶我去葡萄園酒莊喝到爛醉，帶我到海邊小徑上翻過柵欄衝到懸崖邊。
很多時候我們就靜靜地坐車裏看落日。
我們從來不問彼此的感情狀況。我們隻是在夏天盡情地燃燒。

有天我們開車經過一個隧道，他突然在隧洞裏停下車來，轉頭問我，可不可以嫁給他。
在隧洞裏突然停下車來是件非常危險的事情，我嚇得哆嗦著不停點頭說可以可以什麽都可以。
他開心地笑了，猛踩油門把我帶到了一個叫半月灣的地方，那裏有家民宿一樣的酒店，他從後車廂拿出一瓶1974年的紅酒，說今晚我們一起喝完這瓶酒，我點點頭，他咧嘴笑了，笑著笑著突然開始流鼻血，流得很多。

那是我們第一次在一起過夜。也是唯一的一次。

那個夏天的夜晚非常炎熱，海邊吹來鹹乎乎的風，我已經忘了他當時都說了些什麽，隻記得那一夜他流了好幾次鼻血。

後來。
後來我離開了加州，離開了夏天。
從朋友口中輾轉得到他的消息，他換了一個又一個女朋友，女孩長得都不是很漂亮，但他堅持說每一個的神情都很像我。
去年，一個神情很像我的女人懷上了他的孩子，他終於決定結婚了。

加州沒有四季，隻有永遠燃燒著的夏天，和夏天的那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