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時候特別怕鬼。
長沙的夏天奇熱。那時候沒有空調,大家吃完晚飯後都在外麵乘涼。我們院子裏當時有一位講故事的高手,每到乘涼的時候,我們一群孩子便聽他講《聊齋》的鬼狐故事。 《聊齋》本來寫得就好,再經他繪聲繪色的一講,隻讓人覺得鬼影幽幽,狐聲隱隱。嚇出一身冷汗後,自然就涼快了不少。
現在想起來,怕鬼是可笑的。按道教的說法,人死為鬼。果真如此,我早晚也是一鬼,何怕之有?況且,鬼與人一樣,也有善惡之分。記得90年代有部電影叫《人鬼情未了》(Ghost)。片中男主人公被人謀害,變成鬼後還一直保護著自己生前的戀人,直到害人者被打下了地獄之後,才依依不舍的離開了陽世。這樣的鬼,不可怕,可敬。
鬼到底是什麽樣子?四年前遊三峽時,我去了趟鬼城豐都。豐都是中國最有名的陰曹地府,據說國人死後都必須先到豐都發記注冊,然後才能外出活動。如果報到不及時,就會成為孤魂野鬼,永世不得安寧。我在豐都的十八層地獄裏看了一圈,發現大多數鬼都具人形,隻是個個怒容滿麵,顯示出地獄的嚴肅。嚇人的鬼也有一些,比如吐著長舌的吊死鬼,手提頭顱的無頭鬼。與人相差甚遠的是色鬼。此鬼青麵獠牙,上半身為雄,肌肉發達,一看就知道是吃過興奮劑的。下半身為雌,一對碩大的乳房長在臉上,咄咄逼人。大概雌雄同體後,色鬼便不太會衝動得沒完了。
鬼生活於地府之中,暗無天日,但有些鬼可以通過修煉而改變其生活環境。雖然無論鬼怎樣努力,也不能得到仙界的承認而晉升為仙,但他們可以修煉成精。一旦成精,鬼便可以回到陽世,與人平起平坐了。
說到成精,就不能不提到狐。在鬼狐世界裏,狐似乎是女權運動的代表。千年狐精總是變成迷人的小娘子,少壯的男狐精就不大聽說。如果說鬼讓人可怕,那狐則可怕又可愛。為什麽?因為她浪漫。
因為浪漫,狐似乎有點傻氣。修煉了千年,好不容易化為人形,卻偏偏為愛情而丟了性命。況且,她不愛有車有房的大款,隻愛風流年少的窮秀才,這也太不合算了。
對於負心於她的人,狐隻會給飯鍋裏扔把沙子,或往茶壼裏撒泡尿。這種手段隻能讓人惱,而不能讓人怕。送狐也很容易,隻要請一位有營業執照的道士,念上幾句咒語,狐便得逃之夭夭,連紙錢都不用燒。
我一直納悶:我十年寒窗,讀了一個遺傳學博士,應該可以算個秀才。而且,我兩袖清風,至今還沒有還清銀行的房屋貸款,應該算個窮人。這種要命的組合,人可以不屑一顧,但這不正是狐狸精的擇偶標準嗎?為什麽至今還不見一位狐狸精來勾我的魂呢?
所以,除非有朝一日能遇上一位迷人的狐狸精,我不信有鬼。
2009年10月於麻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