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獄之行

    我夢見我到了地獄。
    地獄在哪裏，我怎麽到的，怎麽死的，我全不明白。總之，當我知道自己已經死了的時候，我就在地獄裏了。
    地獄有十八層。我坐著電梯下到第九層，進到一殿，殿上有一匾，寫著「拔舌殿」，是專門來審說謊之人的。殿中坐著一位閻王。押送我的鬼役高喊：麻省業餘作者前來受審。
    我急忙走上前去，說：「Mr.閻王，I'm very glad to see you.」
    閻王大笑：「好小子，見了我居然還高興，我還從沒見到像你這樣說謊的。告訴你，你別想拿洋文來唬我，像你這樣的假洋鬼子，我見得多了！」
    我說：「我是無辜的，你無權審我，趁早放了我還來得及。」
    閻王一聽，不覺笑了道：「無辜？我問你，你在報紙上散布謊言，說天堂裏隻有別的女人而唯獨沒有自己的老婆，騙得許多已婚男人隻想上天堂，對我地獄不屑一顧。你居心何在，快快從實招來。」
    我說：「我不想回答你。根據法律，我有保持沉默的權利，由我的律師來答複。你博古通今，難道不懂得要尊重人權嗎？」
    這下可招惱了閻王，他破口大罵：「胡說！我問，你就得答。好漢做事好漢擔，憑什麽你做的事要別人來代答？什麽狗屁人權，那是陽世間活人的事，你現在是鬼，不是人，你可聽說過尊重鬼權嗎？」
    我隻好說：「我寫文章，雖胡說八道，可未存害人之心，不過是給人解解悶，對世道人心有益無損，何罪之有？至於說謊，我認為沒有說謊就沒有文化，說謊是最高的人生藝術。曆史是謊言的記錄簿，網絡是謊言的播種機。想想看，如果不說謊，克林頓怎麽能和他太太白頭到老；如果不說謊，布希怎麽能夠把伊拉克人民從獨裁者手中解救出來。可笑的是，有些人似乎最怕別人知道了他們在說謊，總想設法掩藏，就像孕婦故意穿起肥大的外衣那樣。我不這樣，我知道謊言可貴，所以我才誠實地說謊，藝術地說謊，我要光大說謊文化，讓大家以後說謊時不像現在這麽拙劣….」
    閻王打斷我的話：「大膽！據我所知，克林頓夫婦是貌合神離，哪裏是白頭到老；伊拉克人民是水深火熱，哪裏是什麽解放。你竟然敢當著本王的麵說謊，罪加一等。來人，大刑伺候！」
    掌刑官上得殿來，我一見，吃了一驚：這不就是我生前的牙醫嗎？便問道：「大夫怎麽也下了地獄？」
    牙醫歎了口氣：「如今世上說謊的人太多，拔舌官人手不夠，閻王便把所有會拔牙的人招了進來。別說了，伸出你的舌頭來。」
    眼前仿佛閃過一道寒光，我被嚇醒了。出了一身冷汗。摸摸舌頭，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