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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戰場遊記之十八：帶路黨的功勳（下）
１９５４年日內瓦關於印度支那三國獨立的協議遺留了一些邊界具體劃分問題。例如富國島，它的歸屬糾紛由來已久，柬埔寨堅持對此島的主權，但它一直是由越南控製的。１９７５年５月南越和柬埔寨易手的大混亂期間，紅色高棉指揮的部隊率先侵入了這座南越軍隊已撤離的小島並宣示主權，但立即被更強大的北越軍隊毫不客氣地驅離。此後兩國接連發生邊境衝突。越南方麵不斷指責紅色高棉當局入侵越南領土、屠殺在柬埔寨的越南公民。特別是１９７７－１９７８年波爾布特指示下對東部大區的殘酷清洗，期間約兩萬越裔被殺害。很多越南難民和柬埔寨難民，包括柬共部分高級領導人和基層幹部士兵越過越柬邊境投靠越南，成立“柬埔寨救國民族團結陣線”。這為越南當局入侵柬埔寨提供了極好的機會和借口。
1978年12月25日，經曆越戰洗禮的越南軍隊發動勢如破竹的進攻。越軍集中使用18個陸軍師又15個團(旅)、1個航空兵師，共約20餘萬人的兵力對柬埔寨發動全麵進攻。軍事行動總指揮是越南國防部副部長兼越南人民軍總參謀長黎仲迅，副總指揮黎玉賢少將。越方展開7路大軍，從北向南依次擺開。以中路第4軍（軍長黃琴）直搗金邊及其東南的部隊為主力，於12月27日，即南北兩翼發起進攻後兩天才突然從越柬邊界的巴維Bavet突破並迅速向西偏北方向猛攻。這一路的前鋒是由韓桑林帶領的三個柬埔寨步兵營。其中又分兵兩路，一路沿1號公路進攻，於1979年1月3日攻占柴楨Svay Rieng；另一路沿湄公河左岸北上進攻，攻陷波羅勉和幹丹省，於1月4日進至乃良Neak Loeang（1號公路的湄公河渡口），切斷了在柴楨地區的柬軍後路，並推進至金邊東南重鎮三隆通Samroang Thum。沿2號公路與3號公路進攻的越軍主力部隊，於1979年1月5日已經占領茶膠、貢布等地，並以一部兵力突入金邊西南磅士卑，切斷了金邊至西哈努克港的4號公路。
越軍主力攻破的第一個柬方重鎮巴維：
今天的巴維建了很多高級酒店，每間都內設賭場，估計是吸引＂先富起來＂的越南大款來發財或破財的：
這是一場一邊倒的戰爭，本來紅色高棉軍隊布防1號公路的柴楨地區有8個師、2號公路方向2個師，縱深地區有新建的5個師。其兵力與對麵越軍不相上下。但赤柬三年多的統治已喪盡民心。帶路黨所到之處，防守的紅色高棉軍隊一見到“柬埔寨救國民族團結陣線”的人馬便紛紛倒戈。越軍基本上沒有受到多少抵抗，每天前進１５至２０公裏。甚至寬闊的湄公河也隻用了一天時間就渡過４個團，對岸的柬軍大部潰散，一部分投降。
今天柴楨市區：
柴楨地區今天是中方投資基地：
1979年1月5日至6日，越軍從東、西、南三麵逼近金邊市。1月6日中午，民柬部隊守備首都的中央警衛師以及柬埔寨黨政機構倉惶撤離，越軍於1月7日早上８時開始進入並於12時30分完全占領金邊。
乃良的湄公河渡口：
今天乃良的湄公河渡口處正在建造大橋：
占領金邊後，越軍分三路沿交通線追擊、攻陷柬埔寨主要城鎮，日進攻速度更達50公裏。至1979年1月中旬已占領了整個柬埔寨重要城鎮及廣大地區。斃俘民柬部隊1.36萬人，繳獲槍支7000多件，炮200門，車輛800台，坦克和裝甲車60輛，飛機51架。
1979年1月7日占領金邊當天，“柬埔寨救國民族團結陣線”中央委員會主席韓桑林發表告人民書。第二天即1月8日，“柬埔寨人民委員會”宣布成立，開始行使柬埔寨國家權力，韓桑林為人民委員會主席，賓索萬為副主席兼管國防，洪森為委員會委員兼管外交，謝辛為委員會委員兼管內政。蘇聯、東德、匈牙利、保加利亞、越南、老撾、阿富汗立即宣布承認支持韓桑林為首的金邊新政權。
金邊東南重鎮三隆通:
世界當時對越南入侵柬埔寨的反應是激烈的。因為越南破壞了柬埔寨的領土完整，嚴重侵犯了柬埔寨的主權，聯合國發表聲明，嚴厲譴責越南的入侵行為。一些柬埔寨上層人士害怕越南將會吞並柬埔寨，1979年10月高棉人民民族解放陣線成立，領導人為宋雙。1981年3月成立西哈努克親王領導的民族團結陣線。這兩股勢力與紅色高棉合作，組成柬埔寨聯合政府。東南亞條約組織國家，尤其是與柬埔寨接壤的泰國，從本身利益出發，給予強力支持，雖然本來泰國對赤柬的暴行最清楚。
但柬埔寨人民的態度完全不同。他們對殺人如麻的紅色高棉早就深惡痛絕，恨不得食肉寢皮，將波爾布特等人碎屍萬段。用他們的話來說：就是越南鬼子再壞，也不會超過安卡（紅色高棉）。越軍一路如狂風掃落葉，而柬埔寨人民則簞食壺漿，以迎王師。
越南軍隊攻進柬埔寨後，並沒有直接操持柬埔寨國家內部事務。所有內政起碼表麵上都是“柬埔寨人民委員會”管理的，包括法律上廢除死刑－－－－－這為赤柬犯罪人員提供了生命保障。越柬兩國簽訂邊界協定，將富國島正式劃歸越南。
每年的1月7日，是柬埔寨的的正式國家節日－－－－大屠殺逾越日（victorv Over the Genocide Day）。實際上，這一天是1979年越南軍隊攻陷柬埔寨首都金邊的日子。 2009年1月7日，四萬柬埔寨民眾聚集在金邊的國家奧林匹克運動場內慶祝柬埔寨脫離紅高棉統治30周年的紀念日。柬埔寨參議院主席謝辛在致詞時表示特別感謝鄰國越南“拯救了柬埔寨”，高度評價越南誌願軍為消滅紅棉政權屠殺人民的暴行而作出了重大犧牲，並及時阻止了人民遭進一步屠殺的厄運。
在首都金邊，柬越友誼紀念碑高高聳立： 
由於越南的入侵，終止了紅色高棉滅絕人性的大屠殺。但對於紅色高棉屠殺平民的恐怖行為，聯合國以內政為由，沒有幹預製止。直到越南出兵後，才關注了柬埔寨的大屠殺。此時這場紅色恐怖的大屠殺實際已經基本結束了。逃至柬埔寨西南山區的波爾布特紅色高棉殘餘繼續維持在聯合國的席位，並得到美、中、英、法等東西方大國的外交承認。這實在是聯合國的恥辱, 更是人類的恥辱。
短短三年八個月間，柬埔寨死於殺戮、饑餓、疾病的人數約200萬，約占全國人口的三分之一。直接死於殺害的約100萬，相當全國人口的六分之一。
在全世界，特別是上述東西方大國對柬埔寨這場慘絕人寰的大屠殺袖手旁觀的表演中，中國政府最為惡劣。他們不但對包括華僑在內的柬埔寨人民見死不救，反而出兵從背後拖住打擊赤柬的越軍。從柬共掌權開始，中共就公開大肆讚揚他們的“偉大成就”，我在本文上集已有介紹。越柬戰爭全麵爆發後，中共立即從外交和軍事上全力支持柬方。１９７９年１月３０日，訪美的鄧小平在白宮玫瑰園對記者說：“中國人民堅定不移地站在柬埔寨一邊反對越南侵略者。”隨後在２月１７日，22.5萬中國軍隊以“自衛反擊”為名入侵越南北部諒山、高平、老街等地。任何國際戰爭雙方都會打出冠冕堂皇的旗號，這一次“圍魏救趙”的主要目的全世界都看得很清楚。假如波爾布特真能就此鹹魚翻生再次重返金邊執政，那再被屠殺的就不會僅是２００萬了。所幸，中共傷天害理的邪惡目的遠遠沒有達到。這場中越爭鬥的過程，近一百年前魯迅已寫出來了：
“仇人相見分外眼明”，阿Ｑ便迎上去，小Ｄ也站住了。
但他手裏沒有鋼鞭，於是隻得撲上去，伸手去拔小D的辮子。小D一手護住了自己的辮根，一手也來拔阿Q的辮子，阿Q便也將空著的一隻手護住了自己的辮根。從先前的阿Q看來，小D本來是不足齒數的，但他近來挨了餓，又瘦又乏已經不下於小D，所以便成了勢均力敵的現象，四隻手拔著兩顆頭，都彎了腰，在錢家粉牆上映出一個藍色的虹形，至於半點鍾之久了。阿Q進三步，小D便退三步，都站著；小D進三步，阿Q便退三步，又都站著。
他們的頭發裏便都冒煙，額上便都流汗，阿Ｑ的手放鬆了，在同一瞬間，小Ｄ的手也正放鬆了，同時直起，同時退開，都擠出人叢去。“記著罷，媽媽的……”阿Ｑ回過頭去說。“媽媽的，記著罷……”小Ｄ也回過頭來說。這一場“龍虎鬥”似乎並無勝敗，也不知道看的人可滿足，都沒有發什麽議論。
也不是旁觀者“都沒有發什麽議論”，實際上中國軍隊的入侵受到全世界的反對，唯一讚同者是紅色高棉，連一向最聽話的小弟弟巴基斯坦這次也噤了聲。美國人表麵上也嚴詞譴責，我猜他們內心是背地裏偷著樂。
“圍魏”還是多少起了點作用。起碼在諒山失守後，越南被迫從柬埔寨撤回了三個主力師。處於被徹底殲滅邊緣的波爾布特得以喘了一口氣。可惜他實在太喪盡民心了，最後還是落得被自己的部下逮捕公審，死於獄中的下場。波爾布特死前不久，曾在被監禁的木屋裏會見過美國記者，自稱一生“良心是清白的”。據說此人長年生活樸素，在艱苦的叢林中能以此感召部下，掌權時也不為家庭謀私利，在鄉下勞動的哥哥都照樣下田而得不到關照。（毛那打了多少補釘的睡衣不也很動人嗎？）波爾布特去世後，剩下的紅色高棉領導人陸續走出叢林，形成又一輪投誠浪潮。喬森潘、英薩利和農謝現在也在獄中等待審判。
越南入侵柬埔寨後並沒有長期占領，這或者隻不過是力不從心。1979年戰爭爆發後，越南的軍費開支占國家財政支出的50％到60％，無力對越南國內經濟建設投資。1986年12月越南共產黨召開第六次代表大會，中央委員會的政治報告承認“財政赤字巨大”，“通貨膨脹嚴重”，“人民物質和文化生活的許多最起碼的正當要求得不到保證”。越共決定開始仿效中共搞革新開放，謀求從柬埔寨戰場脫身。1988年，蘇聯由於戈爾巴喬夫主導的外交政策改革以及自身經濟也惡化，停止了對越援助，越南國內通貨膨脹達到1000%，還發生了缺糧情況。
1988年7月，越南單方麵宣布至年底從柬埔寨撤軍5萬人。1988年7月25日，民柬三方、越南、金邊韓桑林政權、老撾、東盟代表在雅加達舉行非正式會議，談判越南從柬撤軍問題。1989年9月27日，越南政府宣布從柬埔寨全麵撤軍。1990年8月，最後一批越軍撤離柬埔寨。同時柬埔寨各派政治勢力之間逐步實現停火。1990年11月，柬埔寨衝突各方簽署了《柬埔寨衝突全麵政治解決協定》，決定由聯合國向柬埔寨派遣維持和平部隊，在柬埔寨舉行大選並組織民族聯合政府等事項，柬越戰爭結束。聯合國駐柬臨時機構1993年11月間開始撤出柬埔寨。
金邊街景：
我們在柬埔寨參觀旅遊期間，柬埔寨已開始從戰爭和恐怖的曆史中走出來，建設工地隨處可見，其中中國投資最多。北京的中央電視台節目在柬埔寨全國整天都可觀看。中柬關係處於曆史上最正常的狀態。中國現今領導人能夠從實際出發，糾正既往外交政策的錯誤，既順應文明規範又符合國家利益，也包括海外華人的利益，值得稱道。還應指出：這一轉彎是在鄧小平本人的主導下決定的，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過去的三十年中，中國外交方針改革的成功遠遠比國內政策的進步快。這裏推薦大家看一段中華人民共和國外交部發言人朱邦造答記者問：
http://www.fmprc.gov.cn/mfa_chn/gjhdq_603914/gj_603916/yz_603918/1206_604282/fyrygth_604290/t5673.shtml
順便說一句：１９６５年印尼排華，也是毛的“輸出革命”愚蠢外交方針導致的悲劇，那一次給印尼華僑也造成極大的損害。
柬埔寨國家仍然很窮，問題多多，但起碼人民的自由生命財產有了基本保障。以洪森、謝辛、韓桑林為首的柬埔寨人民黨在２００８年大選取得壓倒性勝利，但在2013年的大選中隻獲得微弱優勢,事實上的兩黨製已在柬埔寨生根。三十多年來柬埔寨在災難－－動蕩－－趨向平穩的道路上艱難前進。這是帶路黨為自己的國家、自己的民族立下的不朽功勳，它會永記在柬埔寨的曆史上。
金邊街景：
本文中集登錄後，有網友跟貼問：中共知道柬共暴行嗎？我這裏提供一些參考LINK：
http://thediplomat.com/2011/12/what-was-chinas-khmer-rouge-role/
http://www.strongwindpress.com/word/TuiJian/Cambodia.doc
http://blog.boxun.com/hero/201304/wjwc/10_1.shtml
西哈努克回憶錄：http://ishare.iask.sina.com.cn/f/13468822.html
有興趣者可以自己找其他相關資料來看。
本文歡迎擺事實，講道理的批評。若你能證明我哪裏錯了，我會毫不猶豫地公開承認那些錯誤，改變觀點；若全部錯，就全部改。對於擺不出事實，講不來道理又硬要擠進來的一些老鼠貼，我也充分理解他們的為難和需求，不予理睬就是了。
本文在【幾曾回首】論壇登錄後，有很多跟帖。茲全部、一字不易ZT如下：
• 由於毛主席的堅持，中國又一次站在曆史的錯誤一方，先是朝鮮，後是柬埔寨 -毛皇的新裝- ♂ 給 毛皇的新裝 發送悄悄話 毛皇的新裝 的個人群組 (0 bytes) (7 reads) 04/07/2014 postreply 19:02:45
• 評述基本求實，但對中越反擊戰的評論偏頗：越南大批欺壓，驅趕華僑，緊跟蘇聯反華也是 -吳可- ♀ 給 吳可 發送悄悄話 吳可 的個人群組 (10 bytes) (22 reads) 04/07/2014 postreply 23:09:20
• 越南驅逐華僑是中越交惡的結果，而不是起因 -德州土老冒- ♂ 給 德州土老冒 發送悄悄話 德州土老冒 的個人群組 (395 bytes) (95 reads) 04/07/2014 postreply 23:39:25
• 分析很到位，中肯。但最主要的恐怕還是拯救赤柬。 -小百臉- ♂ 給 小百臉 發送悄悄話 小百臉 的博客首頁 小百臉 的個人群組 (0 bytes) (14 reads) 04/10/2014 postreply 07:56:04
• 越南華僑的階級成分和階級立場都是很可疑的，越共忠於馬列主義搞階級鬥爭，消滅資產階級及其同路人， -v5- ♂ 給 v5 發送悄悄話 v5 的博客首頁 v5 的個人群組 (48 bytes) (24 reads) 04/08/2014 postreply 05:49:41
• 越南＂大批欺壓，驅趕華僑＂，但沒有像赤柬那樣＂大批屠殺＂華僑。為什麽中國還幫赤 -小百臉- ♂ 給 小百臉 發送悄悄話 小百臉 的博客首頁 小百臉 的個人群組 (82 bytes) (31 reads) 04/08/2014 postreply 07:15:30
• 客觀的說，所謂越南大批欺壓，驅趕華僑，其實是共產主義革命的正常手段。 -相當冷靜- ♂ 給 相當冷靜 發送悄悄話 相當冷靜 的個人群組 (0 bytes) (6 reads) 04/08/2014 postreply 21:32:31
• 越共柬共都不是好鳥，越想建印支聯邦，但隨著老戈改善中蘇關係頓失後台而化為泡影。 -yxhd- ♀ 給 yxhd 發送悄悄話 yxhd 的個人群組 (0 bytes) (5 reads) 04/08/2014 postreply 22:53:32
• 越共可能原來不是什麽好鳥,但是在１９７８年的那個聖誕節卻是鳳凰。 -小百臉- ♂ 給 小百臉 發送悄悄話 小百臉 的博客首頁 小百臉 的個人群組 (236 bytes) (22 reads) 04/09/2014 postreply 21:01:25
太謝謝了！有位cavebear先生在我的這篇小文跟帖說：＂情緒激烈，但是都是一麵之辭＂。我真懷疑如果他在南京大屠殺紀念館留言簿上這麽寫的話，中國人會不會當場把他撕碎。
周德高&朱學淵
《我與中共和柬共——柬埔寨共產黨興亡追記》
http://www.bannedbook.org/forum2/topic515.html
那紅色是鮮血的紅色 ——讀周德高《我與中共和柬共》
http://www.rfa.org/mandarin/zhuanlan/wenyitiandi-cite/m0319yj-0319201011043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