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蠹頭之二】
(2014-05-27 20:02:22)
下一個
二
書蠹頭讀書萬卷肚皮裏有貨色,是朋友圈裏大家公認的。他孤芳自賞曲高和寡,也是顯爾易見,就連他自己也是毫不掩飾的。
最好玩是有一次三伏天我從他椅子後麵走過,發現他白襯衫領子特別厚,童言無忌開口尋問,他居然從後廝頸裏拉出一塊白手帕。他解釋說白襯衫領頭襯一塊手帕,可以減少白領頭被汗漬浸黃,雖然大家轟堂大笑,但是書蠹頭對自己形象的注意和講究,也就可見一斑。
還有一件事也是記憶深刻,就是我祖父去世,平常不食人間煙火的書蠹頭,居然自己跑來送花並出席儀式。連我祖母都感歎書蠹頭不僅知書,而且達理。
我們小時候,爸媽算是蠻注重培養我們文化修養的,去聽音樂會,會教我們搞清楚是管樂還是弦樂,有時也會要求我們辨別曲子裏麵用的樂器;看畫展也是,爸媽會教我們分出國畫和西洋畫,然後又要求我們區分工筆寫意潑墨素描水彩水粉油畫。
但是書蠹頭,帶來的卻是完全另外一個流派。書蠹頭宣稱,他閉起眼睛聽音樂,關心的是有沒有聽出一個畫麵,眼前有沒有浮出藍天白雲青山綠水。眯起眼睛看畫,他關心的是有沒有一個動態,海浪有沒有咆哮,百鳥有沒有爭鳴。
講到畫,突然想起中國以前曾經盛行過年畫還有農民畫,其拙樸豔麗大紅大綠色彩濃鬱,和中南美州的繪畫風格異曲同工。不曉得現在為啥沒有人去開發和研究這些畫種,其實如果能稍加包裝,這些淺顯誇張的畫風,是蠻容易被世俗大眾接受為裝飾畫的。
回過頭來再講書蠹頭,藝術這個東西,不可言傳隻可意會,講來講起講的是一份意境和領悟。其實單身的書蠹頭,雖然常常身無分文,但是他腰板挺直,孺雅斯文,滿腹經綸,言之有物,紅顏知已,從不間斷。他的女朋友,好些是體製內文藝團體的;有一個,好像在當時還是小有名氣的畫家,後來還有一個,也是大人叫得出名字的女高音。
想來那個時候的人交朋友,還是講究有沒有感覺是不是趣味相投的。至於結婚娶妻,書蠹頭好像從來也沒有提上過議事日程。大家也是想當然地認同,工作都沒有,飯都是吃了上頓沒有下頓,怎麽可能有女人嫁給他呢?
不知道有多少人記得四人幫粉碎之後的中國,我私下認為那是中國近代史上一個劃時代的時刻,簡直可以和意大利的文藝複興時期媲美。
借助東風,書蠹頭被我爸推薦給一家區級的業餘大學教英文,那家業餘大學的校長,是我外婆的鄰居,夫妻倆都是我爸媽的朋友。每次去外婆家等吃飯的時間,我爸都會去校長家聊天,回來也總有些書蠹頭的新聞。
校長對書蠹頭教的課非常滿意,學生們也對老師非常崇拜,隻是有一個大問題學生們苦不堪言,就是書蠹頭立下規矩,教室大門十分鍾之後關閉,遲到超過十分鍾的學生,一律等到一節課之後才能進教室。
我記得我爸媽逮著書蠹頭狠狠地教訓了他一頓,罵他書呆子師道尊嚴好像都沒啥用,直到跟他分析說業餘大學學生都是下了班單位裏趕過來的,可能下班晚,可能要擠車,車子可能會脫班,他才如夢方醒恍然大悟。
書蠹頭教書認真,為人誠懇,很受學生愛戴,幾年以後代課教師就被轉正成了正式講師。外加書蠹頭博學多材玉樹臨風,女學生們趨之若鶩。
夜大學裏的女學生,大多數是老三屇錯過了讀書的機會,很多是知識分子家庭出身祟拜才子。我爸他們一幫朋友,就開玩笑把書蠹頭的女學生叫做蟬娟。
曾經,鮑方朱虹的屈原在中國如火如荼,劇中屈原的女學生,深愛屈原,如飛娥撲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