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世界

沒有絢麗的字語,沒有驚人的照片。但是我願意用我的筆和鏡頭記下我的世界,在時間的長河中漫漫蕩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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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阿爹

(2011-10-03 15:04:57) 下一個

阿爹是蘇州話裏對爺爺的叫法。而我的阿爹是我的外公。阿爹過世快十年了。自從在他過世不久我給他寫了一封信後我就再也沒有寫過任何關於阿爹的東西。很多時候想寫點什麽,又因為種種原因而沒有。

在記憶裏阿爹一直叫我囡囡。我是他最疼愛的外孫女。每每想起阿爹就是他推著自行車在小學門口中午接我下課的情形。父母為了我上一個好的小學,通過關係讓我進了一個離家離戶口很遠的小學。從二年級開始每天早上我要6點起,6點半出門。走1520分鍾,擠上一部101號的公共汽車,下來再走上15 20分鍾到學校。所以中午回家吃飯是不可能的事情。自從父親去了深圳,阿爹就肩負起中午接我去阿爹阿婆家吃飯的任務。在小學裏我班的班主任是出了名的閻老虎,本身就姓閻,時不時稍不順心就罰我們坐著一動不動。所謂的罰坐就是在放學前全班不能走,而在自己的位置上坐著。坐得好了,腰杆兒直了,好學生先走,壞學生繼續。雖然當時是閻老虎的紅人但是想放學就走人是不可能的,總是要這麽坐上十幾分鍾才讓走。所以我走到學校門口見到的總是阿爹左盼右顧的身影。那時候阿爹也要60多歲了。騎著自行車還在附近的銀行上班。中午接了我後,要我帶在自行車後麵踩上15分鍾才能到家。稍微大一點後,我就不願意先坐在自行車後麵然後阿爹啟動的步驟。當時流行的“跳車”。就是在自行車開始轉了後,我“跳”上後麵的位置。現在想起來自己太不懂事了。阿爹60多歲的人本來要在自行車上帶我已經不簡單,還要“忍受”我跳上去的危險。但是阿爹從來沒有說不,總是嗬嗬說“好了”後,顫顫嗦嗦的讓我跳了上去後在眾多的自行車裏穿梭。再後來我學會了騎自行車,而自己還沒有。就老是要先騎一段阿爹的自行車。阿爹就在後麵走著。有時候我要騎上好長一段路才過癮。阿爹就一直在後麵走著,毫無怨言。 

阿爹最喜歡問的問題是“洗手了沒有”。每次從外麵回家,剛進家就讓我洗手。這個習慣到現在我還一直照做著。最喜歡說的兩個字是“稍微”。問他熱不熱,回答稍微;問他餓不餓,回答稍微;吃多少,稍微; 累不累,稍微。。。有時候我笑他,問了阿爹什麽問題後,不等到回到就搶著說稍微。阿爹總是樂嗬嗬的,自己再說上幾個稍微。

阿爹最開興的事就是見到我。自從搬離蘇州後,每年就在過年的時候回到蘇州。手裏也有幾個小錢的我會去蘇州食品商店買阿爹喜歡的淡菜餅,然後每天去看阿爹。那時候阿爹退休了。每天早上跟阿婆去大公園打太極拳鍛煉。我一般中午前到,跟他們吃完中飯後聊聊再走。那時候阿爹是最開心的。臉上總是微笑著。

每次我從阿爹家離開,阿爹總是在陽台上看我離開。不管我回了多少次頭,阿爹總是在那裏。我想他要看到我拐了那個彎看不到我了才進屋。因為每次回頭阿爹的身影總是在那裏,我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進屋的。記憶中每次都是這樣。沒有一次離開阿爹的住處他不在陽台上看著我走的。越長越大的時候,特別是過完年要回深圳了去看阿爹的最後一次,那個陽台變成了依依不舍,漸遠漸長的無奈。多麽的無奈啊。下次再見到阿爹最疼愛的外孫女要一年後。阿爹的眼光似乎穿透了空間一直跟隨著我。

後來我出國了。阿爹要見我更成了一種奢侈。我出國後四年才第一次回去。那次母親帶著我和阿爹去了一次杭州。那次的旅行阿爹應該非常開心。還有什麽比跟自己最愛的女兒和女兒的女兒同住一間屋,同吃一鍋飯,一天24小時在一起更快樂的事情呢?有這麽一張我和阿爹的留影:我和阿爹各自坐在一個石獅子上。我的姿勢是騎馬,而阿爹是側坐然後手靠在獅子頭上。那一年我21歲,阿爹79歲。相聚總是短暫的。杭州的結束就表明我和阿爹的分離。我還清楚地記得當火車開進上海站,我和母親離開火車就剩阿爹一個人繼續做火車到蘇州的情形。阿爹心裏有多少不舍但是臉上還是笑眯眯的。很快他就跟鄰座的人聊了起來,似乎要我們放心。火車開動起來,我的眼淚也流了下來。不願意讓母親見到所以很快就被我擦掉了。

最後一次見到阿爹又是三年後。那次我回國過年。剛參加工作不久的我正處在水深火熱之中。頂頭上司一個女的壓得我喘不過氣來。又因為工作簽證而不能換工作。兩重壓力下我看起了心理醫生希望得到解脫。那次回國在母親的懷了哭了一場。還是天天去看望阿爹,但是阿爹明顯的比三年前消瘦了很多。在離開蘇州的前一天。我們一家人在一個飯店相聚吃午飯。吃完午飯就在飯店分開了。第二天我回深圳,然後美國。離開阿爹是多麽的不舍。還是老規矩,雖然不是在陽台上,阿爹還是站在原地看我走了老遠。我越走越遠,不停得招手讓他們回去,可是我知道隻有我在阿爹的視野裏消失後他才會走的。這是我最後一次見到阿爹。我沒有想到那是永別。老人家在一年後就過世了。

現在我的錢包裏有這麽一張照片。阿爹帶著一頂他一直帶著的帽子,圍了一條我在美國買的山寨版羊絨圍巾,一副高深度眼鏡。臉上是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微笑。我站在阿爹的後麵,手放在他的肩上。照片是我最後那一年見到阿爹時年夜飯上照的。自從阿爹過世後,這張照片就一直在我的錢包裏。有時候我出差或旅遊會換上一個簡潔的錢包,也會把“阿爹”帶上。有時候我會對著照片跟阿爹說上一些話。可是我最想說的就是親口對阿爹說“阿爹,我很想你!”,再看一眼阿爹樂嗬嗬的笑臉。會有這麽一天的。。。 我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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