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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曹西瓜痛說家史(2)不一樣的小孩

(2015-10-28 22:31:04) 下一個

(2)不一樣的小孩

雖然我用虛榮心極力地去掩蓋橙子的發育問題,但是紙裏終究包不住火。隨著年齡的增長,橙子的異常行為越來越多。終於有一天,我內心的防線被擊潰了。

那是2005年新年的第一天,隔著霧霾的太陽無精打采地掛在天上,但它還是把這一年北京的冬天烘烤成又一個暖冬。我並不喜歡這種不正常的溫暖,就像不喜歡發燒時的體溫。

然而你的哥哥橙子卻很享受這樣的冬天。在溫暖的冬日裏,他有更多的時間到戶外玩耍。這僅僅是他來的這個世界後的第三個冬天,他也許認為北京的冬天本該如此。

這天下午,橙子正在小區的兒童遊樂場玩兒,跟滑梯較勁。他快速地登上滑梯,在滑梯頂端飛快地蹲下身來,頭也不回,滑下來,又跑回爬梯再向上爬。周而複始,樂此不疲。

我的任務是給橙子照相。端起相機透過鏡頭,我緊緊盯著橙子,轉動著鳳凰單反相機標準鏡頭的對焦環,腳步同時在滑梯周圍快速移動著。

“橙子,看爸爸!”我喊道。可是不管用,他像沒聽見一樣。我又把相機包用左手舉過了頭,左右晃動,以吸引他的注意力,可還是不管用。最後不得已,我發出兩聲怪叫,以期吸引他的注意力。

橙子還是不看我,兩隻腳象蹬了風火輪,又竄到滑梯頂上了。

“橙子爸爸,你這是學什麽動物叫呀?”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傳來。我回身一看,原來是苗苗媽媽牽著女兒苗苗來了。她和我住在同一個小區,是因為小孩子年紀相仿,經常帶孩子在小區玩兒,就互相認識了。認識之後,彼此之間也以孩子的爸爸媽媽相稱呼。

“叫不好瞎叫,讓您見笑了。”我一邊苦笑著回答,一邊俯下身,和苗苗打了招呼,並誇她今天穿的衣服漂亮。

苗苗應道:“謝謝叔叔,看······”說著,苗苗拉了拉她的鴨子車。

“你能告訴我這是什麽嗎?”我問。

“我的鴨子,叫嘎嘎!”苗苗說完,用力拉了兩下鴨子車,隨著輪子轉動,小鴨子發出“嘎嘎的聲響”,苗苗咧著小嘴,又得意又幸福,晃著腦袋,黃絲巾也擺動起來,在陽光照耀下,花兒一樣燦爛。

看著苗苗表情豐富的小臉,我的心裏卻是一驚。苗苗是十一月生的,剛滿兩周歲零一個多月,比橙子還小一個月。但橙子現在卻還不會說話。不會說話這事兒,可以用“貴人語話遲”這樣的古語和愛因斯坦、愛迪生這樣的說話晚的天才實例來安慰自己,但是橙子怎麽也沒有人家小姑娘這樣豐富的麵部表情呢?

“苗苗可真會說話,我家橙子還不開口呢。”我對苗苗媽說。

“你得會教他,你看我怎麽教。”苗苗媽媽說。說完,一個箭步向前,擋住了正要爬滑梯的橙子的去路,說道“叫阿姨,叫阿姨才讓你玩兒滑梯。”可是橙子並不理她,甚至仿佛並不把她當做人,而隻是把她當做突然移動過來的牆,推不開,就試著繞過去,苗苗媽媽則側向移動繼續擋著橙子逼他說話。就這樣苗苗媽媽嚐試了幾次橙子都沒有開口的意思,橙子也對這堵飛來的肉牆無計可施,兩人僵持著。苗苗看到自己的媽媽和別的小朋友玩,不高興了,撅著小嘴,向媽媽走來,她的鴨子車也被拉過來,發出“嘎嘎嘎”的響聲。

橙子看了鴨子車,一下子掙脫了苗苗媽,轉過身來,徑直撿起了鴨子車,又把它倒放在地上,用手飛快地轉動鴨子下麵的輪子。鴨子就一直嘎嘎嘎個不停。橙子把腦袋偏了,斜著眼睛盯著轉動的輪子看。

苗苗回過身去,想奪回她的玩具鴨子,但橙子一隻手按得死死的,她沒能搶下來,便回身拉著媽媽,委屈地要哭。苗苗媽大度地跟女兒說:“讓哥哥玩一會兒,女兒乖啊。”

“哥哥玩兒···車倒呢。”苗苗看著橙子奇怪的玩兒法不解地對她媽媽說。

在一旁看著,我麵上掛不住了,趕緊過去從橙子手裏搶過鴨子車,還給了苗苗。說了一些表示歉意的話後,把橙子拉回了滑梯。好在他的注意力轉換的快,又開始進入了滑滑梯的循環程序。

這時苗苗媽欲言又止地說:“你兒子還真的不同。”

我想往下聽下去,但好像沒有了下文。想張嘴問,卻又心虛。其實這時我已經零星地聽到一些議論,有些人,包括自家的親戚,婉轉地說橙子會不會有什麽問題。我一直相信我的兒子應該是最聰明的,對這些不利的言論,我一貫的作法是學習鴕鳥把頭埋進沙子的作法,裝作沒聽見。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橙子的與眾不同越來越明顯了。鴕鳥真的把頭埋進沙子裏,時間長了肯定會被憋死,於是,半分鍾後,我抬起頭,抖落沙子,小心翼翼地問苗苗媽:“你覺得橙子有什麽不一樣?”

“我在幼兒園幹了6年了,還沒見過······”苗苗媽頓了一下,生吞了自己的後半句,圓臉上眉頭緊了一下又旋即鬆開,像是在片刻間搜索到了合適的詞匯,眉毛一揚說:“你的兒子不俗氣,關注的和別的小孩不同,他的眼神也和別人不一樣。不像普通的小孩,有種氣質,像天上的星星下凡,不食人間煙火,是個天使。”

我知道她想說這孩子不正常,隻不過怕把話說得重了,我接受不了。屁大的娃,哪來的氣質?但我又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她,隻是點了點頭,嘴裏“嗯”了一聲。

這時候又來了兩個孩子玩滑梯,小苗苗也在媽媽的幫助下玩滑梯。橙子不知道排隊,每次都在後麵推別人,搞得別的小孩紛紛向家長告狀。我也少不了一次次地向人家道歉。後來索性收起相機,每次攔著橙子,讓他跟在後麵,學習排隊。但他還是沒有排隊的想法,一味急著向前,搞得我攔著也攔得累了,在其他小孩子的家長的注視下,也覺得十分沒有麵子。便對橙子說,該回家了。

向苗苗媽媽打了招呼,就拉著橙子回家。橙子不依,拚命反抗。我就一把把他扛在肩上,任他在我身上拳打腳踢,大步流星向家裏走去。

回到家,放下橙子,一屁股坐進沙發裏。雖然橙子剛剛兩歲,把他扛回家也不過百米遠,但是我的骶骨已經在劇烈地疼痛了。這個病根早在剛剛工作時就作下了。那時在汽車廠,生產線利用寒假改造設備。國營工廠的工人懶得出力,稍一費勁就怪罪設計的不好。我就親自裝配,證明我的設計是正確的。工人們這時就在一旁看著說,曹工多給我們示範吧。就這樣設備改造結束,我也累得精疲力竭,車間裏沒有暖氣,又受了寒,腰部以下的部分開始隱隱作痛並隨著年齡的增長愈演愈烈,特別是天氣寒冷的日子或陰雨天,久站負重都難以忍受。到醫院做了檢查,拍了X光片,醫生說骶骨邊緣模糊,縫隙狹窄,卻沒有說怎麽治,隻是開了止痛藥。

我躺倒在沙發上一動也不想動。媽媽端著盛著雞蛋炒西紅柿的盤子從廚房出來,問:“怎麽在外麵玩兒了這麽長時間?”

“這小子今天玩兒滑梯玩兒瘋了。”我說。

“咱兒子就愛玩兒滑梯,他總是這樣,沒完沒了。”媽媽邊把盤子放在餐桌上擺好邊說:“晚飯都作好了,帶兒子洗手吃飯吧。”

我說:“你給洗吧,我多歇一會兒。”媽媽知道我老毛病犯了,便自己帶著橙子洗完手,把他放到兒童餐椅裏坐好。我也撐著沙發扶手站起來,到餐桌和他們娘倆一起吃飯。橙子吃飯總是離不開炒雞蛋和麵包,西紅柿和黃瓜則是僅有的可以吃的蔬菜。我夾起一塊蘑菇,送到橙子嘴邊,他卻把嘴閉得緊緊地,任憑我們怎麽哄著往他嘴裏塞,都無濟於事。堅持到最後,我和媽媽都敗下陣來,於是就隻喂給他愛吃的飯菜。

橙子對於自己沒有吃過的東西一律拒絕嚐試,所以他的食譜是非常的單調。好在他飯量不小,吃完兩個圓麵包,還能喝上一大杯牛奶,營養上看來是足夠了。橙子吃完晚飯,媽媽把他放到臥室裏,回來和我繼續吃我們的晚餐。

“今天苗苗媽說我們橙子和別的孩子不一樣,”我終於忍不住,對媽媽說:“還說什麽像星星天使什麽的,聽起來怪怪的。”

“上星期我不就和你說過去幼兒園親子班的事兒,兒子的表現太不正常,你還不信。”媽媽回應道。

媽媽上周帶橙子從親子班回來,就一直說,兒子和別的孩子太不一樣了,就自顧自地玩兒,自顧自地跑,根本不看老師,也不懂規則。特別是當老師把幼兒園的大門關上後,橙子緊張地大哭,拚命掙紮著要出去。無論如何,媽媽都哄不好他,還影響了別的孩子的遊戲無法進行。最後媽媽隻能領著橙子,灰溜溜地回家了。媽媽感到臉上無光,特別是當著鄰居,同時又是幼兒園老師的苗苗媽的麵兒。

媽媽接著說:“大姐也提醒過咱們橙子可能會有問題,可是你還不高興,還說她是庸醫。”

“咱兒子的便秘這麽小的問題她都解決不了,當然算是庸醫。而且咱兒子怎麽不正常,她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會不會是我們帶孩子的方法有問題?也許你應該學習一下如何教小孩說話。”我的話還沒說完,就已經後悔說錯了話,果然,媽媽有點生氣。

“不懂得教孩子的是你。別忘了小誌和涵涵小時候都是我都帶過。”這兩個孩子分別是你大姨和舅舅的孩子,她說都帶過,隻不過是這兩個孩子小的時候,媽媽還在上學,在寒暑假給哥哥姐姐做幫手。我一直不認為這就算是帶孩子的經驗,不過為了媽媽能夠保持她教育孩子的自信,也從不會反駁她的說法。

“知道嗎?我們小區裏的邦邦,第一句話都是我逗出來的。”說完,媽媽麵露得意之色。

“好,你厲害,以後多逗逗咱自家兒子吧。咦,兒子在幹嘛?”

這時臥室裏傳來嘭的一聲,我和媽媽都馬上丟下飯碗,三兩步跑到臥室。

橙子趴在地麵上,右手裏握了一支鉛筆。我趕緊上前,抱起了他,卻見鉛筆的鼻尖已經將他的臉頰劃破了,血正一點點地滲出來。

我已經做好橙子會嚎啕大哭的準備,正要哄他,他卻隻哼了一聲,便從我手裏掙脫,跑到客廳,去玩他的積木了。

當媽的心疼,找來創可貼,追著兒子貼好。回過頭對著我喃喃地說:“他怎麽都不哭,難道他不覺得痛嗎?”我無言以對,隻能和媽媽疑惑地對望著。

橙子隻是忙著玩兒他的積木。然而他的積木不是用來搭的,而是用來排直線的。不論什麽形狀的積木,他都給安排在一條直線裏。你要是想幫他搭出點形狀,他會毫不客氣地推倒。

這時候橙子又趴在地上,眼睛斜著,像是檢查他的積木直不直。突然又起身,沿著積木跑,眼睛卻還斜斜地瞟著積木。全然不在乎臉頰上的傷痛了。

“他還真是和別的小孩子不一樣。”看著橙子,想著今天看到的苗苗,我迷茫了。

媽媽說:“對,別人家的孩子真的不是這樣。我知道你聽到說你兒子有問題你就發火,但我們真的到了要麵對現實的時候了。”

“有問題的孩子應該是天生的。”我還是不甘心,思索了片刻說:“我們橙子原來可是好好的一個小孩呀。去年這個時候,我們不還認為他是個神童嗎?”

橙子的神童故事,是從他一周歲開始的。那時候他隻要看到各種招牌、標語或是告示上的文字,就要指著讓人來念。這樣時間久了,他雖然不會說話,卻認識了不少的字,隻要別人指著一個字,他就會發出一個近似的聲音。後來,我又買來兒童識字卡,他很喜歡,會一張張地自己翻看,認識的字就自己讀,不認識的就指給我,讓我讀給他聽。看到他小小年紀,卻有老黃牛“不待揚鞭自奮蹄”的精神,我心中大喜。而且每當他遇到生字,隻需一兩次,就能記住。於是我便認定傳說中的神童就降臨的我家。當他一歲半的時候,小區裏許多鄰居都知道我家有一個還不會說話,就識字上千的神童了。

每當媽媽擔心橙子不說話,可能是發音器官的問題,我就拿出字卡讓橙子讀。然後說:“能發這麽多的音,發音器官沒問題吧?”然後,我們夫妻倆就暫時放下心,該幹嘛幹嘛去了,就沒有再多想是否有比發音器官發育遲緩更嚴重的問題了。

我曾經總是能找到辦法打消媽媽對橙子的種種擔心。例如,媽媽非常擔心的一件事是,橙子對別人喊他的名字沒有任何反應。她對我說:“孩子的耳朵不會有問題吧?”

我說:“這好辦,我們來做個試驗。”

我走到橙子所在的房間門口,大聲喊:“橙子!大橙子!”可是任憑我喊破嗓子,橙子都無動於衷。之後我壓低了嗓子,以極低的音量說:“開電視了。”橙子立刻起身,向電視機所在的客廳跑去。

“咱兒子的耳朵還是蠻靈的。”我對自己的試驗結果感到滿意。“可是我還是擔心。”媽媽仍無法釋懷,但也沒有更好的解釋,最後無可奈何地說:“也許咱兒子架子大,天生的老板筋吧。”

雖然內心抗拒承認橙子會有問題,但是到了這時候,我自己也開始感到說服自己越來越難了。為了媽媽不至於每天都憂慮,我還是要自信一些,強打精神,我對她說:“兒子的確與眾不同,不過好像很多天才也都有異於常人之處,比如愛迪生,5歲才會說話,說不定其它方麵也和兒子一樣呢。退一萬步講,就算真的有什麽問題,現在都二十一世紀了,什麽病治不好呀。”

這一時期,愛迪生、愛因斯坦和陳景潤等科學老前輩,經常被我邀請到的腦子裏,悄悄地現身說法,為我壯膽。

橙子就這樣自顧自地玩兒著,到了晚上10點還不睡。媽媽抱他上床,摟著他,他也不讓,總是把媽媽推開。直到11點多了,才睡著。可是半夜3點,他又醒了,下床折騰。我和媽媽也被驚醒,怕橙子摔倒,就拉開燈。接著光亮,橙子找到一個圓形的玩具盒蓋子,在地板上轉著玩兒。

我把他抱上床,押著他,叫他睡覺。但是他拚命抗拒。我越用力,他的反抗也越強烈,還挺直了身子,把頭向後撞。到了後來更大聲哭起來。我無奈,隻得放手。小人一翻身下了床,拾得圓蓋子,又開始不厭其煩地在地板上轉呀轉。

圓蓋子轉了一個小時,橙子像是突然又想起什麽,拿了一疊紙牌,爬到椅子上,站起身將紙牌撒落到地上,然後下了椅子,重新拾起紙牌,再爬上椅子撒紙牌,周而複始,像是被陷入死循環的計算機程序控製著。

橙子自顧自地玩兒,我和媽媽雖然早就困了,但也不敢睡實。

媽媽對我說:“難怪薛大姐說要加工錢,這孩子太累人。”

薛大姐是我們為橙子請的保姆,平時都是由她照顧橙子。這學期媽媽在學校當了班主任,也加了課時。我在公司的研究項目也到了關鍵階段,經常加班加點,公司離家比較遠,因為忙有時還會住公司的宿舍,所以我們平時照看橙子的時間就有限了。

飄灑紙牌遊戲持續了一個多小時後,橙子終於扔了紙牌,重新回到床上,睡著了。可是這時我的困勁兒卻過去了,躺在床上想著兒子種種不同尋常,無法入睡。

不知多長時間以後,我也許剛剛睡著,就被橙子扔積木的聲音驚醒。這時天還沒亮。睡得晚起床卻早,隻有兩歲的橙子每天隻睡不到六個小時。媽媽怕積木砸在地板上影響力樓下的人家,急忙起床製止。我賴在床上想再多睡一會兒,卻再也睡不著了。

元旦的三天假期我和媽媽被精力充沛的橙子折騰得精疲力竭。薛大姐的元旦假期休完回來了,我和媽媽也要上班了。

注:本文實為小說,內容含有虛構,此地無銀有座號,糊塗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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