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泳最近租下一整幢獨立舊平房,三間臥室自己睡一間,另外兩間拿來做倉庫。每天把麵包車屁股直對準大門口,無論上貨下貨都不費事,比住公寓樓時方便多了。
可沒多久,趙泳就覺出些不自然:這個社區裏出出進進全都是身穿黑衣,頭戴黑禮帽,或用一塊小黑圓布蓋在頭頂的猶太人。猶太人五官長得精致,麵孔白皙沒有血色,表情莊重,通身幹淨整潔,無論男女從不喧嘩,一群群地從窗外飄過時齊刷刷地側過頭盯住趙泳的窗,腳步一絲不紊,有點像黃昏時的萬聖節。
趙泳是有些種族意識,但對猶太人沒多大反感,可能因為猶太人都是傳說中精明的商人,趙泳認為自己也算是個商人,覺得英雄相惜。
隻是,他的出現成了這個黑衣社區裏的異類:一個異族人,還是個亞洲人,還是個單身男人,獨來獨往神出鬼沒,一輛麵包車直堵在大門口。前些天多倫多警方剛破獲一起市區裏的大麻屋,幾個靠種大麻葉發財的越南小子被捕。趙泳心想:好笑!哥們這個塊頭,這個相貌怎麽能是越南人!
但不僅黑衣人不這麽想,警察也不這麽想,不到兩個星期,一輛警車就停在屋子對麵的道崖邊上了。那警察得了這個美差坐在車裏喝咖啡,帶著墨鏡斜視趙泳的窗戶。兩個小時後開車離去,趙泳以為這哥們走了,二十分鍾後又開回來:原來是去撒了泡尿。直到黃昏,那警察又撒完一泡尿才沒再回來。
趙泳知道自己被盯上了,趁空把家裏和車裏的幾箱香煙都藏到地下室,留了兩箱巧克力和花生仁在客廳地上放著,心裏琢磨著還得另外花錢租個私人倉庫才保險。
第二天一早趙泳離家去租倉庫,辦完事不放心家裏那些非法香煙,沒敢多逗留就匆忙往家趕,老遠地看見警車仍舊停在昨天的地方,那警察哥們這會沒在車裏喝咖啡,正扒在自己窗戶外往裏看呢!見趙泳的車回來就站在門口衝他微微一笑:“Hello!”
趙泳跳下車:“Hello!”見這情形不像是帶證搜查來的,就大大方方拿鑰匙開門。警察站在旁邊說:“天氣不錯!你一個人住這兒嗎?搬來多久了?你喜歡這個社區?”趙泳打開門:“是一個人住,這個社區不錯,進來坐?”警察一腳邁進大門,用訓練有素的鷹眼四顧一圈,又停在客廳茶幾前的兩箱打開的紙箱上,見裏麵放著巧克力,問:“你做糖果批發?”
“是。”趙泳從冰箱拿出兩罐可樂,遞過一罐去,警察說:“不用,謝謝。”又用鷹眼盯著趙泳的單眼皮問:“你賣煙?”“不,我隻賣糖果。”趙泳沒為掩蓋驚慌而喝可樂,他也盯著那雙鷹眼回答。
警察揚了揚眉毛,裏麵含著不信任,又瞟了眼地下室的門:“好吧,你知道有關煙酒的法令?”“我知道。”趙泳神色凝重。警察離開房子,並把警車開走了。
趙泳連夜把所有庫存的香煙拉到了私人倉庫,心裏一計算,這幢房子是白租了,每年要多花好幾千塊租金。看情形那警察並不準備相信他,沒準備明天還得來。他覺得得有個女人在這兒晃一晃,證明哥們是個正常過日子的人,這屋子也沒種著大麻。
趙泳已經有段日子沒找過劉景麗了,單身的楊曉涵和薇薇安都有自己的香閣,他隻要伸出手指去摁門鈴就行,隻有這位打三份工,有一個老公,兩個孩子,三個情人的女超人才需要提供地點,於是趙泳約了劉景麗。
劉景麗說那兩個情人一個回了中國,另一個已經和老婆團聚了,就隻剩下趙泳一個,趙泳說:“呦!那你不是養精蓄銳多時了?”劉景麗說:“可不是?那你還等個啥!”
趙泳租的這棟舊房子是全磚的,內外隔音都不錯。趙泳想,劉景麗的叫床聲雖然自己聽著驚天動地,恐怕還是不足以告知鄰裏和街上的黑衣人,於是事畢之後就拉著劉景麗的袖子在小街上遛了一圈,直走到猶太人學校門口,又折回來在附近的小賣店裏買了個打火機。
劉景麗說:“你這不是成心給我找麻煩嗎?”趙泳笑了:“你看看這兒住的都是什麽人?他們會跑去向你老公告密?”從小賣店裏出來時又遠遠地看見了那輛警車,趙泳一把抓過劉景麗的腰,經過警車時對正在裏麵喝咖啡的警察一笑,劉景麗奇怪地問:“你認識他?”“認識,是哥們!”趙泳說。
送走了劉景麗,趙泳直接去提貨送貨,忙了小半天,經過薇薇安的店門口時猶豫了一下決定暫時過門而不入,隱約從窗戶裏看見那女人的影子,嘴裏罵了句:“這臭娘們!”
薇薇安年齡應該在35歲左右,看上去40歲,淺金色的頭發根裏泛出少許棕色,難得的是染過燙過後還能保持不少光澤,眼珠天生淺藍,因此她習慣把眼睛睜得大大的,好令人注意到它。讓薇薇安自豪的還有肥美的乳房,盡管上半部分早被太陽曬出了許多褐色小斑點和許多細細的皺紋。
趙泳搭上薇薇安並不是僅僅停留在“中國男人泡洋妞”的低俗境界上,因為多年前還在上學的時候他就泡過兩次了,還都是年輕的洋妞。他找薇薇安是因為這女人當著趙泳的麵說過一句:“我從來都不喜歡中國人。”
這是一句很重的話,洋人不喜歡也不會明說,有時還虛偽地誇讚兩句呢,趙泳心想:不能也提著個鐵棒去揍她,但總得讓她知道知道中國人的厲害。
令趙泳意外的是,他正準備拿出十成的功力來搞定她,還沒等用到五成薇薇安就上了鉤,陪他吃了頓飯後主動把他領進自己家,倉促間趙泳使出渾身解數來應對她,可收獲的效果全然不及劉景麗。
他再次分析起“不喜歡中國人”這話的含義,覺出不對勁:難道自己不僅被她玩弄,還被她羞辱了?越想越氣餒,越想越糝人,可又斷斷咽不下這口惡氣,索性定下心先淡她一段時間,動點心思看看情形再說。
他又去了楊曉涵的家,出來時問她:“過兩天能出去嗎?”“幹嘛?”曉涵問。趙泳說:“去趟千島湖,不忙的話幹脆到魁北克逛一圈。”曉涵努力壓製心裏的欣喜,盡管這些地方她都去過。她說:“那我把手裏的活趕一趕,出去住一晚上。”又說:“就開我的小車去吧,你那輛車廢油。”趙泳說:“開我的車,還得帶著我哥們兩口子。”曉涵有些失望,嘴裏卻說:“那好吧,人多熱鬧。”
進電梯時趙泳想,這回雲飛得諷刺自己兩句了:“總說最後一次見她,這回倒帶她出來見麵?”出電梯時想,這小子恐怕說不出這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