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飛車

雲飛迷迷糊糊地睡了五六個鍾頭就被趙泳的電話吵醒了，趙泳在那頭說：“哎！今天我去北邊進煙，跟我走吧！”雲飛還沒睡夠，閉著眼睛說：“算了吧，我不想去，得睡覺。”趙泳說：“走吧！少睡會兒死不了！”掛上電話雲飛又睡著了。

半個小時後趙泳在窗外猛喊：“許雲飛！走了走了！”見沒動靜又拿出手機：“別睡了！”雲飛無奈地半睜著眼睛坐起身，打個打哈欠：“沒睡夠！”

胡亂刷了牙抹了把臉，他終於徹底醒來，坐進趙泳的麵包車，車後箱裏放了幾個大紙箱，他問：“今天去進煙？”“去北邊，順路送幾家貨！”趙泳說著發動汽車風馳電掣般地駛向大街，雲飛趕緊係上安全帶：“超速了吧？”“切，超不超速由哥們自己定！”趙泳說，雲飛無奈一笑：“你這遲早又是張告票。”

“管他奶奶的，隻要不吊銷執照咱就照開，吊銷了咱就回國，正愁沒機會回去呢！”趙泳滿臉滿口的不在乎，以高出限速30公裏的速度飛上了高速公路。

趙泳長得人高馬大，鼻子高挺著，嘴唇薄薄的，下巴看上去很硬，一雙眼睛並不是臉上的重點，隻暗暗地隱藏著，不輕易表露情感。

“這個月賣得怎麽樣？”雲飛問。

“還行，就那樣！”趙泳又說：“我說，你換了輛VAN（麵包車）就閑置在那？沒事也跑跑，這事不難做。”一霎時，他的車就下了高速，街道旁邊有些店家門前放著垃圾桶，趙泳說：“瞧見沒？垃圾工人又罷工了！幸虧天不熱。”東拐西拐地車停在一家便利店門口，趙泳跳下車在後備箱搬出一個紙箱，店裏一個夥計從裏麵開了門，兩個人沒打招呼，趙泳抱著盒子徑直走到後麵的庫房。留黑胡子的中東老板頭上用白布包著又厚又重的頭巾，正在櫃台前拿記帳單。

趙泳從後門出來跟老板打招呼：“十盒歐亨利，十盒KITKAT，煙下午送給你，我這就去辛可湖進貨！”大胡子遞過單子，從眼鏡片上探出眼睛說：“你看電視了？北麵還在下雪。”趙泳簽完字用胳膊撐在櫃台上，眼睛盯著大胡子的眼睛，說：“當然！這就是加拿大！對不對？你喜歡這兒嗎？”大胡子笑笑，牙齒很白：“我太太不喜歡，兒子喜歡，女兒也喜歡。”

“那你喜歡嗎？”趙泳仍然用胳膊支著身體，大胡子聳了聳肩膀：“生活，知道嗎？至少這裏安全。”見趙泳還逼著他的眼睛，隻好說：“好吧，我喜歡。”趙泳突然放下胳膊直起身，指著大胡子說：“你說假話，”又指指自己的鼻子：“我不喜歡，我不說謊。”“但你在這兒呆了十年了對吧？”大胡子說。

趙泳正轉身想出門，聽這話又站住，回過身說：“呆了十年，但還是不喜歡，我要回家，等賺點錢就回家！”大胡子咧開嘴笑了：“回家當然好，我要是能回家也回家了！”趙泳返身出了大門，雲飛在車上問：“跟個恐怖分子羅嗦什麽呢？”趙泳瞪眼：“恐怖分子？真正的恐怖分子在咱們南麵呢！他們可是最愛好和平的，不然也不會被逼著背井離鄉。”

趙泳發動汽車，又一次風馳電掣地衝到了街上，他一邊瘋狂超車，一邊說：“不願意背井離鄉的都留在中東為和平和正義而戰，他們不是恐怖分子！”雲飛笑著說：“那飛到紐約撞大樓總該算吧？”趙泳說：“許雲飛，你不要站在美帝國主義的立場上，不要被美國人強大的宣傳手段欺騙了，伊拉克死了多少無辜的人？那是場戰爭的一部分，有戰爭就會死人！”

雲飛說：“可他們造成北美經濟蕭條對咱加拿大也沒什麽好處啊！”

“咱加拿大？”趙泳瞪眼說：“得了吧，那是他們加拿大，什麽時候加拿大成了咱的了？”又想起雲飛結了婚，就說：“以後你兒子說咱加拿大就算了，但你別這麽說，咱，怎麽地都是還是中國人！”

趙泳說著話不覺把速度又加快十公裏，在高速路上左右穿梭著超車，見前麵一輛紅車無論如何都不肯讓，就死咬著它的車尾不放，狠狠地做了幾次模擬猛撞，把那車被逼得隻好讓了道。趙泳剛一超出車，紅車司機就惡意地猛長“滴”他一聲，氣得趙泳又故意慢下速度把開到了紅車後麵，又緊緊咬住它。

“哎，你想幹嘛？何必為這點事鬥氣？”雲飛覺得以100多公裏的速度鬥氣不太吉祥，連忙勸趙泳。趙泳說：“看見那開車的孫子了嗎？他媽的黑鬼！老子今天就治治他！”雲飛知道他一向討厭黑人，總說黑人見了白人就像見了主子，見了中國人連黑眼珠都沒了，他歎口氣：“唉，你何必呢？哪兒沒有幾個無賴？”

“老子今天就當回無賴！”“何必呢！”雲飛還在勸著，那紅車打燈變道準備下高速，趙泳連燈都不打咬著那車也下了高速，雲飛說：“你真的要幹仗啊？就為讓個道？”趙泳不理睬，瞪圓了不算太大的眼睛，連闖兩個黃燈把紅車咬在了一個停車場。

紅車裏的黑人早看清後麵跟著是中國人，他並不懼，停下車就開門出來，那男人也十分高壯，甚至比趙泳還壯一些，他“碰”地關上門，擺出黑人打架時的傳統而經典的姿態，抬起胳膊用手整了整夾克的領子，同時聳了聳肩，歪了兩下脖子，嘴裏噴出一句渣滓：“X你！”

趙泳“蹭”地跳下車，手裏提了一條不知放在車裏做什麽用的大鐵條三步兩步地走跨上前去。

黑人顯然沒想到這中國小子不但有膽下來，還氣勢洶洶地走上前，等看清趙泳手裏提著的鐵條就有點慌神，忙把第二句“X你”吞進肚子，迅速盤算起是赤手空拳對付武裝侵襲，還是幹脆報警。

早在幾十年前，武俠李小龍的光輝形象就滲入北美人民的心裏，一遇到事，中國人就變成了兩類，一是息事寧人的窩囊廢，二是武神李小龍再世。當黑小子判定趙泳屬於第二類時，才發現手機還放在車裏放著，想開門去拿已經來不及，而在猶豫的當兒原來的那點蠻氣已經散去不少，還沒等重新聚集起來趙泳就舉著鐵棒竄到了近前。

“X你！”趙泳把這句髒話噴在黑人的臉上：“X你他媽的想打架？啊？”

雲飛在車裏坐不住了，連忙下車去勸架，生怕趙泳手上的鐵條真的一把抽下去，又怕有誰在這個時候報了警，所以不住地四顧著，同時大聲喊：“趙泳！趙泳！何必呢！”

那小子見又下來一個中國小子，並且塊頭也不算小，還抖落著一身的肉沒頭沒腦地大聲嚷嚷就徹底泄了氣，把雙手舉過頭頂：“OK，OK，對不起，對不起！”

鬼佬，不管是黑人或白人，就這點好：不吝惜“對不起”“我道歉”之類的字眼，沒什麽事都掛在嘴邊，有什麽事的時候，按中國人說法是“好漢不吃眼前虧。”趙泳終於把鐵條放下，指著那人的鼻子：“你小子，認識我了？下回見了我給我乖乖地讓道！”說完轉身往自己車子走，雲飛早被這突然起來的變故弄傻了，趕緊跟著趙泳重新鑽進車裏。

趙泳又風馳電掣地開上了大道，雲飛大舒口氣：“唉！我以為你真要一棍子砸下去了，出人命你可永遠別想回國了！”“切！”趙泳笑了：“你以為我那麽傻，嚇唬嚇唬他就行了，完了趕緊跑，再不跑警察就來啦！”

    正說著迎麵呼嘯著駛過一輛警車，趙泳笑道：“瞧見了沒？讓這群傻子抓瞎去吧！哈哈！”雲飛倒還擔心著：“剛才圍觀的會不會抄下你的車牌了？”趙泳一瞪眼，又笑了：“抄去啊！老子是打人了還是性騷擾了？啊？切！”說著話，車又以高出限速30公裏的速度衝上了高速公路向北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