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國蓋章記】

不少人都認為，現在美國的經濟很糟，其實並非如此。美國許多corporation這兩年的盈利，都是創曆史紀錄的。但是和過去不同的是，這些盈利並沒有都拿來進行再投資。至少並沒有投在美國本土，當然也就沒有創造更多新的就業機會。

其實美國現在最大的問題之一，不是經濟不好，而是政府的債務過高，入不敷出。按照文學城某位女網友的說法，就是“胖啊，窮啊！”前幾年美國經濟不好的時候，政府為了減少失業，雖然欠著一屁股債，卻仍然拚命招人，搞得政府是即臃腫，又貧窮。

為 什麽美國政府成了現在這個結果，這次回國在國內聽到一個段子，比較靠譜：在美國一位耶魯畢業的法學博士當家的時候，為國家存了不少錢，後來交給了一個耶魯 曆史專業畢業的學士。這位學士運氣不好，剛上台不久，就碰上個打劫的。為了安撫百姓，隻好一方麵減稅，一方麵出去找人打架，而且是兩場架同時打。結果不但 把前校友的積蓄全花光了，還到處借錢不還。無奈之下，隻好找了一個哈佛的黑哥哥，出來收拾殘局，四處討債。。。

這不，雖然本公司的稅表早在去年底之前就報給了IRS(美國稅務局)，但是新年過了沒多久，還是收到IRS的信函，專門要求對本公司在海外的經營和收入情況(特別是中國)，提供補充材料。

美 國的稅法，是世界上最複雜的法律文件之一，也是律師們絞盡腦汁鑽空子、從中獲得好處的地方。另一方麵，中國的法律是世界上執行最不嚴格的地方之一，但同時 卻跟美國達成過避免雙重征稅的協議。這裏麵的貓膩，就很多了。舉個大家都熟悉的例子，就是美國公民外派海外的收入，有著超過9萬美金的免稅額(去年$89K,今年$97K)。而在中國，免稅額卻隻有4.5K人民幣/月(北京)。差距巨大。因此如何合法避稅，是一門功夫極深的學問。

長話短說，為了公司的長遠利益，為了盡量少看IRS那窮得發綠的眼光，俺們這次是全力以赴，除了美國這邊的補充材料，還要在中國獲得兩個批文，一個需要9個衙門的公章，一個需要11個。要求一定要趕在4月15號美國個人所得稅的報稅截止日之前，把所有材料遞交IRS。以免上了黑名單。美國這邊的事情，因為動手比較早，沒有什麽障礙。而一直擔心的國內方麵，卻真的出了麻煩。都知道國內辦事許多時候不靠譜，到了3月下旬，還有三個重要的公章沒有辦下來。俺開始急了，匆忙回去，希望能出現奇跡。

和每次一樣，最先遇見的，總是長駐老馬。見麵後二話不說，先帶俺去看新落成的生產裝配基地。不得不承認，中國的確是一個創造奇跡的地方。僅僅半年多的時間，一切都已經變得如此井然有序，老馬真的是功不可沒！當然，公司也不沒虧待他，5位數以上的高額獎金，足夠讓老馬支付他今年上大學的女兒的學費，老馬心裏也是心知肚明的。但是他比較難得的，是有一顆感恩的心。和公司之間的互動，也一直充滿了正能量。 

為了盡快在截止日之前，拿到批文，俺隻好托了一位重量級的哥們兒，希望他能夠聯係到關鍵人物見麵一敘，爭取有所突破。幾天之後，哥們兒回話了，說一位神通廣大的“陳眼鏡”答應見麵幫忙，不過陳是律師，很忙，第一見麵，也需要收費，費用10萬人民幣。今後辦成事情的費用，見麵再談。俺當時真沒氣暈過去，狠狠地把這個哥們兒給罵了一頓。

後來轉念一想，覺得也未必沒道理。“陳眼鏡”俺以前也聽說過，知道是一個人物，但是從沒打過交道。現如今，國內的事就是這樣，要價高的，要麽有真本事，要麽就是個大忽悠。對這個“陳眼鏡”，俺一時還吃不準，需要好好想想。於是把老馬和四姨找來一起商量。自從去年回國答應幫“X老”還有四姨的忙以後，和四姨相處，就好像是一個圈子的人了，沒有任何生分。特別是“X老”在公司起步階段給予的鼎力相助，讓俺和大家，都很感激。中國的人情世故就是這樣，當大家都在同一條船上了，就都會講交情，重承諾。利益，是一切人際關係成功的基礎！

老馬對和“陳眼鏡”見 麵持反對態度，覺得這小子忒張狂，憑什麽要這麽高的價，簡直就是敲詐！四姨也持消極態度，擔心這小子明知辦不成事，故意忽悠咱們。但是倆人都顧忌俺的感 受，話都沒有說絕。俺當時其實傾向於見麵，主要原因是，第一，俺很信任俺托的這個哥們兒，他絕對不是那種靠嘴皮子吃飯的，他既然推薦了“陳眼鏡”，其中肯定有他的道理。再一個原因是，大家都已經盡力了，事情如果能辦成，早就辦了。如果“陳眼鏡”真的能夠把這件事情辦了，從長計議，多花些錢也是值的。隻是這邊的事情剛起步，花錢的地方太多。什麽地方該花，什麽地方該省，需要拿捏準確。

四姨見我比較猶豫，“隻好說：這樣吧，你給我兩天時間，我去打聽一下這個人。”誰知第二天，四姨就來電話了，建議我見“陳眼鏡”。俺於是交代老馬聯係見麵地點和時間。 

見麵的地方，是一個舊城改造以後留下來的四合院，非常僻靜，是某會所的一個聚會場所，隻對會員開放，車子可以直接開進院子，還有保安專人把守，外人根本看不到裏麵。俺在國內的時候，正好“兩會”開完不久，習李新政，要求勤儉節約，反對大吃大喝，讓公款消費變得很低調。但是中國官員的智慧，是世界上最高的。在中國，最優秀的人才，都去當公務員了。所以中國的官員，從人的素質和智商來看，都是出類拔萃的。這個聚會的地方，就是中國官場智慧的一個體現。

俺到的比較早，等了幾分鍾，老馬才到，一見到這麽個幽靜的去處，馬上告訴我，這個地方是四姨聯係的，而且四姨說了，今晚她請客。聽老馬這麽一說，俺猜道四姨的底線了：她相信“陳眼鏡”能夠把這件事辦好。四姨是最後到的，公司除了老馬，還有銷售方麵的一個副總，也是一個和俺很有交情的人。“陳眼鏡”是由俺那個哥們兒親自開車一起來的，單從這一點，也能夠看出這個“陳眼鏡”的份量。他們對這個地方也非常滿意，特別是俺那哥們兒，後來在飯桌上專門給俺敬酒，感謝俺這麽給他麵子。

說實話，俺對這個“陳眼鏡”的第一印象，非常不好。年紀不大，身材瘦小，滿臉腎虧的樣子。“滿臉腎虧”，是這次俺回國學的一個新詞兒，指的是張藝謀，馮曉剛，陳凱歌這種看著很不健康卻事業很成功的男人，言外之意就是女人搞多了，有些入不敷出，身體有些透支。四姨大概也知道俺的這個毛病，所以在路上還專門給俺打了一個電話：要俺千萬不要以貌取人，怠慢“陳眼鏡”。

其實，俺在應酬上是禮數極其周到的。為了讓“陳眼鏡”能夠放的開，俺盡量保持低調，一切都順著他說。酒過數巡，氣氛就慢慢熱絡了起來。“陳眼鏡”大概也為俺的誠意打動，開始侃侃而談了：“這位大哥，你既然這麽爽快，我也就實話實說了。我當時開出天價的見麵費，就是要試探一下你們的誠意。說實話，當時C哥(俺的那個哥們兒)托 我這件事的時候，我覺得就是不要錢，也會給這個麵子的。我私下也對你們的公司做了調查。知道你們不是玩虛的。如今許多海外回來的騙子，以為國內到處是黃 金，想撈一把就走，但你們不是這樣的。而且今晚你們這麽有誠意，我也就不客氣了。你要辦的事情，算是找對人了，這事對我們來說，是手拿把掐的(就是手到擒來的意思)。” 

俺現在和國內的各種人打交道，也算是有些經驗了，這個“陳眼鏡”這麽說，要麽是真牛B，要麽就是真正的忽悠水平極高的騙子。俺當時還吃不準。就告訴他:一些細節，咱們可以飯後私下商量，一切都好說，但是現在你能不能說說你怎麽能夠辦成這件事？“陳眼鏡”打量了一下在座的每個人，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既然這裏都沒有外人，我就直說了吧。但是如果明天有誰問我今天說了什麽，就對不起了，酒桌上說的話，我一概不認！”看到“陳眼鏡”難得的天真，大家也都附和著笑了。

“這 麽說吧，我們的業務，就是你們需要蓋章的某單位的白手套。凡是他們想收取好處的業務，就委托給我們辦理。像你們需要的批文，我明天就可以交給你們，所有的 章都很齊全，而且經過正式公證。但是它們不是百分百真的。主要原因是，你們的批文裏麵有律師函，所以政府部門在受理時，也要請他們的代理律師過目，這就造 成了你們的批文，需要更多的時候。我可以明確告訴你，你們的批文在4月15號 之前肯定批不下來，但是遲早會批的，因為你們從事的產業，是政府積極促成和鼓勵的，而我們提供的批文，和你們今後將要得到的，沒有任何兩樣，就是比較快， 明天就能拿到，不會誤事。這就是咱們的中國特色：任何事情都可以變通，合情合理合規，但是未必百分之百合法。這其實也是某部門默許的做法，花錢辦事，大家 都開心，何樂而不為呢？” 

聽了“陳眼鏡”一席話，大家都覺得說的很在理，連久經官場的四姨，大概也覺得這次找對了人，專門起身給“陳眼鏡”敬了一杯酒。俺還有些疑問，就讓“陳眼鏡”再說說這“白手套”到底是怎麽回事？於是“陳眼鏡”有開始滔滔不絕的侃了起來：

“知 道這裏各位都知道薄熙來，我就明人不說暗話了。我們和某部門的關係，就像薄熙來和大連實德老總徐明的關係是一樣的。我相信，他們之間，絕對不會有任何經濟 上往來的證據，隻要當事人不說，你中紀委就是查上幾年，也找不到任何確鑿證據。但是隻要薄家需要用錢了，一個眼神，一聲招呼，徐明就知道該怎麽辦了。比如 說薄熙來的兒子薄瓜瓜，在英國哈羅公學上中學，畢業以後又在牛津拿全獎上大學。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麽回事。” 

“但 是，徐明會通過完全合法的手段，以一個非常可信的理由，設立一個專項基金，要求專門資助在牛津大學學習的中國留學生。而且還可以專門成立一個以牛津大學教 授組成的評審委員會，投票決定最終獎學金的獲得者。最後的結果，薄瓜瓜肯定不是唯一一個獲獎者，但是隻要他是其中之一，目的就達到了。隻要能保證評審委員 會的主席是自己人，評委的投票都是無記名的。最後誰得獎，還是由出資人來決定。所以薄熙來可以在大庭廣眾麵前，理直氣壯地說他兒子的獎學金是靠自己努力得 到的。” 

“你 們一定都知道，國內個大部委，都有自己下屬的公司，以前是為了解決本單位內部人員再就業成立的勞動服務公司，後來其中的許多，都慢慢演變成了本單位的印鈔 機和小金庫的來源。現在雖然命令禁止了，但是其中複雜的利益關係，是誰也理不清的。這其實就是一種官商勾結。現在在國內想升官，沒有財路是不行的。而另一 方麵，現在紀委也看得很緊，你讓這些想升官的人，到哪兒撈錢？”

俗話一直說，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俺近幾年好像很少有這種感覺了。但是今天俺不得不說，“陳眼鏡”確實是一位有見地的人。今後在國內的發展，還真需要這種人的幫助。酒足飯飽之後，俺的哥們兒就走了。四姨和另一位副總一起去觀賞會所的收藏珍品，俺和老馬，還有“陳眼鏡”就在會所裏麵提供的休息室，一邊洗腳，一邊討論價錢。“陳眼鏡”很聰明，開門見山就說：“今晚非常感謝你們的的盛情款待，我知道這個地方不便宜。你們還答應了10萬的見麵費，這充分說明了你們的誠意和對本人的尊重。這樣吧。我不但不會收取你們的任何費用，而且還要付給你們一筆錢，但是需要你能幫我辦一件事。”國內人托辦事，不是有關孩子，就是有關親戚，俺對此早有準備。請他隻管開口。

 “是這樣的，我一有筆資金，打算合法地轉到海外去。我希望從你們公司的帳戶上合法的走一遍。也就是說，你們公司要因為這一筆合法收入，繳納稅款和其他費用。大概是XXX萬，我願意為此支付XX萬美元的開銷，至於剩餘的，就當成我的酬金吧？你們的的批文，明天我就會派專人送到，你看如何？”

俺大概估算了一下，為處理這筆錢，公司大概要花比“陳眼鏡”願意支付的費用高出一倍的金錢。雖然不便宜，但是肯定不過分。我看看老馬，他立即露出一片茫然的表情，這是老馬成熟也有些滑頭的地方，言外之意就是：這事隻能你做主。俺想了一下，覺得還要再考慮一下，明天下午給他答複。俺其實是想再聽聽四姨的意見。

第二天上午約四姨出來喝茶，把“陳眼鏡”的底線告訴了她。四姨大概覺得我不是很情願，就直截了當地說：“我知道你的感受，你覺得挺受挫折的，感覺這事他幹的有點不地道，就為了兩個批文，要付出這樣的代價。”

“但是你也可以從另一個方麵想想，你們從海外回來，辛辛苦苦的，到底為了什麽？不就是為了賺錢嗎？可是現在國內的現狀，一個個精的都跟猴似的，你如果不是跟能賺錢的人在一條船上，誰會拿錢讓你賺？“陳眼鏡”這麽聰明的人，能讓你幫忙辦這件事，其實說明他很信任你。我昨天又仔細打聽了一下，這個“陳眼鏡”其實沒有任何顯赫的身世和背景，完全是自己混出來的，這種人現在很少，沒有真能耐，肯定活不到今天。不管你今後做的怎麽樣，能交到這樣的能人，對你今後的發展，都是非常重要的。而且，你還有不少像我這樣的朋友在真心幫你，你應該感到充滿希望才對！”聽 完四姨的話，俺確實有些觸動，也許俺過去太注重結果了，其實創業，真正享受的，應該是其中的過程。就像自己的孩子，和他們一起長大的過程，才是最美好的。 因為孩子一旦長大，總是要遠走高飛的。人生許多美好、有價值的東西，往往都在於過程而不在於結果。俺知道最艱難的時刻已經過去，前途是光明的。 

像 四姨這樣萍水相逢的女中豪傑，為了俺的事情兩肋插刀，全力以赴，人家圖的到底是什麽？還不是因為大家都在一條船上嗎？俺覺得今後要跟四姨綁的更緊，於是誠 懇地邀請她做公司的顧問，並享有股權。俺覺得這其實有點低就了四姨，按照她的能力和人脈，經營這個公司也是毫不遜色的。但是公司人事的底線就是平衡，所以 我這樣請求也不為過。讓俺沒想到的是，四姨竟然爽快的答應了。

事情的結尾：“陳眼鏡”順利辦來了批文，4月22號，真正的批文也來了，雖然晚了幾天，但是俺至少放在手裏，讓人覺得踏實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