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立的故事(十八)

第十八章  美人歸去

前兩年，孔南飛的西人丈夫猝死，才六十五歲。

“他平時身體很健康的呀，天天健身，晚晚纏著我，我都煩死了！”自立飛回去參加葬禮時，美人如此抱怨。

消沉了沒多久，美人又開始滿麵春風的了。某一天，她突然來到自立在台灣的家，身邊陪著個西人小夥子。“我們一起去101頂晚餐吧，我都訂好座了。”他們在台灣足足待了一個月，才心滿意足地離開。

自立沒怎麽陪他們玩，她要上班。而且對方明顯是來二人世界的，不需要自立當電燈泡。

走前那天晚上，美人總算想到要和自立秉燭夜話了。

“我快愁死了。”美人這樣開場。

“我可看不出你哪裏愁的。”自立挪揄道，“豔福不淺倒是真的”。

“桂花和我決裂了。比爾是她的同學。”美人放出一個炸彈。“水蓮也一起走了。”

桂花水蓮是她的兩個女兒。都長得又黑又壯，五官平平，半點美人媽的影子都沒有。

“比爾隻是桂花的同學嗎？不是男朋友？”自立問。

美人沒作聲。

“現在她們在哪裏？”

“一個回國了，去開飛機了。一個在巴黎老佛爺賣奢侈品給中國人，最近嫁去了個開餐館的中國人家。”

“你去參加婚禮了？”

“她們兩個已經和我斷絕母女關係了。我是從水蓮她爸那裏聽說的。”

“你們鬧得這麽僵？”

“是的，所以我沒敢和你說。”

“先斬後奏？我又不是你媽！” 自立氣笑了，“現在又敢說了？”

“我心裏沒底。”美人低頭認錯。

“你呀你呀，”自立無可奈何地捶了她一下。“那以後怎麽辦？就這麽不來去了？”

“我也不知道。隻要我和比爾在一起，她們永遠不會來見我的。”

“你舍得？”

“她們也大了，嫁了人一樣會離開我的。”

“這怎麽能一樣呢？”自立歎了口氣，“睡吧，明天還要趕飛機呢。”

“你就沒什麽好辦法？”

“奪夫之仇，你說可以如何化解？”，望著美人眼巴巴的樣子，自立心裏一熱，加了句“隻能等等看了，讓時間來淡化仇恨，治愈傷痕。”

自立合上了眼，睡了，眼底是美人那張依然勾人的妖孽臉，看不到一絲皺紋。

自立避瘟在家，一直沒有美人的消息，微信電話都沒有回應，不免有點擔心。

自立不斷用微信呼喚著美人。她希望美人沒事。“回話，哪怕隻是一個笑臉符號！！！”

終於終於，自立的微信收到一個哭臉符號。

“你怎麽了？”“你現在哪裏？”自立問。

“我沒臉見你！”

“我沒臉見人！”

“我在國內。”

“我來跟你學佛吧！”

“出什麽事情了？讓你看破紅塵想出家？”自立急問。

“我們有言在先，來學佛法可以，可不要來尋世俗的男歡女愛。雖然你的存在，對師傅們都是一種誘惑，需要修練定力。”

“不要指望在師傅身上找安慰，你要找的是讓你修行和證悟的智慧和方法。”

“別隨隨便便去跟人修法，要選好師傅和傳承，不然搞不好人財兩失。”自立怕美人單純被人騙，故意往嚴重的說。

“你說得太嚇人了，況且我又不是小孩了。”

“不是編來嚇你的，網上都有報道的，還是有名的上師呢，弄出好些醜聞。”

“最近還看到新聞，有個香港女歌手和不丹還是尼泊爾的一個出家師傅，生了個孩子，對方也不認。還有照片為證。”

“真的，廟裏也不安全？”

“也不能這麽說，畢竟絕大多數都是好的。你還沒回答我，出了什麽事讓你想逃避到廟裏？”

“你一個人還是和比爾在一起？”

“別提他了，我恨他！”

“怎麽了？”

“我都說不出口。反正恨死他了！”

“他又有新歡了。老外變臉很快的，說不愛就不愛了。別放在心上。難道你還想嫁他？”自立苦口婆心，“要小心來討好你的小男生。我認識兩個台灣太太，他們的兒子在西方讀好書都去了大陸，不幹正經工作，隻是陪中年太太玩樂，說錢可好賺了。你當心。”

“不是的，太惡心了！”

“我再也不想見到這個人了，還有我兒子。”

“我看見他們搞在一起了！”

“誰？”自立有點不確定。

“他在我兒子床上。”

“還吸毒。”

“我兒子完了。毀了！他才剛滿二十歲啊！以後怎麽辦？又不聽我勸，不肯趕他走！”

自立被驚得說不出話來。美人還在催“你說怎麽辦麽？”

“那你是怎麽做的？自己跑了？”

“我兒子護著那個男人，賴在我家混吃混喝的不肯走，我沒臉看，隻好我走！”

自立覺得這真是個悲劇也是個鬧劇。“他鬧得你母女反目, 現在又母子離心, 你這一走了之也不是個辦法呀。兒子他爸怎麽說？”

“宋濤就是個王八蛋，他急著送我們出國，原來在外麵早有女人兒子了！”

“那你們倆都放棄這個兒子了？”自立問。自立不明白，為什麽好好的男兒，去了西方，都會變了心性要做女人。

“反正我是管不了，他不聽我的，他爸說兒子一直跟著我，他早就管不著了。給錢供養他已經不錯了。反正他還有兒子繼承他的公司。”

對著這一團亂麻，自立也出不了什麽高明的主意----他們個個都比她精明能幹。隻能說:“如果你待在國內，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隨便惹些爛桃花了！”

“我一個人，沒人陪我呀。也沒事做。”

“你不炒房了？”自立最恨人炒房。房子是給人住的，不是用來炒賣的。自立覺得現在國家能這樣關注民生問題，就很具悲天憫人的情懷。是百姓之福。雖然自立因為限購不能在家鄉買房養老，自立也不作他想。

她知道美人一直在國內炒房。以前還借用過她的名字來炒。

“早不炒了。”美人答。

自立知道她不願回她父母家，就建議她，“可以四處走走，旅遊？”

“實在沒事幹，可以去我建的那些百書園看看，權當散心了。”

“我才不想去窮地方呢。我受夠了窮。”

“城裏也有啊，我在以前住的地方，也建了一個。”

美人沒有回答。

這次對話以後，自立會時不時地收到美人的微信，常常是一張照片。後來是一群群小孩。自立看出來，美人去了自立設百書園的一些地方，然後她知道美人還助養了一群小孩。

這場瘟疫延續了兩年。世界經濟衰退，社會動蕩不安。自然災害頻出，各國自顧不暇。台海局勢緊張。大陸改變策略，對民進黨，國民黨，美國，台灣地區人民，徹底丟掉了幻想，不再用巨額貿易順差滋養“台獨”，讓其有能力去買美國軍備來壯大“台獨”。當它遭遇一場又一場的自然災害的掃蕩，又得不到其保護國的救助時，台灣地區人民嚐到了自種的苦果。這艘美日開不走的航母，在風雨飄搖之中，掙紮。

當自立告別加國，終於重回祖國懷抱之時，她百感交集。此時，美人已經故去多時。自立沒能親來送別，她是事後才收到一個快遞和美人的微信絕筆。失去兒時的夥伴，自立心痛如割。佛家把人類稱作“有情”眾生。人間最寶貴的財富，就是情。

在海南三亞, 離椰夢長廊不遠處，有一排別墅。透過其中一間，我們看到自立坐在二樓窗前，惆悵而又傷感地望向遠方的海麵。她依稀看到美人在海上飄飄欲仙，朱唇微啟，仿佛是在向自立告別。自立瞬間淚流滿麵。

美人抱病之時，正是住在這所多年前借自立名義炒買的房子裏。她讓自立把這裏也建個百書園，讓她在天上也能聞到書香，彌補一下這輩子的缺憾。她留下了足夠的資金，讓自立繼續助養她的那群小孩。“臨別之時，是他們，撫慰了我。”美人說。

“不要擔心，不要掛念。常來看我。。。。”自立喃喃自語。海麵上的儷影慢慢遠去，最後隻剩下遠方的海天一色，和耳畔椰樹林沙沙的回音。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自立默念，一字一句，送給美人，也給自己，和一切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