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是一座簡單而純粹的城市,一切都以錢衡量。摩天大樓是錢堆起來的,衣冠筆挺的紐約人是錢糊的,五顏六色的霓虹燈閃爍著金銀的光芒,玲琅滿目的精致消費也都是財富的衍生品。”””
“““在美國,水平決定命運。”””
“““做為一個在社會底層掙紮的人,她現在比誰都清楚,每一個人生來就不一樣。”””
紐約是一座簡單而純粹的城市,一切都以錢衡量。摩天大樓是錢堆起來的,衣冠筆挺的紐約人是錢糊的,五顏六色的霓虹燈閃爍著金銀的光芒,玲琅滿目的精致消費也都是財富的衍生品。什麽都是錢,連做夢都要錢,拉屎放屁也洋溢著錢的味道,而趙夢琪恰恰沒有錢!所以她立即發現,在紐約生存遠比她想像的艱難。她的紐約夢,很快變成紐約夢魘。她也是人生第二次感覺到錢的極端重要。沒有錢,活著幾乎沒有意義。
趙夢琪當然不可能住在宇宙中心曼哈頓,她連想都沒有敢往那裏想。她住到紐約市皇後區一個中國人聚集的小鎮。這裏不僅住宿較為便宜,有可口的家鄉味道飯菜,還容易找到打工的地方。從一開始,她就知道,找專業工作不會順利,自己幾斤幾兩,她還是很清楚的。果然,她發出去找工作的簡曆,大多石沉大海,毫無回音,因為幾乎所有的工作,都要求有工作經驗。沒有經驗就沒有工作,沒有工作更沒有經驗,結果成為死循環。更關鍵的問題是,她沒有美國身份,沒有綠卡,更不是公民,於是鮮少有人願意幫助她留在美國,因為要幫助員工申請工卡、綠卡,麻煩事特別多,除非真有必要,沒有幾家公司願意費心費力為你折騰。當然,如果趙夢琪水平高超,前途有保證,也不缺乏識人的伯樂,或者愛才的資本家。可是鮮有的幾個電話麵試,她跟麵試官談不上兩句話,就被問到啞口無言。她這時才明白張成棟是對的,在美國,水平決定命運。你如果不能為資本家創造財富,你就是一個廢物,一件垃圾,不會有人理睬。作為新移民,美國要你來就是做苦力的。你如果連做苦力的能力都沒有,人家要你來幹什麽?
趙夢琪手頭沒有多少存款,即使省吃儉用,也支撐不了幾個月。靠張成棟的獎學金,在小地方還好說,在紐約連吃住都成問題。張成棟時不時放點錢在她的帳上,對她來說也隻是懷水車薪,意義不大。問家裏要錢,她更是開不了口。留學幾年,已經把家裏掏空掏盡,而且她早已放出狠話,說要在美國掙大錢。現在父母鄉親會如何看她?怎麽可能混得慘到連生活費都付不起?
沒有辦法,她隻能出賣廉價勞動力。她去餐館打黑工,掙不到幾個錢,還受到無窮無盡地騷擾和威脅。她去菜店買菜,又髒又累,收入剛夠吃住,還經常被人揩油。她不是嬌小姐,吃苦受累咬咬牙也要頂住。別人能幹的活,為什麽自己幹不了?她也經受過各種性騷擾,應對經驗豐富,再多一點,再狠一點,她也能夠應付。最關鍵最核心的問題,還是看不到希望。累死累活,掙這麽一點點錢,生活都不容易,還完全不可能拿到身份。這樣下去怎麽辦?有沒有出頭的日子?她的實習時間一天一天過去,壓力越來越大,如此下去,非死不可。難道她一個堂堂的美國名校的碩士,也要跟那些偷渡客一樣,在唐人街東躲西藏地黑一輩子?
如果能找到時間,她會坐地鐵去曼哈頓閑逛。這是她最幸福、最放鬆的時光,盡管她真的是純粹的逛街,就是四處張望大飽眼福,連好一點、貴一點的飯菜飲料,她都舍不得買。第五大道流光溢彩,精品店成群,但是隨便一件商品,都是貴得沒爹沒娘。百老匯大道的歌舞全球聞名,可是幾乎每一場都貴過她苦幹一天的工資。新的世貿中心非常漂亮,那個巨大的眼睛和環繞著它的精品店也讓趙夢琪流連忘返。旁邊的華爾街擁有全世界最多的財富和最聰明的人,還有銅牛、自由女神以及全世界來此朝拜的無數遊客。當她在街頭漫無目的的散步時,她總會透過玻璃窗羨慕地看著那些富裕的紅男綠女們在精致的餐館酒吧裏享受人生。她覺得自己恐怕一輩子都沒有可能過上那種夢幻般的生活。做為一個在社會底層掙紮的人,她現在比誰都清楚,每一個人生來就不一樣。自己做為窮鬼,還是沒有本事的窮鬼,一生一世都隻能是窮鬼。
實在走投無路,找工作無望,她隻好象其他學生一樣,打算找一個學校注冊,再學一個熱門專業,先保住身份,過兩年再找工作拿綠卡。她去問張成棟要錢,他卻說咱們倆個人前一陣子開銷太大,幾乎花光用盡他的那點微薄積蓄。現在他的帳上已經沒有多少錢,再交一份學費完全不可能。趙夢琪一想也是,整個讀研期間,除了學費,她沒有再問家裏要錢,都是花男朋友張成棟的。而她又太不知節省,總想反正以後工作後有的是錢,於是怎麽舒服就怎麽花。張成棟提醒過她多次,說咱們沒有根底,又在異國他鄉,手裏沒有一點壓箱錢不行。她不僅不聽,還笑話張成棟太小氣,花他幾個錢就象要了他的命。現在可好,畢業後找不到工作,想再讀書又沒有錢,她真是難受到連跳樓的心都有。
在無邊無際的絕望中,她給所有自己能找到的關係打電話,看看誰能幫助自己找工作。當然能借到錢讀書也行。可是擁有上次的經驗,她覺得找錢比找工作更難,所以提都不想提。問題是在美國找工作基本靠實力。水平高,沒有人推薦自己就能找到。水平太低,就算有人推薦,一麵試就刷下來。所以雖然有幾個人幫忙,為她內部推薦,趙夢琪仍然拿不到工作邀請。
趙夢琪始終記得涼風前女友的電話,卻一直沒有打,因為涼風說過,不到萬不得已,不要找他的前女友。可是現在自己已經死定了,而看涼風的模樣,好像那個女孩能耐很大似的,還是試一下吧。她猶豫再三,終於下決心撥打那個號碼。第一次沒有人接,她也沒有敢留言。過了幾個小時再打,她看見電話接通,趕緊喊喂喂,對方卻很快掛斷。又過了幾天,她再打過去,終於聽到一個女聲遙遠地應了一聲哈嘍。她馬上告訴對方,自己是涼風的同學,來紐約找工作,問對方能不能幫幫忙。電話裏麵的聲音很冷淡,說她還是學生,自顧不暇,幫不上忙。趙夢琪覺得涼風說話不靠譜,做事更不靠譜,以為他的前女友是一個核武器,實際上卻是一枚啞彈。
有一天晚上,張成棟又打過來電話,吞吞吐吐地問她願意不願意做F2,就是學生家屬,那樣她就再也沒有身份問題。可是這個書呆子從來沒有向她求過婚,也很少示愛,怎麽突然說要跟她結婚?她覺得張成棟多少有點趁人之危,可是自己當初找他,不就是為了有一天可以有所依靠嗎?現在靠山主動找上門來,她能夠拒絕嗎?她還有別的路可以走嗎?她總覺得自己還太年輕,從來沒有想到過要結婚,就算結婚,也沒有認真想過就是跟張成棟結婚。好像非常遙遠的事情,突然就來到眼前,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她想來想去,猶猶豫豫,始終下不了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