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花（13-06）-- 脫亞入歐

“““天使的麵孔，魔鬼的身材，頭腦空空，極能花錢。”””

 

“““美國人民已經貴族化了，學科學技術的人越來越少，髒活、苦活、累活、難活都是外國來的人幹。”””

 

“““中國其實還不算富裕，太多年輕人，尤其是中心城市的年輕人，就已經紈絝化，很多人天天打遊戲、啃老、炫富、吹牛，沒有一點狼性，沒有任何奮鬥精神。”””

 

涼風則走了一條非常普通的道路。他畢業後先是留校做幾年博士後，然後應聘到另一所大學做教授。他很快把父母接過來與自己同住，拿到美國公民身份後，馬上也給父母辦好美國綠卡，全家一起脫亞入歐。趙夢琪出事後，他便不再罵人，也很少說話，基本不與他人打交道，總是帶著墨鏡牽著一隻小狗在校園裏孤獨地散步。有人跟他打招呼，他要麽不理睬，要麽惡狠狠地說：“別理我！我有病！”結果所有人都認為他的確有病。可是他對他的小狗卻無限溫柔，總是對著它又說又笑。好事者問他為什麽會這麽怪，他的回答永遠是：“畜牲比人強！至少比我強！”他在與處長和花癡男的通信中說出心裏話：“我活了這麽大，幹什麽都不成，終於成功一次，就是暗害自己悄悄喜歡的人。謝謝你們還把我當朋友，我是永遠無法原諒自己。”花癡男的回答是：“我們都有錯。”處長的回答是：“我們都是罪人。”

 

父母急著抱孫子，總是催促涼風。他也覺得應該成家立業做一個負責任的人了。稍微好一點的女孩不會要他，他又看不上不如趙夢琪的中國女孩，後來他隻好通過網戀結識一位美國女孩並結婚生子，基本上脫離中國人的圈子。他對他的洋妞太太的評價是，天使的麵孔，魔鬼的身材，頭腦空空，極能花錢。他的太太來自美國中西部的小鎮，見識低淺，無憂無慮，能吃能玩，毫無上進心。她上過大學，學的是西班牙語，也上過班，是做幼兒園老師。她對自己也毫無人生規劃，基本上是走到哪裏算哪裏。所以見到有教授願意垂青，她便急忙過來把自己嫁掉，順手領取終生飯票。她結婚後便不再工作，從此呆在家裏享受生活，整天琢磨的事情就是如何拿錢換舒服。好在她性格溫順，一切都是丈夫說了算，所以涼風也沒有太多可以抱怨的。

 

不同文化背景的人朝夕相處，有煩腦也有樂趣。這位洋妞身上隻要有錢，必須馬上花光，好像不花就來不及似的，真正是今朝有酒今朝醉。而且她掙錢不行，花錢卻十分大方，有十美元的咖啡，她就絕不喝五美元的。涼風不是富貴人家出身，對她這種吃了上頓不考慮下頓的生活方式實在接受不了，隻好把財政大權收回來，自己管帳，不然這個洋丫頭會把房子當掉去喝咖啡。他每個月給洋太太撥固定費用供她消耗，這位洋小姐經常半個月就把一個月的定額花光，然後就是天天搬著指頭數老公什麽時候才能再給自己發錢，搞得涼風哭笑不得。涼風也越來越理解普通美國人的這種生活方式，基本就是頭腦簡單快樂，天天享受生活。不過人家到底是美國本土人士，英語的文筆功底比涼風強很多，所以有時涼風有英文要寫，比如申請資助或寫大文章時，就請她幫忙修改。她還真的成為涼風的賢內助，往往能夠化腐朽為神奇，寫出美國範來。有時她也會驚歎英語這麽差的老公怎麽會當上大教授，逗得涼風笑聲不絕。

 

涼風在網上跟處長和花癡男聊天時，也談到這些鎖事，並對美國的前途深感憂心。他說他太太出身隻是普通老百姓，花錢卻像是富翁。美國人民已經貴族化了，學科學技術的人越來越少，髒活、苦活、累活、難活都是外國來的人幹。他們要不就是吃福利看電視，要不就是想幹最輕鬆的活，掙最多的錢，跟吃碗麵條就能每天狂幹十二個小時的中國人沒有辦法相比。處長也是憂心重重，說國內的情況其實也不樂觀。美國已經富裕一個多世紀，有點貴族病也算正常。中國其實還不算富裕，太多年輕人，尤其是中心城市的年輕人，就已經紈絝化，很多人天天打遊戲、啃老、炫富、吹牛，沒有一點狼性，沒有任何奮鬥精神。花癡男做生意，也說雇人不太敢招北上廣深的，那些人不缺錢，不會好好幹，總是做事沒精神，享受五花八門。三個人一致認為，孩子不能嬌慣，不然就會變成廢物。可是現在孩子少錢多，不嬌慣的孩子能有幾個？

 

涼風遠離中國人的圈子，不說任何有關中國或華人的壞話，但也很少跟洋太太談到中國，更不太願意讓爺爺奶奶帶自己的混血孫兒孫女回國炫耀。他想盡一切辦法企圖忘掉自己不堪的過去，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忘記自己坑害過的美麗少女。他研究過宗教，想到過出家，可是他的理工大腦無法讓他相信任何虛無縹緲的故事，他也有一大家人需要他的照顧，沒有辦法一走了之。他唯一能做的，隻是在那一個特定的日子，悄悄地捐一筆錢，盡力幫助別人。他也會在那一天不吃飯隻喝水，清除自己身心的汙垢，告誡自己盡量做一個好人。他工作非常努力，照顧家人也盡心盡力，儼然一個好科學家，好父親，好丈夫和好孩子，可是他心裏清楚，他隻是一個罪人，他必須用一生的時間全力贖罪，不敢有一絲一毫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