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欲橫流的濁世中的一點慈悲心 --- 《上市》讀後 by 川曄

人欲橫流的濁世中的一點慈悲心 --- 《上市》讀後

《上市》原名《半夢半醒》，原創第一稿在 < 海外原創 > 發表時，我並沒有一一跟讀，因為本人很少有足夠的耐心和時間追讀連載，而且《半夢半醒》這種描寫商業世界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的題材並不是我很喜歡的，再加上有幾次隨便點擊進去看時，發現裏麵有不少類似於武俠小說中常見的屬於男人的臆想：一個男主角，英俊聰明，功力非凡，引得身邊的女人一個個全都傾心於他，好像一群蜜蜂圍著鮮花轉似的。我把這類有濃厚自戀意味的描寫統統歸類於男人的意淫、異想天開和庸俗老套，因此頗為不屑。

後來陸續讀了一些冬天的作品，覺得他對錯綜情節的布局，複雜人性的揭露和深層心理描寫都銳利精到，很有點入木三分的意思，其文字亦多是心血之作，並非附庸風雅粗製濫造之類，便跟讀了他的一些新篇，但是一直沒有時間回頭拜讀這部作品。一直到幾天之前，才抽空去他的博克補讀了全部篇章，讀完之後眼冒金星遍體生寒，心中更是象被壓上一塊巨石般沉重不堪。幾次想寫讀後感，都難受得不願深想，一直拖到今天才勉強下筆。

這是一部冷酷無情的作品，如冬天一般冷峻入骨。通篇都是勾心鬥角爾虞我詐，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此之謂也。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燈紅酒綠處，人麵映桃花，洶湧著的都是人欲橫流。能把當前中國人利欲熏心的嘴臉白描成小說的特色，已見非凡筆力。

主人公丁健中用現在流行的標準來說，是典型的高富帥鑽石王老五。高： 1 米 82 ，富：擁有高爾夫球場邊一套 200 多平米的三居室，一輛獵豹，年薪 30 萬，還擁有天元公司 3% 的股權。帥：相貌英俊多才多藝。。。而且深諳資本遊戲規則，能把一家夫妻店在 2 、 3 年內擴大 20 倍，營業收入從不到千萬成長到上億。更兼擁有老鷹一般銳利的目光和手段，要是在美國，把華爾街玩個滴溜溜的轉估計也不在話下。

如果隻是停留在這樣的表象上，讓丁建中成為韓劇主人公似的集萬千寵愛為一身的人物，再套上個三或四角的轟轟烈烈千回百轉的戀愛、最終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故事，把商場惡鬥，各種苦肉計美人計間諜計當成是花架子和談情說愛的佐料，這就成了通俗言情小說，雖然會賺足眼球，卻也大抵不過嘩眾取寵而已。

還好《上市》沒有這麽淺薄，它極力彰顯了丁建中在人欲橫流的世界中維持著做人的底線和基本道德準則，並保有一顆真正慈悲的心，就像冬天裏一盆燃燒的爐火，散發出動人的溫暖。我想就是這一點使《上市》不流凡俗，令人不時湧出絲絲感動。

天元公司的老板在融資中私吞六千萬之後，對把公司搞上市便不太熱心，因為錢已經撈到手，上不上市就無所謂了。丁建中加盟天元公司大顯身手，發誓不再做金錢的走狗，而要活得有意義，是因為懷著一個理想：把天元真正搞上市，讓其他的股東遵守原先的許諾：捐錢建幾所希望小學，救助貧困學生。。。

除了這樣美好的動機，再看看他對身邊人的態度吧：

王守仁，一個萎瑣猥劣、心機陰沉、唯利是圖、鼠目寸光的人，仗著自己是公司三朝元老的地位貪汙腐敗，因為嫉妒而在丁建中背後使陰招設陷阱，丁在開始的時候還是抱著要留住這個人的想法，隻要他不給自己添麻煩就好。隻是王這個人終是爛泥扶不上牆壁，最後還是因為貪欲把自己毀了。

楊帆，頂著個浪漫詩人的名號，時不時冒幾句透著小聰明的詩句，做出豪爽的模樣，其實極具野心，陰險毒辣而且心機極重。丁建中在看透他的偽裝之前，還想著把他當成朋友和合作夥伴， 他曾對楊帆說：“我更希望我今後不是你的領導，（而是）朋友相交”。後來卻被楊帆陷害進了監獄。

小唐，一個靠出賣美色招徠顧客的推銷員，本來是受王守仁威逼利誘打算用美人計來色誘丁建中的。雖然如此，丁還是想： “ 小唐這樣的女孩其實也不容易，為了生存，不得不犧牲一些廉恥，有時候甚至是身體。但這不是她的錯，社會風氣如此，也許她心裏也是很幹淨的。 ”又頂住小唐軟玉暖香抱滿懷的誘惑，做了回柳下惠。後來丁利用小唐去試探楊帆，很快就發現楊帆的人品有問題，便後悔把小唐拉進汙水中，並且出言警告小唐與人相處要謹慎，不要一頭紮進去。丁對小唐懷著真正的憐憫和關懷，所以她也曾真心愛慕他，可惜他另有所愛。

呢喃，丁建中在貧困鄉村支教時的學生，再見時純樸的鄉下姑娘已經變成靠出賣身體吃飯的風塵女郎。風塵已經布滿了呢喃的身心，成了她本能的謀生手段。所以當她對丁產生愛慕之後，便想方設法色誘他，又耍手段想拆散丁和桃清好讓自己得手。所有的計謀都失敗後，又恩將仇報，勾搭上楊帆，兩人合謀誣告丁建中強奸，把他送進了監獄。呢喃是女人中貪婪和低賤的表表者，完全超出了讓人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範疇，直接讓人不齒。不知道這是不是一個敗筆，但是丁在對呢喃的態度上確實是非常正直和充滿慈悲的。他和姚清一開始是抱著把呢喃救出苦海，迎接新生活的動機把她帶進城，讓她住進自己家裏的。後來發現呢喃的小詭計之後，丁又做了一回坐懷不亂的柳下惠，而且為她找學校，開店鋪，希望她能走上正軌。可惜呢喃本性難移，最終還是為了私欲忍心誣告自己的恩人。

丁建中在牢房中的反省，還有不願揭露呢喃曾是妓女這一段，特別表現了他的慈悲心：

“ 丁建中一夜未眠，抽光了三哥女人送來的煙，當然除了那根加了料的。到早上太陽出來的時候，他終於釋然了，因為終於想通了。佛教講因果，基督教講原罪。自己整天挖空心思地算計人，理應得此懲罰，即使這算計被披上了一件善意的外衣。 ”

。。。。。。

“最後一個問題，我聽姚總說，被害人過去是一名妓女，她的這個身份可能導致這個案子出現轉機，因此我需要她的原籍地址和她曾經工作過的地方的地址去做實地調查。這些情況姚總說隻有你知道，因此請你提供一下。”

丁建中想了很久，然後告訴律師：“很抱歉，我也不知道。即使知道，我也不想說。呢喃好不容易從過去的生活中走出來，我告訴你了，等於又一次把她送了回去。”

最後一個情節是：丁建中好不容易洗清了強奸罪名，出牢房後卻被“杜總”派了殺手來追殺，把一把半尺長的匕首插入他的腹部。他被插後努力地笑了一下，問殺手要了根煙來抽。

“ 別忘了把刀拔走，免得留下證據。 ” 丁建中說。
殺手用很奇怪地眼神打量著丁建中，然後說： “ 你不恨我？ ”

丁建中說： “ 恨，因為你毀了我下半生的計劃，不過事情已經這樣了，恨也沒用。 ” 丁建中很艱難地移動了一下，讓自己更舒服一點，然後繼續說： “ 你幹這個職業，未必能活過 5 年，所以 5 年後，我們的結果是一樣的。所以你實際多活 5 年隻不過多受 5 年的苦，這是最好的報複。 ”

這樣的臨終遺言，真是有了看輕生死的意味。有大慈悲者，最終都會如此看破紅塵的吧！

因為這樣的慈悲心，甚至感動了殺手。殺手沒有把刀立即拔出，因為一拔他會很快死去，而且還用他的手機打了120。

在這樣的人欲橫流的濁世中的一點慈悲心，是不是冬天中對春天的一點希望呢！希望是吧，否則陰沉的冬天是過於嚴酷黑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