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泊爾喜馬拉雅地區高山林立,每一座雪峰都有著它自己的故事。海拔6119米的羅布切(東)峰(Lobuche (East) Peak)隻是這眾多山峰中的一座,但它卻因與其他顯赫高山並列矗立於昆布冰川,距離珠穆朗瑪峰僅數公裏,而聞名於世。登山家Laurence Nelson 和夏爾巴人Ang Gyalzen於1984年4月25日首次登頂羅布切東峰。
這是2019年4月30日,我行走在昆布峽穀中。翻過杜格拉通道(Dugla Pass)之後, 拔地而起的羅布切峰立即躍入視野,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仰視這座高山。兩天以後,我的高山經曆因羅布切而完全改寫 。。。
1 淩誌山峰 (3033米):第二次攀登
“如果你登上了淩誌山峰,就可以登上羅布切!” 格文對我說。
自從開始新西蘭高山攝影/高山探險以來,位於瓦納卡西北50公裏的淩誌山峰(Mount Aspiring)就一直是我渴望攀登的一個目標。海拔高度為3033米的淩誌山峰在新西蘭26座3000+米的山峰中僅排在倒數第四。然而這座山峰卻極具美學形態,其高聳對稱的金字塔型山峰被稱為新西蘭的馬特峰(Matthorn)。除此之外,攀登淩誌山峰的所有路線,其技術難度級別都在2+或之上,相當險峻。因此,它也稱為新西蘭登山愛好者的必登之技術山峰。
P1. 雄偉的淩誌山峰(翻拍自攝影畫冊)。
2018年4月,我第一次嚐試攀登淩誌山峰,因為連續兩個特大高山風暴而沒有成功(詳情見125小時 -經曆新西蘭高山風暴)。2018年9月,我決定第二次嚐試攀登淩誌山峰,並將登山時間定在了12月中旬 – 這也是公認的新西蘭南部高山氣候的穩定期開始之時。
然而新西蘭高山的反常氣候在任何時候都可能出現。當我於12月16日上午到達瓦納卡時,得知我隻有24小時左右的天氣窗口來攀登淩誌山峰,這包括從上山到完成攀登的所有時間,這之後將是連續三天的高山夏季風暴,期間隻能受困於Colin Todd 高山小屋裏,直到第5天風暴過去,才有機會下山。
看到如此苛刻的登山條件,我有些想放棄,因為其中任何一個環節出現差錯,不僅無法登頂,甚至可能會長時間地受困於高山上。不過我的登山向導格文說我們有24小時天氣窗口,值得一搏。
12月16日下午,我們按計劃乘坐直升機在淩誌山脈的Bevan Col高山湖邊著陸,然後翻過Bevan Col, 穿越大片冰川,到達1800米的Colin Todd高山小屋。這時天空晴朗,風和日麗。隻要這樣的天氣持續到第二天中午,我們就有足夠的時間完成這次攀登行動。根據預計的天氣狀況,格文和我商量決定在12月17日午夜12點從高山小屋出發,在夜色中完成最困難的岩石山體的攀登,最後爭取在早晨6點左右登頂,然後趕在風暴到來之前在17日中午12點前回到小屋,全程攀登垂直升高1200米,下降1200米,預計12小時完成。
我們夜裏11點半吃過早餐,為了保證輕裝和行動快速,我在登山包裏隻簡單地放了幾個能量棒,1升水和兩件外套,InReach (緊急狀況下的衛星定位和呼救設備), 以及一部Sony RX100 V相機和iPhone。我在穿戴好登山裝備之後就跟著格文出發了。雖然是夏季,但高山上積雪依然很厚。這次格文帶我沿著西北線路攀登,經過陡峭的“袋鼠雪帶”(Kangaroo Patch)之後,我們就進入到最險峻的岩石山體地段的攀登。格文對攀登路線熟記在心,哪裏有一塊岩石可以作為支撐,哪一段需要belay,都了如指掌。我跟隨格文的步伐,一絲不苟地移動著。
P2. 第二次攀登淩誌山峰。
當東方漸漸露出曙光之時,我們僅用了4小時多一點的時間,就完成了最艱苦的岩石山體的攀登,踏上了最後那段陡峭的冰壁之上。我們換上冰爪鞋,拿出冰鎬,開始了向頂峰的最後衝刺。不多久,我就看到頂峰近在咫尺 – 格文說我們隻剩最後一小時的攀登距離了(200米左右的垂直攀登)。
然而,隨後我們就看到有一團厚厚的雲層將頂峰掩蓋住,身邊的風也隨之越來越大。我們頂著大風繼續向上攀爬了15分鍾。此時格文停了下來,嚴肅地對我說:“Yan, we have to turn back!”
我一時有些發蒙,雖然我也感受到此時風速越來越大,但頂峰就在眼前,豈能再一次失之交臂!
P3. 下撤途中。
格文說,他對登山有三條紅線不可跨越,現在這三條紅線都明明白白地同時亮了:(1) 超大風速 – 我們目前的位置風速已達80公裏/小時,山頂的風速將在100公裏/小時以上;(2) 風向不利 – 現在的風向使得我們在上升的途中完全暴露在大風之中,沒有任何可以遮擋的障礙物作為掩護;(3) 下撤困難 – 即使我們能成功登頂,在如此大風中下撤也極其危險。我知道登山中跨越紅線的嚴重後果,說道:“I follow you!”
此時已經是清晨5:30,我們掉頭開始在大風中下撤。
P4. 紅線描述了我們的攀登路線,箭頭指向我們最後達到的位置,距頂峰僅200米左右的垂直高度。
上午9:50,我們安全回到了Colin Todd高山小屋。中午12:00,狂風暴雪如期而至。隻是,大風提前了6個多小時降臨淩誌山頂峰,使得我的第二次登頂淩誌山峰的行動又一次腰折。
這次登山結束後,向導格文告訴我說,通過他的觀察,認為隻要在合適的天氣條件下,我的體力和技術完全可以登上淩誌山峰。不過在這次攀登過程中,我的右大腿出現了抽筋現象,之後右腿股四頭肌也有拉傷,這讓我開始考慮重新調整自己的體能訓練方法。
P5. 第二次攀登淩誌山峰,最終無功而返。
12月17日上午返回高山小屋Colin Todd Hut之後,我們被隨之而來的風暴困在了小屋三整天,直到12月20日風暴過去之後才安全下山。
2 走向喜馬拉雅
2017年12月在我成功登頂新西蘭3200米的勒德費爾峰(Mount Lendenfeld)之後,我就開始作手積極準備攀登淩誌山峰,與此同時也萌生了去喜馬拉雅登山的念頭,雖然那時的我對珠峰地區還是一無所知。
P6. 喜馬拉雅山脈。
當我征求向導格文的意見時 – 因為他幾乎每年都會去喜馬拉雅地區登山一個月,格文給我推薦了6189米的島峰 (Island Peak),認為這是我可以攀登的一個6000米+山峰。在那之後的幾個月的時間裏,我開始認真地研究Island Peak,從它的地理位置到攀登方式和線路。與此同時,我發現同在EBC線路上還有另一座著名的6000米+的山峰 – 6119米的羅布切東峰 (Lobuche East Peak, 通常簡稱為羅布切峰),並且這是一座真正的技術型高海拔山峰。
我在仔細比較了羅布切峰和島峰之後,決定攀登技術上更具有挑戰性的羅布切峰。我對羅布切峰感興趣的另一個原因是該山峰離珠峰很近,隻有幾公裏的距離,從頂峰上可以看見包括珠峰和洛子峰在內的幾個著名山峰。
下麵這個鏈接比較全麵地比較了這兩個山峰的攀登:
https://www.indexadventure.com/blog/island-peak-vs-lobuche-peak-climbing/
當我把這一想法告訴格文時,他並不是很鼓勵。格文說他不能確定我是否有能力登上羅布切峰,除去高海拔因素,他表示攀登羅布切峰的技術難度大概與攀登淩誌山峰接近,如果我能登上淩誌山峰,就應該可以登上羅布切。不過當時我還沒有嚐試攀登淩誌山峰。因為格文的這番話,我開始將淩誌山峰與羅布切峰聯係在了一起:為了登上羅布切峰,我需要先登上淩誌山峰。
然而2018年兩次攀登淩誌山峰的失利,加上第二次登山造成的腿傷,使得我對計劃中的2019年5月攀登羅布切峰變得毫無把握了。到2018年底,有關尼泊爾的所有行程細節都已經確定,我也沒有其他的選擇,唯有全力以赴地開始準備。
P7. 喜馬拉雅地區隨處可見的峽穀和山峰。
自2019年1月起,我開始調整體能訓練方式。在專業教練的指導下,我加強了腿部筋膜放鬆(fascia release)和腿部力量的訓練。之後,我又增加了高強度的心肺有氧訓練。到4月下旬我開始啟程前往尼泊爾時,我的腿傷得以完全恢複,且自我感覺身體各方麵也逐漸接近最佳狀態。
4月23日上午,我如期到達尼泊爾首都加德滿都,24日清晨乘坐小飛機到達這次旅程的起點盧卡拉。為了這次為期20天的徒步登山和攝影行動,我攜帶了大量的登山和攝影器材,行李總重量超過40公斤。從盧卡拉開始,我雇了兩個背夫和一個徒步向導,我自己也背了10多公斤重的背包,開始了登山前的長途跋涉。
P8. 盧卡拉機場 - 其跑道不足600米長,稱為世界上最危險的機場。
3 登頂6119米羅布切峰
4月30日
4月24日清晨7點從盧卡拉出發,我們一行4人:徒步向導,兩個背夫和我,沿著經典的昆布峽穀,途徑伯克丁(Phakding), 南池(Namche), 天波切(Tengboche), 丁波切(Dingboche), 於4月30日按計劃抵達羅布切(Lobuche)村莊。這期間,我們分別在3400米的南池和4200米的丁波切各多停留一天,進行必要的高海拔適應性調整 – 這使得我們能夠順利地從2800米的盧卡拉爬升到4950米的羅布切村莊。
P9. 徒步路上。
羅布切是EBC徒步線路上的一個重要地點,它是抵達珠峰大本營的最後一個重鎮,有著較為完善的住宿和供水設施。如果我們從羅布切出發,徒步2小時即可抵達另一村落戈瑞克-夏普(Gorak Shep, 海拔5180米) – 曾經的攀登珠峰的大本營,但這裏各方麵的條件都十分簡陋,大多數小客棧裏沒有自來水供應。從戈瑞克-夏普出發再徒步兩小時就到達了海拔5360米的珠峰大本營(Everest Base Camp)。
P10. 羅布切村莊。
5月1日
上午8點整我們按計劃前往羅布切登山大本營。我除了帶上全部登山裝備外,還帶了不少攝影器材,打算如果由於天氣變化無法登山,就在大本營周邊進行一些拍攝。從羅布切村莊去大本營的路並不好走,上上下下,最後翻過一個5200米的山口,又下到一個山穀裏,才到達海拔5050米的羅布切大本營。
P11. 羅布切大本營。
到了大本營後,徒步向導太子給我介紹了一位夏爾巴登山向導(Sherpa),說原來計劃帶領我的夏爾巴向導Nima因故外出未歸,我明天的登山將由這位Sherpa帶領。
隨後我與這位夏爾巴向導進行了交流。但是在與他交談之後,我卻心有餘悸,因為我意識夏爾巴向導介紹的登山方式與我熟悉的新西蘭方式差別很大。首先,向導強調我在攀登時不需要冰鎬(ice axe),跟著他就行。而沒有冰鎬,對我而言這等於扔掉了我登山中最重要的護身符;其次,向導還告訴我在攀登過程中也不必rope together,全程將是自己獨立攀登 – 這也增加了我的疑惑,雖然我和他解釋在新西蘭我們從來都是rope together進行攀登的。由於這些的疑慮,我心裏對第二天的登山行動打起了退堂鼓,一時不知道是否應該繼續第二天的攀登行動。
P12. 我的帳篷正對著羅布切峰。
幾年來的新西蘭登山經曆,使得我對專業登山向導的要求相當苛刻。如果我與登山向導之間不能很快地建立良好的溝通和充分的信賴,我大概就不會繼續之後的登山行動。
下午4點半,當我從自己的帳篷出來時,徒步向導太子告訴我說我原先的夏爾巴向導Nima回來了,問我是否想和他談談。我立即和Nima見麵,認真地介紹了我的新西蘭登山經曆和我習慣的登山方式。Nima是個30歲的年輕Sherpa,他在認真地聽了了我的介紹後表示,我完全可以以自己習慣的方式進行攀登 – 使用冰鎬,並且會和我rope together。他安慰我說不用擔心,會與我“work together, to get to the summit”。我還問了很多其他登山的問題,Nima都一一耐心地解答。這讓我對Nima很快有了信任感,對第二天的行動也有了信心。
我們的計劃是5月2日淩晨1:00am 吃早餐,2:00出發。爭取7:00登頂(5小時登頂),下山需要3小時。這樣如果一切順利,應該在5月2日上午10:30左右點回到大本營(在頂峰停留30分鍾左右)。
P13. 羅布切峰攀登路線:從大本營(Base Camp)出發,我們將沿著紅線向頂峰一路攀登,不過並不會在Lower High Camp和High Camp停留 (圖片來自網絡)。
在下午5:30吃晚飯時,還有個小插曲。當我進入吃飯的帳篷時,發現裏麵坐了一班人馬,7-8人,一問才知道是美國《國家地理》的團隊。我以為他們也會明早去登羅布切峰,他們卻說來這裏隻是看看,明天會去珠峰大本營,在那裏做個project。當他們聽說我第二天淩晨要去登羅布切時,紛紛向我表示問候,預祝登頂成功。
我吃過晚飯,上過廁所,就鑽進帳篷睡覺去了。順便說一下,大本營的廁所看上去就是一個豎筒子形狀的帳篷,不過第一次進去之後還是有些不太適應。我打了午夜12:45am 的鬧鍾。但這晚因為心裏有事,睡的不安,斷斷續續地睡了不足4小時。
5月2日
這一天注定成為我此次旅行中最艱難的一天。
我12:45am醒來, 一件一件地穿好登山的衣褲,很臃腫的感覺。Nima之前專門交代要穿兩雙羊毛襪子,在防水防風的雙層衝鋒褲內還要加上鴨絨褲(幸虧我帶來了)。上身是一件輕便羽絨服再加上外麵的高山防水防風羽絨服。這也是我登山以來穿的最多的一次。Nima說裏的高山上在太陽出來之前會非常冷,必須保暖。
1:15am 我到大帳篷,廚師已經把我的飯做好了。Nima在不遠處的另一個帳篷吃飯。吃完飯,穿戴好登山裝備,我們於2:10am 從大本營出發。與我們同時出發的還有一隊捷克登山隊6人加一名夏爾巴登山向導。
一出大本營,就是一段較陡的上坡。在頭燈的引導下我緊隨Nima的步伐。可是不一會,我突然上氣不接下氣,感覺心髒馬上就要跳了出來,這是從未發生過的事情,雖然上了5000米的海拔高度之後我明顯地感覺上坡時會有些氣踹。可這次我一下子就到了無法承受的地步,心想別說登頂了,我可能走不了多了。
P14. 登山途中 - 捷克隊在我們前方不遠處。
我向Nim喊道:“I, I, I want to, res, rest!”
這句話我都已經說不出來了。Nima立即停下來,把我引到一邊,讓我靠在一塊石頭上休息。這時身後的捷克團隊一行7人有條不紊地超過了我們。我大口地喘著粗氣,慢慢地心跳平緩了下來。Nima安慰我說,別著急,我們有的是時間,說著他掏出一支煙抽起來。Nima的鎮靜讓我頓時感覺好多了。我意識到剛才我身體還沒有預熱(warm up), 也沒有掌握好移動的節奏。
P15. 登山時氣溫在零下15-20攝氏度。
大約過了7-8分鍾,我慢慢恢複了過來。我們開始繼續爬升,我也找到了節奏。我們一路攀爬,漸漸地離前麵的捷克團隊的燈光越來越近。我覺得很奇怪,我爬的這麽慢,為何還能趕上之前早已無影無蹤的捷克隊呢?我問Nima:“你覺得我走的如何?”
他回答道:“Perfect!”
沒過多久,開始進入到冰雪地帶,我們換上了冰爪鞋。Nima是個非常善於觀察的登山向導,他很快知道了我的移動節奏和體能,始終一直跟隨在我身邊,讓我沒有任何需要追趕他的感覺。而且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主動停下來,從他的保溫瓶裏倒出一杯加了電解質的熱開水給我喝,他自己也用嘴離瓶口一寸的距離喝上幾口。
P16. 上升途中。
除此之外,在起初的一段攀升過程中,我們還用短繩連接在一起,在陡峭的山脊上行走。這也是頭天我和他談到新西蘭登山時我所習慣的方式。隨著時間的推移,前麵的捷克隊始終在我們前麵不遠的上方。但他們的兩名隊友由於體力不支,最終掉隊了,接著也掉在了我們身後,不一會就不見了蹤影。捷克的6名隊員中有兩名年輕女子,全隊人員年齡看上去在30-45歲之間。
我們有節奏地移動著,到了最後的600米的fixed rope 階段,開始依靠上升器進行攀登,坡度也越來越陡,每上升一段,都非常秏體力。但有Nima在我身邊,我已經知道今天我定能登頂成功了。
P17. 接近頂峰。
在整個攀升過程中,我絲毫也沒有感覺熱,這點與新西蘭登山非常不同。看來高海拔的氣溫在夜間的確很低。我們攀登時,氣溫至少在零下二十攝氏度左右,我的高山羽絨服外麵都結了冰。
經過4小時35分鍾的艱苦攀登,我們終於在早晨6:45am成功登頂,與之前不久登頂的4名捷克隊員和他們的夏爾巴向導在頂峰匯合,大家相互祝賀。
P18.登上羅布切頂峰。
自從2018年確定了喜馬拉雅之行,羅布切就是我內心向往的一座山峰,如今登頂成功,圓了我的喜馬拉雅高山之夢,其心情真是難以用言語表達!
掉隊的兩名捷克隊員在我們登頂10-20分鍾之後,也分別登頂了。
我們在頂峰欣賞無限風光,拍照留念。從羅布切頂峰上,我們可以看到不遠的珠峰(Everest 8,848米),世界第四高峰洛子峰(Lhotse 8,516米),以及著名的努子峰(Nuptse 7,864米)和 阿瑪達布拉峰(Ama Dablam 6,170米)。
在頂峰停留了30分鍾後,Nima說我們需要下山了。這裏的天氣通常在中午12點以後開始變壞,所以我們必須趕在變天之前安全回到大本營。在我們開始下山之後,幾名先登頂的捷克隊員也接著下山。
下山對我來說不很秏體力,技巧性也比較好掌握。我以為所有人都是這樣。但我隨即發現身後的捷克隊員下山的動作看上去十分笨拙,移動非常緩慢。很快,我們就將捷克隊甩在身後,看不見了。
下山一段時間後,我們遇到了今天的第三隻登山隊,一名夏爾巴向導帶領著一對年輕美國登山隊員,正在向上攀登。後來我在大本營又遇到這位夏爾巴向導,他告訴我美國隊最後用了8小時完成整個登山。
我在Nima的帶領下,下山的速度很快。在中間的一次休息時,Nima問我的年齡,當他知道我實際年齡後,很感歎地說道:“You are very strong!”
其實在今天的整個登山過程中,我感覺非常辛苦,特別是在最後200米垂直高度的那段向上攀登,幾乎完全憑著毅力支撐著。
P19. Nima和我在頂峰上。
當我們結束了600米的fixed rope這段最險的下山路後,Nima和我開始脫些衣服,因為此時太陽已經高高升起,溫度在上升。同時Nima拿出一些食物分給我一半。我們吃完東西,繼續下山。
這時我們遇到了今天登山的第四支隊伍,其實和我一樣,是一個夏爾巴向導帶領著單獨一個人。這是一個亞洲年輕人,看上去27-28歲,可能是韓國或日本人。隻見他麵色蒼白,非常艱難地在緩慢移動著。他的向導顯然對他極為不滿,我聽見向導對他大喊:“You have to keep moving!”
可憐的年輕人隻移動了兩步就又停了下來。Nima和我都相信以這樣的速度,這個年輕人今天將無法登頂。
我們下山的速度越來越快。不一會,營地的帳篷就出現在我們的視野裏。這時,Nima對我說:“Follow me!”
隨後我們就一起大踏步地在新雪的陡坡上快速向下走去。這個在雪坡上快速下山的技術我在新西蘭登山中是太熟悉了。我們配合的非常好。
9:45am我們安全地返回到了大本營,成為今天4組登山隊中第一個圓滿完成登頂行動的,我也是今天四組登山隊員中年齡最大的一位。
我們一回到營地,所有在營地的夏爾巴向導都過來向我表示祝賀。徒步向導太子和我的背夫老遠就向我招手,為我的成功而興奮不已。廚師提前為我和Nima,以及其他所有在場的人做中飯,大家一起吃飯喝茶,為我們慶祝。
在我所有合作過的登山向導中,Nima是最為出色的一位。雖然他年僅30歲,卻能如此善解人意,具有獨特的東方人的美德,非常難得。如果今天不是Nima帶領我登山,我真的懷疑自己是否有信心成功登頂。
今天沒有帶隊的夏爾巴向導們,也紛紛稱讚我體力好。其實我已經有些精疲力盡了。吃完飯11點多我就回到帳篷去睡覺了。
下午1點多,我走出帳篷,看到天空開始出現了一些低雲,根據我這幾天的觀察,預計到今晚可能就會變天。我找到太子說我想回羅布切小鎮去休息。太子問我體力如何,我說現在很累,但在營地也休息不好,不如回去,我走慢點。就這樣,太子,背夫和我又打起了行裝,踏上回羅布切小鎮的路途。這段崎嶇的山路我走了近三小時。
這是我最漫長的一天。
天時地利人和
這次我登頂羅布切成功,除了自身的能力外,也得益於天時地利人和。首先,我的徒步向導太子和背夫都十分負責任,對我行程住宿的安排周到細致;我的夏爾巴登山向導Nima更是至今我遇到的最佳登山向導,他的善解人意,耐心和至始至終的鼓勵都給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其次,我們到達羅布切時正遇上最佳的登山天氣。5月3日,我登頂的第二天,羅布切地區就下雪了,接著整個珠峰地區是連續下雪三天。如果我們晚到羅布切一天,就將會無法登山。5月3日的變天,也直接影響到了我後麵的全部行程,使得我原計劃的20天徒步登山攝影旅行縮減為15天。
5月3日,我們從羅布切出發繼續北上,到目的地達戈瑞克-夏普,緊接著在完成了珠峰大本營的徒步之後, 天就下雪了。5月4日我們開始冒雪從海拔5180米的戈瑞克-夏普下撤。這天早上,我們也聽說在珠峰大本營,英國BBC團隊請求三架直升機救援(據說是有人生病),但被尼泊爾方麵以安全原因拒絕。在我們下撤的路上,也看到從珠峰大本營方向用馬運送下山的幾個生病的人。
P26. EBC高海拔徒步路線。
在5000米以上的高海拔地區,人體的任何小毛病都可能會被極限放大。5月5日,當我們安全下撤到海拔3900米的龐布切村莊後,徒步向導太子才告訴我,在我們到達羅布切的前兩天,即4月28日,就有一個徒步者因為高反沒有及時治療在羅布切村莊死去。當時太子擔心會影響到我第二天的登山行動,就一直沒有告訴我這個消息。兩天以後,5月7日,我們了解一名背夫在一處5100米的高地又因病去世。同時,在我們的15天旅程中,還有4名登山者分別在攀登珠峰和馬卡魯峰時身亡。
我很慶幸自己在這次整個行程中,身體狀況良好,沒有高反,沒有生病,甚至感覺在5000米以下的地區長途跋涉與平時在悉尼藍山和新西蘭徒步並沒有多大的差別。
4 喜馬拉雅高山 vs 新西蘭高山
通過這次攀登羅布切峰,我對喜馬拉雅地區的高山有了一個較為直觀的認識。比較喜馬拉雅與新西蘭,兩地的高山還是有不少的差異。
高海拔
高海拔是我們在喜馬拉雅徒步和登山需要麵臨的首要問題。
在這次行程之前,我從沒有過真正的高原經曆,到過的最高地方就是3200米的新西蘭的勒德費爾峰。在我確定喜馬拉雅之行後,不少朋友提醒我不可低估高海拔對常年生活在低海拔地區人群的影響。不過我對高海拔這個問題不是太過擔心,因為在我讀過的眾多喜馬拉雅徒步和登山的書籍中,都一致說明隻要有充足的時間進行適應性調整,同時注意幾個主要事項,絕大多數低海拔的登山者都可以進行高海拔的登山運動。
就我這次行程而言,4月24日開始從2800米的盧卡拉徒步到5月2日攀登6119米的羅布切,中間隻有8天的時間,適應時間不是很長,而絕對海拔高度一下子提升了3300多米。為了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適應海拔高度對身體的影響,我谘詢了有高原經驗的醫生朋友,並根據多本書籍上介紹的方法,采取了預防措施, 同時在以下幾個方麵給予特別的注意:
- 加強保暖:在這次整個徒步登山過程中,我沒有洗過一次澡,以防止感冒。我將白天徒步穿的透氣快幹內衣褲和晚上睡覺穿的棉質內衣褲完全分開來:每天早晨換上透氣快幹內衣褲,開始徒步;中午到達目的地後,立即擦幹汗,換上棉質的內衣褲。每天晚上我都是帶著毛線帽子睡在可以抵禦零下28攝氏度的睡袋裏,非常暖和(不用客棧提供的被子)。
- 多喝熱水:每天喝大量的熱開水也是適應高海拔地區氣候的一個重要手段。通常我每天一早一晚都會分別在客棧裏買500ml的開水裝到我的保溫瓶裏,一日三餐也必須喝一,兩杯熱茶(每杯約300ml),這樣加起來,每天喝2升左右的熱水/茶。順便提一句,平時我是每天需要喝一杯咖啡,但到了高海拔地區之後,竟然完全沒有喝咖啡的欲望了,感覺咖啡味道很怪,隻想喝熱茶。
- 保證睡眠:因為我和向導太子的徒步速度一直比較快,每天都是在中午或中午之前就到達了當天的目的地。所以我每天下午都會在客棧睡上一覺,晚飯後7點半左右又開始睡覺,這樣每天保證有10小時或更多的睡覺時間,白天的精神狀態都一直不錯。在客棧裏我經常聽到其他徒步者抱怨說晚上睡不好覺。在15天的行程中,我沒有經曆睡眠不好的困擾。
P20. 多喝熱茶是適應高原的一個重要方麵。
不同的高山
除了海拔高度之外,喜馬拉雅高山與新西蘭高山的另一個最顯著的差異就是 “大” (Giant)。行走在EBC徒步路線上,放眼望去,高山近在咫尺,卻又大得讓人覺得高不可攀。很多時候,我們會發現雲霧之中隱隱閃現出一座座雪峰,猶如海市蜃樓一般,這些高山景象和宏大的氣勢在新西蘭是見不到的。
如果喜馬拉雅高山有一種給人觸不可及的感覺,那麽新西蘭的高山則更讓人有一種親近的感覺。的確,在著名的新西蘭庫克山國家公園,大多數人隻要通過一定的努力,就可以徒步到1800米雪線之上的Mueller Hut去領略雄偉的高山風光。而在喜馬拉雅山脈,攀登到任何一處雪線之上都需要付出極大的努力甚至一定的代價。
登山技術之差異
不過從登山的角度看,新西蘭的高山具有極強的技術性。比較羅布切峰和淩誌山峰,它們的共同之處在於兩者都是岩石冰雪混合山體,攀登起來都比單純的冰雪或岩石要麻煩一些。但淩誌山峰的攀登技術性比羅布切強很多:淩誌山峰的全部岩石段都處於exposed狀態,攀登時危險度較大,多處攀登都需要by-lay,全程需要rope together。淩誌山峰的最後一段需要在陡峭的冰壁上的攀登,由於沒有fixed rope,也就要求攀登者具有相當強的力量和熟練使用雙冰鎬攀登的技術。
新西蘭不乏技術難度級別在7+的山峰(淩誌山峰的技術難度是2+, 新西蘭最高峰庫克山峰的技術難度是3),這也是為什麽在每個時代新西蘭都有一些世界頂級的登山家。
在喜馬拉雅山脈,我也看到很多技術難度極大的險峻高山。但隨著現代商業登山運動在喜馬拉雅的發展,人們往往把注意力都放在了一些著名的8,000米+的高山攀登上,而那些極高難度的技術山峰大概隻在職業登山家的考慮範疇之內。
運用fixed rope就是為了適應商業登山運動而采用的一種輔助攀登手段(注:新西蘭沒有fixed rope攀登方式)。現在經典的珠峰以及其他一些著名的高山攀登路線(包括K2)都有用fixed rope來幫助攀登者登頂, 這已經成為高海拔的一種標準的攀登手段。我這次攀登的羅布切東峰路線也有600米的fixed rope。
Fixed rope攀登方式指的是夏爾巴登山向導在攀登線路的最險峻地段上提前先去固定上繩索,供其他登山者在攀登時運用升降器來進行攀登,從而減低攀登的技術難度,提高安全係數。
5 高山與攝影:內心的朝聖之路
Tristan Higbee在他的Everest Pilgrim一書中將EBC徒步稱為朝聖之旅。的確,對大自然的渴望,對喜馬拉雅高山的崇拜,以及與當地淳樸民眾的接觸,都會帶給我們極大的精神快樂,同時也淨化著我們的心靈。
喜馬拉雅是我高山探索的一個延伸和繼續。對我而言,高山與攝影早已不可分割,都是我的朝聖之路。
P21. 喜馬拉雅高山。
雪線之上的高山攝影包括了登山和攝影兩個方麵,是一項極為艱苦且高風險的活動。很多時候,登山和攝影很難同時兼顧,甚至相互矛盾。經過這幾年的實踐,我總結出的決策就是嚴格尊從奧卡姆剃刀法則 (Occam’s Razor) – 在極限登山過程中摒棄一切可能威脅到安全的行為,懂得舍取是高山攝影師必備的一種心理素質。
P22. 登山。
在這次的EBC徒步+羅布切登山的旅程中,攀登羅布切顯然是最具挑戰性的一項行動。在4月24日正式踏上ECB的旅途時,我其實完全沒有把握是否能登頂成功,但我將攀登羅布切作為此行的第一大目標。為了這個目標,在5月2日登山之前,我沒有起早貪黑地去拍攝日出日落。每天我專注於徒步,適應高原和休息,以保持健康的身體和良好的體能。
5月2日登山,我隻帶了iPhone和一部Sony RX100 V相機,在登頂之後,拍攝了一些RAW格式照片和4K視頻。不過在攀登途中,僅在休息時拍攝了幾張照片,其他時間都是集中精力攀爬,保證每一步移動的安全。
這次原計劃20天的旅程,由於下雪,迫使我放棄了最後5天的以攝影為主的一條專門路線。不過,來日方長,喜馬拉雅高山已經深深地觸動了我的內心,在不久的將來,我定會重返喜馬拉雅。
P23. 高山攝影。
6 喜馬拉雅攝影作品欣賞
P24. 聖山Ama Dablam。
P25. 珠峰大本營。
P26. 7161米的喜瑪拉雅Pumori Peak。
P27.昆布峽穀。
P28.這是在6119米的羅布切頂峰拍攝的寬幅喜馬拉雅群峰, 其中包括了世界最高峰8848米的珠穆朗瑪峰,世界第四高峰8516米的Lhotse峰,7864米的Nuptse峰,以及6812米的Ama Dablam神山。
P29.雪山之下。
P30.雪山大本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