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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7年8月,我下鄉整整一年的時候收到了錦州2高中田老師的來信:不問家庭出身憑能力考大學的時代馬上就要到了,能歇工就歇工,能回家就回家,趕快開始準備吧。
在那個偏僻、與外界沒有聯係的村莊收到老師這樣的信,不光是受到外界的刺激,還像似收到一份禮物。不看家庭出身升學?如同天方夜譚!文革前升學、選專業就已經要看家庭出身了,文革中更是隻從“工農兵”中選拔大學生,不光成份,連職業都限在工農兵裏了,能夠一下子廢掉那麽多年的戒律,自由考試嗎?在那個時代、那個消息閉塞的地方,很難相信這封遠方來信。
田老師教我們語文時正是鄧小平主持工作的那一年,學校開始學習,還有閉卷考試。那次期中考試收試卷的時候,他徑直走到我坐位前,收走了我的卷子後對全班說:找一份有代表性的看看就行了。那以後,他每周給我出一張30個難字的卡片讓我查字典,“煢、孑、衢”這些字都是在他出的卡片上認識的。非常渴望他能借給我書,但不敢開口。那時還不敢隨便借書給學生看,鬧不好會成為教唆犯。
現在想起來仍感到奇怪,反擊右傾翻案風、學黃帥時再次掀起給老師貼大字報的風潮,很多老師挨貼,他這麽明顯地偏向一個女同學,竟然沒有一個人給他貼大字報。倒是爸看我那麽熱心地扣著字典上的小字看,打心眼裏不高興,用“不要把眼睛看壞了”幾次旁敲側擊我停止這種學習。
這麽好的老師這麽遠寄來信,一定是有了很準確的小道消息。可是讓我歇工或幹脆回家,哪個都不可能。兩個月以後,10月下旬報紙上真的公布了恢複高考的消息,很快就宣布1977年度的高考於12月15日、16日兩天。
給媽寫信,要來複習大綱和參考書。媽來信再三囑咐:絕對不許考文科。還給我寫下一套公式:文科→右派→苦難。爸也來信叮囑:不要考文科,去學點實際技術。爸媽的思路總是那麽一致,他們又極大地左右限製了我。他倆都知道我關鍵時候總說別人不敢說的話,容易惹禍。現在想想那是性格問題,和學文學理有什麽關係。要是趕上反右,誰還管你學什麽,抓住一句話就可以給你定罪。
中學的三年半除了班主任的政治課以外,沒有不喜歡、不認真學的。當爸媽讓我報理科的時候,卻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麽,報文科也照樣不知道喜歡什麽。這也許更能說明我什麽都不懂。不太喜歡新體詩,但有句讚美建築工人的一直記在心裏:我們麵前是荒野,我們身後是城市和工廠。就憑著這句詩的氣勢,我在招生大學的校名中找有“建築”字樣的,並將誌願表中所有的空格都添上了“建築”。後來跟人講這件事的時候,聽的人哈哈大笑說“完全是文科思維”。
看複習大綱時的那種虛脫感現在還記憶猶新,一邊看一邊使勁從腦子裏叫回以前學過的東西,大綱裏一多半東西連見都沒有見過,記憶力再好也叫不出來沒有學過的東西。
離考試還有一個多月,買了一盞自己用的煤油燈開始看書。3人一間屋,煤油燈的燈芯一跳一跳,燈光搖搖晃晃映在牆上,怕影響同屋休息隻好早早熄燈。看別人的回憶錄都是青年點的人成幫結隊地去參加高考,我們青年點那五十多人對恢複高考的消息一點兒都不感興趣,除我蠢蠢欲動以外沒有一個人打算參加考試。廠長·處長的女兒、父親是工程師的那幾個男生、理論水平高的女黨員都是真正的高中畢業生,還有應屆的4個高中生都表現出無動於衷。如果大家一起去考的話,還可以聚在一起複習或者集體請假回家。
考場在8裏開外的沙河店鎮,兩個村子之間沒有柏油路。天還沒亮我就騎著自行車跑在疙疙瘩瘩的土路上了。看到校門的時候,我伸手摸書包裏的準考證,沒有摸到,腦子“嗡”地一下掉頭就往回跑。到現在還不明白怎麽會沒把準考證裝進書包。在青年點學習用床當桌子,借著窗台上煤油燈照來的光,把文具一件一件放進書包,準考證一定是跟格子床單重疊在一起……,到我回去取,同屋的人都沒有人發現它躺在床上。現在才知道考場上有應急辦公室,當時腦子裏隻有“沒有準考證不得入場” 那條注意事項,根本就沒有想到過有其他方法。到現在還後悔自己不冷靜。
如果我那時順利考上大學,我的故事就像落難女遇到了英雄,到此迎來幸福,也該止筆了。
客觀地講,即便沒有忘帶準考證這個意外也照樣考不上,沒有學過的東西太多,隻好對考學作罷。錦州同年級的同學中,爸爸分別是大專老師、市委幹部的兩個女同學,在大人的指導下進行了“知己知彼”的戰略分析後報考了當地的中專,算是及時上了學。
網上在當年的考題後麵,有人寫“就這題,還都精英了”、“就這題,我媽還沒考上”。換個角度看,文革把教育毀到了這種程度。他們要是知道文革期間的工農兵大學生很多人要從小學5年級數學開始補課,再看看自己從小學就開始刻苦學習還沒有考入理想學校的現實,也許會羨慕或希望回到那場浮華而徹底的革命中去。(注:1.工農兵大學生從小學5年級數學開始補課,是我親自從大學老師那裏聽到的。2.我認識的工農兵大學生晉升職稱考英語隻得了12分。3.恢複高考以後工農兵大學中的優秀分子通過考研或留學甩掉了“工農兵學員”的稱號。)
如果是正常年份,我那班同學應該按正常比例順順當當地考進正規院校。每當提到考學,那些腦子比較好的同學都有一種難以言狀的痛苦,痛苦很快又變成痛罵,罵大革文化命運動革掉了一代人的學習時間、罵極左的班主任。每當提到考學,爸都要自責:環境太壞了,家裏除了課本以外連張帶字的紙都沒有,也沒能教你什麽。但是,不能不感謝爸監督我練字,周圍的大孩子們借給我小說看,給我養成了能夠靜下來的習慣。
(16)大家庭的喜怒哀樂
謝謝妹妹的善良,喜歡你在笑壇撿笑,想看你寫“笑話”
回複 'annaliulin' 的評論 :
決定按梯形麵積公式求,得分。
現在的錦州市嘈雜混亂,發展了也看不到發展的好處。
葫蘆島一帶的濱海大道很美很有氣派,農家飯也好吃,吃海貨時還是注意一點兒好,腸胃弱的帶上點藥。錦州福德街的楊麻子餅店的各色烙餅印象很深。
您婆婆如果是2高中的老師,我說的這些事情也許都知道。記得我們就上過幾次曆史課,後來不知為什麽就不上了,也許是讓教政治課的班主任給代替了吧。
謝謝你的訂正。
我也打錯了。是12月15,16日。
“河北高考30年
燕趙都市網 http://www.yzdsb.com.cn 07-12-15 00:48
本報記者 許靜
30年前的今天,是我省文革結束後首次高考的日子。1977年12月15日、16日兩天,河北省有近24萬人參加高考。從1977年恢複高考,至今已有30年。對於千百萬高考親曆者來說,高考成了他們命運的轉折點;而對於整個民族而言,高考又是"一個國家和時代的重要拐點"。”
http://edu.yzdsb.com.cn/system/2007/12/15/000804182.shtml
你這體驗可以寫成相生了,不過我相信“僥幸是實力的一部分,是在實力的基礎上得來的”的這句話。
考數學的時候,有個反三角問題arctan45度,不認識ARC,問監考老師。他沒說話,在黑板上寫了大大的ARC。有個等差數列問題是計算共有多少根管子,不懂。決定按梯形麵積公式求,得分。考物理的時候,有個電流與電阻問題,不懂,決定按比例計算,得分。考化學的時候,問下列物質屬哪類:苯酚,甲醛,乙醚。當時沒見過這幾個字,於是,照抄回去(酚類,醛類,醚類),得分。考語文的時候,作文題:難忘的一天,寫了入團宣誓如何(時間,地點,人物,過程,陽光,藍天白雲,心理活動),得分不少。考政治的時候,有一題問78年的戰鬥任務是什麽,恰巧老師讀元旦獻詞時記住了,得分。其它題全拍腦袋答。全縣隻招不到300人,居然有我。79年高考分,高出錄取線30分。
也別難過,每個人都有惰性,包括我自己。惰性小,又有些天分的人,成功的機會多些。
下麵是朋友送的link,關於東北話的,好像比你總結的全些。
http://www.tudou.com/programs/view/wqWtWSn2kDg/
替我擔心呢吧。
看原創裏的人寫那麽快,常自卑(笑)。
問好!為我前途捏了把汗吧。
這張圖片真好!
我也是,現在常常會喊出“感謝上蒼”。日語有句俗語叫“結果好一切都好”,也許結果好的人回過頭來看過去時會覺得以前的那個環節是那樣所以才有了今天。細想還是人的性格起了決定作用。
想到我小時賣土豆的經曆,覺得自己可能適合做買賣,但有人說我會被騙光的。想想也是,賣土豆時是人家說的價錢,我全都點頭了。成不了富婆。
來文學城的都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我們那代人機會少,跟同學聊天發現考學至今仍是大家心中的一個隱痛。
“你比別人早知道恢複高考,應該提前準備”,真是戳到了我的痛處,覺到特別對不起錦州的老師。以前也聽說過要恢複高考,雖然知道的早,卻沒怎麽當回事。那時還不滿18歲,還不會分析國家形勢,隨遇而安地玩兒著鬧著。
非常同意你的觀點。我也是無神論者,但是回想自己走過來的路,好像真的是早被上帝安排好了的,每一步都有它的道理,當時可能讓我非常沮喪的事,過後看起來慶幸不已。現在無論碰到什麽事,我也都能坦然麵對了。其實77年如果新力再幸運點考上個中專技校的,她肯定會去,結果就不是今天這樣了。誰知道呢,如果那樣的話,新力今天也可能就是中國第一富婆了。
沒帶準考證,大智若愚。這也是表揚自己,我高考第一天,也忘帶了,好在來得及取。
就業·結婚有運氣,考學絕對是實力和良好的心理素質,沒有任何可以狡辯的借口。特別是剛剛恢複高考的時候,學校還是一片淨土,沒有現在那麽多歪門邪道。經曆過那個時代的人都知道那些人是真有本事,而且大家都有很多沒學過的,還有很多人畢業10年了,公布高考一個多月就開考,條件對大家都一樣不好。我上學的時候還以為自己挺行,那次高考以後,徹底認識到自己頂多是“燒鍋大坑”(小學所在的那個小區)的水平了。
也許我記述的萬事巨細給人以仔細的印象。要說性格的話,應該屬於那種不拘小節嘻嘻哈哈的人。因為這樣的性格能夠超越了那麽多的精神痛苦,能夠到哪裏就馬上適應並被人接受。但是馬虎是致命弱點。
那時成績單是錄取完事以後寄來,給一個物理老師看,看他的表情,知道沒有人相信,以後就再也沒有開口。主要還是因為自己太懊悔,不願對人說。
第一次寫出來當時的情況。“懊悔”恐怕要帶進棺材了。
自己沒有實力,怨天尤人不好。但是我父母對我的牽製限製的確耽誤了我。不管哪個年代,考學都得揚長避短。他們對文科的恐懼浸入了骨髓,至今都不許我寫東西。
當年的複習大綱中有很多沒見過的詞,不知為什麽“複數”強烈地留在腦子裏了。
遼寧的教育應該很有實力。學生被耽誤的狀態因校而異、因班而異。最重要的還是個人素質、家庭素質。特別感激中學的那位老師,後來我把大學錄取通知書寄給他留作紀念了。
這篇很怕被我女兒看到,因為我常批評她馬虎。
大概遼寧的教育太差,我們點有幾個很想上大學的人,都沒敢試,沒學過的東西太多。若不是因為在學校一直是好學生培養起來的自信,我無論如何也不敢報考,光看大綱裏那些從沒見過的名詞就得被嚇死。你用“虛脫感”來形容看到複習大綱那一瞬間的感覺非常貼切。我請假回家複習不敢直說,怕別人說我是大學迷,這個名詞當時很臭。中學時候有個同學就因為喊我“大學迷”被我揍了一頓。
很多年輕人對當年的考題,和當年考上大學的人不屑一顧,那是他們是不懂水漲船高的道理。
其實推遲一年對你未必是壞事,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