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曼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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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顏到老(上)

(2012-06-09 23:25:55) 下一個

安蓓的爸爸與那個沈阿姨在一起,一眨眼竟有十幾年了。

安蓓是獨生女,爸爸是某大專院校的校長,媽媽那時候是中學教師。童年的安蓓是家裏的小公主,過得無憂無慮。

 
但媽媽在她十六歲那年,因一場事故突然離去了。從此安蓓的世界,一下子失去了天平,連帶她的生活也有了突然的變化。
 

變化來源於爸爸。原來爸爸的傷痛比她要深好幾十倍,好長一段時間他都走出不來,一個人抑鬱悲傷,家裏人都替他擔心。後來他好像走出來了,情緒也平伏了些,但安蓓發現,她越來越難與爸爸相處了。
 

爸爸將他在學校做校長的本性,完完全全地搬回家裏來了。他對安蓓要求極高,管得也很嚴。安蓓無論做什麽,他都覺得不完美,總要批評;安蓓交任何朋友,他也要給予評論,總是不大滿意。安蓓覺得自己已經盡力去做好每件事了,但他還是諸多挑剔,偏偏那時安蓓又處於青春反叛期,於是兩人就開始有了爭執。
 

“我以為媽媽不在了,你會更加疼我,但你卻讓我感到心寒!”她喊著。

“我這麽做不都為了你好嗎!如果你媽媽在也不想看到你變壞……”爸爸說。

“我哪就變壞了?!”安蓓氣得直跺腳。

然後一氣之下她就會搬去外公外婆家住,哭著向他們傾述:

“爸爸好像完全變了一個人!他現在象個迂腐透極的老學究!”

“你爸爸沒有變,他一向要求都這麽高的。”外婆笑著,安慰著她。

安蓓這時才知道,以前家裏的恩愛和諧,都是因為有媽媽在。媽媽總是那麽溫柔,她象是一道磨石,將家裏人的棱角都細細磨平了,所以這個家才四平八穩地生存著。現在媽媽不在了,她和爸爸的棱角又漸漸地長出來了:爸爸挑剔、強勢、完美主義;而她煩躁、叛逆、無安全感……但其實她心裏清楚,他和爸爸更多的是不知所措,家裏一下子沒有了精神支柱,他們都不知怎樣適應。

每次在外婆家住不到一個星期,她又會灰溜溜地回家了。心裏還是擔心啊……怕他一個人在家又想起媽媽了,怕他沒人嘮叨又一個人躲起來悲傷了…… 盡管在心裏她也罵著自己“犯賤”,但還是忍不住要回去給他“批判”。有時她覺得他們父女倆的關係,比戀人更加若即若離,她很難朝夕相處地與他相對,但是又不能不見他超過幾天。

這樣緊張的關係持續了一年多,到了安蓓要考大學,他們之間又爆發了一場“大戰”。


當媽媽還在的時候,爸媽就一直希望安蓓去國外讀大學,那也是安蓓從小的夢想。幾年前他們就開始為她選學校,了解國外的生活情況。但是到了那個時候,安蓓突然不想出去了。可能是發生了媽媽那件事情吧,她突然變得很怕離開家裏人,很怕見不到他們,她決定留在國內,但爸爸卻仍然堅持她應該出去。

“你應該出去見見外麵的世界,這樣對你成長會有好處。”他說。

“這個時候我不想出去,我很想留在這裏。”

“我們學校其他校長的子女,教授的子女,大多都在國外留學,這有什麽不好呢?”

“爸,在哪受教育不是受教育呢!我真的很想留在這,多陪陪你和外婆。”

“我不需要你陪!”他很堅定地。

“父母在,不遠遊,不是中國人的美德嗎?何苦為了那一點點麵子,搞到我們一家人分離?”

 什麽麵子!你這樣說好像我是為了自己才叫你出去?你、你真的讓我很失望……”爸爸看來十分生氣。

安蓓也一肚子的委屈,自己的苦心,他一點也不體諒,他關心的,隻是自己當校長的麵子,怕與其他校長聊起子女時,自己會低了一等。她覺得在這件事上他們無法溝通。第一次她堅持了自己的選擇,她考上了當地一所大學,並且很快就搬到學校裏去住了。

安蓓知道爸爸這口氣很難下去,所以剛上大學的頭幾個周末,她都不敢回家,跑到外婆家住了。“哎。。你爸爸其實需要一個女人。”外婆歎著氣說。


之後沒多久,安蓓就聽說,爸爸那邊的親戚朋友,開始張羅為爸爸找對象了。
 畢竟,一個中年男人,喪偶多年,大家都覺得他應該找一個伴,就連安蓓也這樣覺得。而爸爸對這件事,看來也沒有特別反對。

他們介紹了好幾個對象給他,有大學講師,有小學教師,有音樂家、有醫生…… 爸爸雖然脾氣有點古怪,但外形還是保持得挺好,安蓓知道他們學校就一直有幾個女老師欽慕他。爸爸在那半年裏也接觸過幾個,不過要不對不上眼,要不剛開始沒多久就結束了。爸爸最後看上眼的,是一位姓沈的阿姨,這卻讓所有人都跌了把眼鏡!


那位沈阿姨,比安蓓的媽媽年輕幾年,但看上去卻比安蓓的媽媽要老。安蓓媽媽生前總是那麽優雅,那麽漂亮,但這位沈阿姨,黑黑實實的,象是個勞動婦女。她的衣服袖子、褲角總是卷起來,好像隨時準備幹重活的樣子。她看上去也不象是讀書很多的樣子,頂多是讀到小學或初中吧,安蓓想。但她最大的優點是隨和,總是笑眯眯的,給人感覺還算舒服。但是安蓓想不明白,爸爸堂堂一個大學校長,怎麽會選了一個不是“知性女性”的女人?

不久之後她還知道,這位沈阿姨還有一個兒子,十歲。沈阿姨很早就與丈夫離婚了,自己一個人帶著兒子。第一次見他們一家人,是爸爸約了他們到家裏吃飯。那位叫阿進的兒子,一進門就衝向大廳,見了安蓓也沒有打招呼,倒是旁若無人地在屋裏到處看,到處碰,“阿進,別這樣……”他媽媽一次又一次地喝止他,然後一次又一次尷尬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哎,畢竟是沒受過什麽教育的家庭。”- 安蓓心裏想,與他們家的書香門第、教規嚴厲,相差很遠。
 

但是這也沒有阻止爸爸與她的繼續交往。爸爸其實在這段關係裏,不算太主動,倒是那位阿姨,看起來比較熱情。她每個星期都會到爸爸家幾次,為他做飯、做家務、打掃衛生。有時白天爸爸不在,她還會幫忙著到外麵買菜,大包小包地拎回家。有一次安蓓周末回家時,樓下的看管員對她說:“安小姐,你家的傭人前天將大門鑰匙落在這了……”“傭人?”安蓓的心一沉。他們竟將那位阿姨當作傭人了!“她不是傭人!她是我們家的客人。”她對看管員說。“哦… 對不起!對不起!”看管員忙說。
 

她其實不怪他,爸爸和那位阿姨,看上去確實不象是一對。安蓓也很好奇知道,他們之間平時都是怎樣溝通的?後來安蓓終於明白了,爸爸將他“安校長”的角色,也完完全全地搬入到他們的相處中了。爸爸總是不停地“教育”那位阿姨:要這樣,不要那樣!要用這樣的態度處事、不要用那樣的角度看問題…… 連安蓓都覺得有點吃不消,但難得那位阿姨卻甘之如飴,象個乖巧的學生,虛心聽教,隻要爸爸說的,她都覺得很有道理。有一次安蓓忍不住對她說:“我爸爸這個人就是囉囉嗦嗦的,老愛教訓人,你可別被他嚇壞了……”“怎麽會啊?”阿姨幾乎要打斷她了,“我這個人沒讀什麽書,小時候家裏太窮了讀不起,我從小就一直希望能聽到老師的教育……現在有個大學校長,天天在身邊教育我,我高興都來不及呢!”
 

看來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自從爸爸有了新的“教育對象”,安蓓和他的緊張關係,也象舒緩了不少。每個周末阿姨會上他們家,做上滿滿一桌飯菜,有時阿進也會過來,四個人吃一頓飯。爸爸當然會抓住這個機會不停“教育”阿進,阿進不知是不是懾於“安校長”的威嚴,言行也象規矩了一點。家裏麵多了人聲,也多了些生氣。安蓓看到好久沒有出現過在爸爸臉上的笑容,也漸漸地回來了。
 

有一、兩次她看見爸爸與那位阿姨一起在外麵買菜回來,兩人拎得滿頭大汗,爸爸居然卷起衣袖,又卷起褲腳,就象那位阿姨一樣。“爸爸,你……”安蓓吃了一驚,這與她平時見到的那個總是衣裝筆挺的安校長,真是差很遠呢。“嗬嗬,勞動改造嘛!”爸爸居然說起了笑話。
 

幾年過去了,爸爸與那位阿姨,一直都在一起。這個小區的人,已把他們看成一家人,有的人甚至會稱呼沈阿姨為“安太太”。自從媽媽出了事,為免觸景生情,他們已早早搬離了大學的房子,搬到外麵的商品房住了。新區的人彼此都不大熟悉大家的背景,可能這也給爸爸和那位阿姨的發展製造了空間吧。不過這麽多年過去了,爸爸卻從來沒有提過結婚這件事。親戚們在猜想,爸爸不結婚,是不是因為內心仍然放不開媽媽?有人隱晦地地問過,爸爸每次都支吾以對。隻有安蓓心裏最清楚,爸爸放不開的,除了媽媽,還有一些其他的東西。
 

- (續)-



(短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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