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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實:流水牆見(2)

(2024-12-27 12:42:31) 下一個

流水牆見(2)

我老家的房子,位於城中心的黃金地段。地點不錯,但周圍擁擠不堪。周邊的建築,有當年日本人建造的火車站,也有俄國人建築的學校,當然也有破爛不堪的棚戶區。

怎麽說呢,就像北京皇城根周邊的老北京生活的擁擠的四合院。地點不錯,但生活在那裏的人會覺得非常不方便。

就在疫情前,政府發布了一個宏偉計劃,除了當年日本和俄國的建築外,其他周邊的建築,全部要拆遷,說是要打造一個巨大的商業圈,日本的火車站是旅遊景點,俄國人的學校附近要搞個俄羅斯風情街。是的,在這所有的建築中,唯有80年前日本人建設的俄國人建設的建築還無可爭議的具有價值,畢竟那些建築雖然刻著歲月的斑駁,卻仍然結實的一塌糊塗。據說,火車站當年還發生一些小的戰爭。外國特色,年代感,滄桑感,外加上故事內涵,保留它們,因為這是未來商業敘事的上佳題材,想不盈利都難。

造福老百姓的事,咱不能落下了,何況還給錢呢,我直接就簽字了。家裏家當送的送,賣的賣,攢個家不容易,敗家是真的不難。沒幾天屋裏就空空如也。

初期的搬遷款給了一部分以後,然後,就沒有然後了,然後,就是疫情,然後,疫情結束了,然後,還是沒有然後。

這一晃就是幾年,當初的30天之內付清搬遷款的承諾,三年多了仍然不能兌現。Ppt裏的宏大商業圈的彩繪圖,都已經掉色了,周遭仍然一片荒涼,而且少了人氣,騰空了的建築群,充滿了鬼魅氣息,尤其是夜晚。過去那裏畢竟有著萬家燈火,現在則被黑暗籠罩,毫無生氣。

但畢竟,幾經周折,我美國農民回來了。

第一次,我找到了拆遷辦,我覺得我有理可講,政府應該是可以說理的地方。嗯嗯,現實的骨感在門口就被保安拿捏了。

你找誰?

找咱領導

咱領導?咱哪個領導?

管拆遷的領導。

哪個管拆遷的領導?不是,你誰啊?領導是你想見就見的?

我是xxx小區房主,過來谘詢下拆遷款的事

你進不去,你預約了嗎。領導說了,這個現在沒消息,誰來也不能進?

我外麵回來一次不容易,你和領導通融一下,我總的了解一些消息。

你哪回來的也不行,你自己預約吧,領導同意了我讓你進。

領導電話有嗎?怎麽預約。

我們沒有,你自己想辦法。

於是,第二次,我約了我的朋友,他說你跟著我別說話。他推開門直接往裏走,看也不看保安一眼,我緊跟著他,大大方方的走了進來,保安沒說一句話。

然而,第二次事情並沒有想象中的順利,我隻見到了辦事人員,未見到領導。他們什麽也不知道,隻說領導不在,你改天再來。他說會幫助我約領導。

我不是潑婦,唱不起撒潑打滾的大戲。隻能灰溜溜的退了出來。

第三次,我見到了領導,領導很客氣,把我引進可以坐幾十人巨大的會議室,他坐一邊,我坐另一邊,會議室牆上掛著各種黨建的巨大標語。

領導就是領導,三言兩語就把事情說清楚了:

現在沒錢,我們會想辦法籌錢,籌到錢就給你。要顧全大局,別做有損中美關係的事情,畢竟你也是從這裏出去的,別給自己家鄉抹黑

我也說不清楚哪裏不對,我應該是有理的,我是有理的嗎?我有嗎?這結果不像有理的啊!

看來是我格局小了!

領導送我出來,在門口握著我的手,說:放心,我們一定盡快想辦法,給你個說法,你回去等消息吧!

保安看見領導握著我的手,過來替我開了門,微笑著揮手等我出去。還不忘了說一句:你來啊!

我有點恍惚,忘記了身在何處,忘記了來的目的,忘記了這是在我熟悉的家鄉,但想起了這仍然是我熟知的社會,無論多少年,有些東西,貌似煥然一新,底色卻從未改變。

直到我一周後不得不離開老家,他們仍然未給我一分錢。他們說的合情合理,我要再搞下去,會成為尋釁滋事的典型。

不得不說,人家還挺講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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