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騎驢入劍門
到達劍門關的時候晴朗了一下午的天上居然伴著夕陽飄起了細雨,不知不覺間,便合了詩意。
我常常想,千百年前懷著雄心壯誌卻四處碰壁的詩人走到劍門天下奇險的關口時,究竟是怎樣一種心情。到如今我循著前人的足跡來到關樓下,卻是即將開始自己人生的首次漂流與冒險,追憶起當年詩人的鬱鬱,情緒難再,唯有唏噓而已。
行至劍門時,陸遊或許已經微醺了,否則也不會那樣直接的問出“此生合是詩人未”這樣隱隱絕望的話語。在劍門這個自古以來的兵家重地,有著封侯之誌的放翁卻隻能以詩人的姿態到遠離戰場的成都任個閑職,這樣的諷刺,定是讓無意以詩人之名傳世的陸遊倍覺淒涼了。
陸遊留下的詩文中,我最愛的是這麽一首:
當年萬裏覓封侯,匹馬戌梁州。關河夢斷何處,塵暗舊貂裘。
胡未滅,鬢先秋,淚空流。此生誰料,心在天山,身老滄洲。
這是陸遊接受詩人身份很久後填的詞了,其時他作為一個老人已經過著淡泊的生活,然而偶爾吐露心聲,仍然是不甘淡泊的。我不知道那時的詩人除了追憶短暫的戰場歲月之外是否也有憶起過當初冥冥中決定了他一生詩人身份的劍門之行。如若想起,他會否憎恨這個讓他留下英雄氣短詩句的地方?
然而陸遊無意中的一次英雄氣短卻為陽剛的劍門平添了一份淒美。走在險峻的關隘下我會想起當年有個詩人在最痛苦脆弱的時候途經這裏,鬱鬱中就著細雨揮筆留下詩文。當我走入同樣一個關口時心情是雀躍的,一邊緬懷前輩詩人一生未遂的誌向一邊憧憬自己才剛剛正式開始的人生。千百年後物是人非,我們不過是在以欣賞態度品味前人的淒涼。
更多的人漸漸遺忘了這些詩句中隱藏的淒涼,把它們當成形容景致的簡單話語。我想陸遊*行至劍門時不知前路何在的茫然終究有一天會徹底被後人從他留下的詩句中剝離,沒人還會在意千年前有人在這個雄壯無比的地方被消磨了雄心壯誌。如今關樓一旁便是通達的馬路,劍門在世人眼中無非尋常景致,所謂雄關到今天不過是一個笑話。那麽一個詩人誌向不達的鬱鬱與之相比又算得了什麽,那些情懷,終是會被時代拋棄的東西吧。
細雨有了,劍門有了,美才女也有了,雄壯的陰柔的都有了,隻是那頭背負詩人無數的驢子在細雨中走著走著就和詩歌一起走丟了,現在化為驢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