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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姨的友誼

(2011-07-12 09:41:15) 下一個

(舊文於2007年9月26日)

家裏來了客人,和我素未謀麵,卻是婆婆六十多年的老友。她個頭高挑,微黑的麵龐爬滿了歲月的皺紋,卻難掩清晰的五官,尤其那雙出神的眼睛,閃爍著青春般的活力。她一頭淺栗色的燙發,短短的剛到脖頸,顯得幹練。由於年輕時落下的損傷,腿腳有些僵硬,路是走得很慢,但很善談。我們很自覺地成為她的聽眾,也著實因為她有著我們太多不了解的故事。我們親切地叫她潘姨,她也爽快地答應著。

上個世紀七十年代末,潘姨移民去了美國,轉眼間二十八年過去了。她一直向往來歐洲一遊的心願終於隨著婆婆來比探親可以實現,她高興壞了,一個人帶著箱子從 Los Angeles 到 Chicago 轉機,再飛來 Brussels ,十多個小時的行程,興致勃勃。對 於 一個八十歲的老人,我不得不佩服潘姨的勇氣。婆婆說,潘姨很久前就跟她念叨‘波黎’,‘波黎’的,不知為什麽是潘姨對巴黎的稱呼。向往來歐洲看看,不僅僅是年輕人的夢想呢。

初來乍到,潘姨就對這裏馬路的整潔,清新的空氣和稀少的行人讚不絕口,年輕人不太隨便的穿著也讓她稱許。她總是說 Los Angeles 陽光太曬,一年四季幾乎沒有雨天。我們卻被這裏的雨水嚇怕了,恨不得馬上去享受‘加州的陽光’呢。

很值得一提的是潘姨隨身攜帶的攝像機。它可是發揮了不小的作用,先是當天就把我們居住了六年的公寓每個角落都拍了個遍,讓我們有幸目睹了朝夕相處的馬桶,和亂糟糟的浴室。之後,潘姨的相機攝遍每處到過的城市,歐洲的風情。還有動人的配音。每次出行歸來,她一定邀大家共同欣賞拍攝大作,一邊還謙虛地說自己沒拍好。說實話,對潘姨的拍攝水準實在不敢恭維,經常不是忘記關機拍到腳,就是該拍的沒入鏡,無關緊要的卻搶了風頭。但麵對饒有興致的潘姨,我們,包括婆婆在內,大家捧場地看了一出又一出,就像觀賞潘姨的昆曲,想著別讓難得一來的客人掃了興。沒想到,潘姨回美國後,很快寄來了親自製作的 VCD ,署名‘歐洲行’給婆婆留念。其中有很少的刪節和編輯,但一個老人可以如此緊跟時代,對興趣愛好的認真勁,又讓我們佩服了一次。

說到昆曲,那是潘姨的老本行。年輕時的潘姨,是標致的上海姑娘,很多人追求。解放後,隨著國民政府的解散,原先在市政府內工作的潘姨憑著對京劇的愛好,北上考進了天津京劇團。從此演出不斷,漸漸小有名氣。曾經拜師漢口‘梅蘭芳’演旦角,後期轉學昆曲,到美國後的近些年又是出演昆曲小生,扮相可人。潘姨一生追求戲曲,對其的愛好不減當年,至今在美國仍非常活躍,演出不窮。雖然文革中的坎坷遭遇讓她氣噓,她還是積極地麵對生活,帶著激情。如果可以堅持自己的愛好,這是多麽幸福的事兒啊。

認識婆婆的時候,潘姨二十歲還不到。婆婆隻比潘姨大兩歲,她們正值青春年華,要好的合影至今被保留著。六十多年來,她們擁有了完全不同的人生。當年潘姨風光獻藝的時候,婆婆卻早早為人妻為人母,整日和柴米油鹽打交道。她們一個在北方,一個在上海。相比婆婆簡單的婚後生活,潘姨要複雜得多。盡管如此,這並不影響兩人的友誼。每次來上海,潘姨都要和婆婆見麵,有時還會在婆婆家裏寄宿幾日。這種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情誼,被小心地維係著。一年又一年,她們仍可在八十歲的年紀手拉著手,不是在上海,而是在歐洲。聽起來都讓人感動。

潘姨和我們相處了整整三個星期。我們一起去了倫敦,巴黎,還有比利時的幾個城市。因為工作關係,我們沒有更多的時間可以給予潘姨,但她一再地說太知足了。對我們誠摯的邀請和款待,她是謝了一遍又一遍,來的頭一天就在我脖子上係上了 18 開金的見麵禮,讓我不好意思。外出用餐時,還經常偷偷付錢,怕我們太過破費,讓她心裏不安。更讓我們意外的是,潘姨回美國寄來的禮物。卡片上寫滿了謝字,包裹裏的每一份謝意,都是她和我們在一起時察言觀色的結果。什麽我們想更新的輕巧的數碼相機,我愛吃的她帶來的喉寶佛手,還有偶爾提及的鄧麗君的歌帶等等。點點滴滴,是潘姨爽直外表下,敏感細膩的內心。我想有一天去美國,我們一定會去拜訪潘姨。不是因為別的,她是那麽真性情的一個人,讓人難以忘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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