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疑惑
(2012-12-10 08:21:03)
下一個
童年的幾個疑惑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有的還給我留下了後遺症,所以到現在還記得。現在寫出來,免得以後忘了。
1 大海有底嗎
我出生在一個海邊城市,所以童年時生活中與大海有關的事還是很多的。我們家住的地方離海邊並不近,仗著空氣汙染小,住的 房子的地勢比較高,我記得從我們家的窗戶能看到遠處海邊的日出。說的一口海礪子味的話,但一吃海礪子就渾身過敏。到大海退潮的時候,街坊鄰居的大人會一起 商量著去趕海,撿些退潮時留在海邊的魚或海帶之類的東西回來吃。但是印象最深的是老聽大人說“大海沒有底”。我就納悶了,鍋有底,盆有底,大海怎麽會沒有 底呢,那大海下麵是什麽?
終於有一天我媽的單位組織去海邊玩,給了我一個自己找到答案的機會。我到現在還記得我那時來到海邊,腦子裏一個強烈的想 法是證明大海是有底的,大人們說錯了。於是對著茫茫大海,我開始往裏走。走了幾步,我想這不是有底嗎。又走了幾步,我更相信大海是有底的。還繼續往裏走, 等到海水到我脖子,我被海水浮起來了,這時腳夠不到底。我使勁往下踩,整個人都埋在海裏了,並喝了一大口海水。掙紮了兩次,喝了好幾口海水,我開始喊“救 命啊,救命啊”。不遠處的一位女士一把把我提起來,一邊把我拉到沙灘上一邊喊“這是誰家的孩子,這是誰家的孩子。”
我當時覺得我已經走到海水很深的地方了。對一個6,7歲的孩子來說海水很深的地方也就剛剛到大人的腰。打那以後,我知道了大海沒有底,海水很難喝。從此我也對水,特別是大海產生了深深的恐懼。Swimming in a sea has never been my cup of tea. 你說我小的時候好奇心咋那麽強呢,差點兒丟了小命。在此感謝那位女士的救命之恩。
2 毛主席不會錯
等我到了上學的年齡時,文化大革命開始了,因此我上學比別人晚了一年。在幼兒園我就算大孩子了。那時全國人民都在學習毛主席的老三篇,為人民服務,愚公移山和紀念白求恩。不知出於什麽心裏幼兒園的老師讓我們幾個大孩子背誦為人民服務,還登台表演。我那時字認得很多了,但是理解能力還不行,尤其在理解偉大領袖的名著上顯得有些吃力。
老師教我們念的第一句是“我們的共產黨和共產黨所領導的八路軍、新四軍,是革命的隊伍。” 我當時覺得“共產黨和共產黨”怎麽那麽繞口,怎麽會有兩個共產黨呢。
我就問老師“這兒怎麽會有兩個共產黨,是不是寫錯了?”
老師一聽大驚失色“胡說!這是毛主席寫的,怎麽會錯了。這兒就是有兩個共產黨。以後不許胡說!”
我也被老師的話嚇著了,沒敢再問。那年頭兒懷疑誰也不能懷疑毛主席。但是還是不懂。
幾年後的一節語文上,老師講了名詞前麵可以加修飾詞。我一下子明白了,原來後一個共產黨是在修飾八路軍、新四軍的(這是多麽重要的修飾啊!)。真是茅塞頓開啊,心裏豁亮多了。當時真是有一種衝動找到那位幼兒園老師,告訴她:我明白了毛主席沒寫錯。
由此可見偉大領袖的名著是不適合做學齡前兒童的讀物的,你看我當時的那點兒理解能力,差點兒冤枉了毛主席。那可是殺頭之罪啊。真是無知者無畏。後怕,後怕。
3 快畫怎麽畫
文化大革命初期最流行的繪畫方式之一估計是漫畫,被畫的最多的人應該不是毛澤東,而是劉少奇。你想啊,有多少人敢用漫畫 的形式畫毛澤東,畫不好可不是小事。畫劉少奇的人很多,但都不好好畫,全是醜畫。結果這種畫看多了,都不知道劉少奇長什麽樣了。隻記得劉少奇的鼻子很大, 而且還是酒糟鼻子,幾乎所有的劉少奇的漫畫上都畫個大鼻子,再在上麵點些點兒。知道的是畫劉少奇的鼻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畫熱帶仙人掌的一種呢。
有一天我姐放學回家手裏拿著一張畫,“今天老師教我們畫漫畫了”,並把她的畫給我們看。我記得畫的題目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畫的不是劉少奇,就是彭德懷,反正都是毛澤東不待見的人。
我一聽“慢畫?”,我就問“那快畫怎麽畫?”
“什麽呀,是漫畫,不是慢畫。”
我沒聽懂。在我看來既不是什麽慢畫,也不是快畫,而是醜畫。
後來知道有一種快畫,學名叫速寫。至於什麽是漫畫我到現在也不清楚, 但是不應該全是醜畫吧。
4 把尼克鬆抓起來
毛主席教導我們階級鬥爭要年年講,月月講,天天講,在這種思想指導下的教育環境使我在小小的年紀該學的知識沒學到多少,倒是把階級鬥爭這跟弦繃得死緊。清楚地知道當時國內的主要敵人是一小撮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他們的頭子是劉少奇; 國外的主要敵人是美帝國主義,他們的頭子是尼克鬆。那時打倒劉少奇,打倒美帝國主義的標語隨處可見。
要想打倒誰,首先得把他抓起來。國內的劉少奇已被抓起來了而且打倒了,幹脆就打死了。美帝國主義還沒被打倒,我估摸著是因為美國太遠,咱抓不著他們。突然有一天說尼克鬆要來中國。我想這下好了,親自送上門了,可以抓起來了。我當時估計尼克鬆一下飛機,咱解放軍就把他抓起來。
可是接下來發生的一係列事讓我感到徹底糊塗了。首先不是解放軍去機場抓尼克鬆,而是周恩來去機場迎接尼克鬆,還有孩子給他獻花。
過兩天毛主席在中南海還顫微微地親自接見。這是怎麽回事?尼克鬆不是我們要打倒的美帝國主義的頭子嗎?於是有了我和大人的對話:
我問:尼克鬆怎麽敢來中國?
他來中國訪問。
怎麽不把尼克鬆抓起來?
怎麽能隨便抓人。
可他不是美帝國主義的頭子嗎?
他是美國總統。
我們不是要打倒美帝國主義嗎,怎麽不抓他?
很複雜,你不懂。
我就是不明白為什麽不抓尼克鬆。
你太小,等你長大了就懂了。
是啊,這麽複雜的國際關係哪裏是我這種毛孩子能懂的,但是總有一種被騙的感覺,用現在的話說‘被忽悠’了。幾十年過去了,我對複雜的國際關係仍沒懂多少,但知道了不能隨便抓外國人,更不能隨便抓美國人,尤其是美國總統。不僅不能抓,一旦人家美國總統來訪,那是給咱麵子,要好吃好喝好玩地伺候著,臨走時人家若順走點兒咱的土特產,那還是咱中國的榮譽呢。看來這美帝國主義是一時半會兒打不倒了。
我童年的疑惑肯定不止這些。隻是這幾個疑惑從問題的提出到找到答案,中間的時間較長,印象比較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