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嚴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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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星 四

(2012-02-14 14:08:13) 下一個

小吉住進了學生宿舍,她又在走廊上見著了那個練芭蕾舞的女孩。對方似乎已經和她很熟了,大方熱情地嗨了一聲。原來她就住在小吉的隔壁,自我介紹叫麗莎。於是兩人站在各自的房門口聊了起來。

麗莎也是今年剛入學的新生,很是出乎小吉的意料,她說學這個專業並不是本人的自願,而是父母親的意思。她家裏很有錢,和洛克菲勒家族的淵源很深。一天洛克菲勒一個在銀行當董事長的成員到家裏來看望父親,很是喜歡她,極力慫恿父親讓她到由洛克菲勒家族辦的這所世界醫學名校讀醫學和分子生物學雙博士,連考試都不用。父母親滿心歡喜,自然一口應承,問都不問她一聲就讓她來這裏上學。可是她本人十分迷戀芭蕾舞,受過名師指導,做夢都想著舞台上的天鵝湖以及柔密歐和朱麗葉的那份優美情戀。世界聞名的紐約芭蕾舞團認為她的身材和素質都十分出色,準備錄用她了,可一向喜歡看芭蕾舞演出的父母卻不同意,認為那個職業不符合家庭的身份。他們當初讓她學芭蕾舞,主要是想培養她有一種高貴的氣質。學醫和法律才是他們這種富有人家小姐應該選擇的職業。她那大大的藍眼睛裏,閃動著一種特別的靈秀。小吉在那雙眼睛裏捕捉到了無盡的懷戀和惆悵之情。世界上有多少優秀的青年想進入這所學術重鎮而不得其門,麗莎得來容易,卻情另有所鍾。這世界真是有點陰錯陽差,小吉不無遺憾地想。

是秋天的季節,大都市裏的樹葉子變得殷紅起來。不知不覺到了感恩節。一天誌明打電話來,問小吉要不要參加一個到美國人家過感恩節的活動,是他們學校中國學生會組織的。小吉剛剛小考完,有一點空閑,自然非常樂意去。

感恩節的那天,小吉一大早就坐著地鐵到了城北誌明的學校。誌明住在學校附近的一個公寓裏。小吉環視著屋子,這是一個自帶廚房和廁所的統間公寓,門窗油漆剝落,年久失修。家俱都很陳舊,甚至有點破爛,十分地寒磣。這裏的條件顯然比不上自己的學校。隱隱地小吉聞到了一股肉香味。

“這裏的味道真好聞,你在吃肉?”小吉問誌明。

“紅燒肉,要不要嚐一點。”誌明打開冰箱的門,除了一些飲料外,有兩隻大鍋子,一大鍋飯,一大鍋紅燒肉。

“你這些飯和肉一個禮拜都吃不完,怎麽煮這麽多?”小吉看了不覺驚訝地問。

“實在太忙,我和你不一樣,除了有讀不完的書,上不完的課,還要給教授做助教,給本科生上課,因此還要備課。沒有時間每天做飯,我每個星期就煮這兩大鍋,回到家又省事,又果腹。”誌明說著給小吉盛了一些放在煤氣爐子上燒了燒。小吉用心嚐了嚐,味道還真不錯,甜甜的,鹹鹹的,比自己做的三明治可口多了。

“你怎麽租這麽舊的房子?”小吉心疼地問,鼻子有點發酸。

“我這還算好的了,一個人一間。他們都喊我是單身貴族,高要求。其他人都合租一個公寓。學生窮,窮學生,隻好這樣湊合了。”誌明滿不在乎,一副樂在其中的樣子。

“你瘦了。”小吉說這話時,眼睛有點發濕。

“是嗎?”誌明摸著臉頰,“可是比我當年在農村時要胖。過了這一陣子,好好地補一補。”

“你呢,還好嗎?”誌明反過來關心小吉。

“我很好。和你們相比,我真是生活在天堂裏了”小吉說。

“那就好。我一直擔心你吃不消,不能適應這裏的緊張生活。”誌明放了心,“好吃嗎,要不要再來一碗?”

“不用了,還是留著自己吃吧。我都吃了,你該餓肚子了。我們什麽時候出發?”

“差不多了。在校門口上車。”誌明回答說。

誌明穿上從國內帶來的風衣,和小吉一起來到校門口,正好車子開來。大家一麵上車,一麵打著招呼,很快小吉就明白了:誌明是這次活動的組織者。

坐在他們旁邊的是一個年歲有點大的人,剛從國內來,誌明稱呼他老劉。誌明和老劉很快就聊上了。誌明問老劉想不想家,這一問不打緊,老劉說想,想得厲害,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他是個訪問學者,單身一人出國,老婆孩子丟在國內工廠裏。“這不,這些月餅、桂花糖都是孩子他娘中秋節托人帶來的,也沒有心思吃它們,看見了心裏就難過。這次到美國人家裏過感恩節,我都給捎上,也算圓。”老劉的失態,勾引得車上其他人也想起自己在國內的親人,有說有笑的氣氛有點沉寂下來。小吉望著車窗外崎嶇山道旁的楓樹林,隻剩下了不多的幾片紅葉在風中瑟瑟搖動,他又想起前不久站在地球那邊長城上的情景。

車在崎嶇的山路上開了兩個多小時,來到康州的一個小鎮上,已經有許多的人等候在那裏。看見車來了,都有欣喜的表情,有人還不斷地向車上的人招手。

下了車,每家每戶都舉著一個牌子。於是各人對號,熱鬧成一片。迎接誌明和小吉的是一個有幾分秀色的中年白人婦女,她顯得有點蒼白,一對大大的眼睛深深地凹進了眉骨裏。雙頰上的淡淡紅暈,不知是塗的胭脂,還是在冷風中站久了的緣故。看見了自己的客人,她很是高興。自我介紹叫安。看著誌明和小吉,問他們是不是一對戀人,兩人有點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她讓小吉教她如何正確地念他們兩人的名字。小吉的還好,誌明的名字讓她費了好大的勁也沒能念好,聽起來像“癡迷”。逗得小吉直發笑,她也跟著笑,知道自己發音不準。

她領著小吉和誌明來到一輛隻有兩扇門的破車麵前,打開車門,先把前麵的座位放倒,然後讓小吉他們鑽進後座,自己再放好前座坐了進來關好車門。車內一片零亂,甚至有一點黴味。她點了幾次火,車都像一頭有氣無力的老牛一樣哼哼,發動不起來。她回過頭來向小吉和誌明抱歉地笑了笑。無奈地說:“大概車在冷天裏凍久了,讓我再試試。”她又試了幾次,車終於發動了,一股濃煙從關不緊的車窗縫裏進來,嗆得小吉趕緊用手捂住鼻子。她一麵開著車,一麵聊著,介紹這小鎮的風光。清冷的街上看不見一個人,一棟一棟的小木屋整齊地排著,並不見節日的氣氛。安問小吉和誌明是從哪裏來的,他們說是中國。安聽了不禁十分羨慕,說自己一生就隻住在這裏,沒有出過方圓一百裏。小吉聽了口驚得溜圓。原來美國也有這等奇事!記得以前在農村插隊時,那裏的農民也是如是說。稱縣城為衙門,不知有漢,無論魏晉。小吉和一幫知青戲稱那裏是二十世紀的桃花源。

“紐約這麽近你也沒有去過?”小吉問。

“沒有,那一定是一個很好的地方吧?在報紙和電視上看過那個地方。天堂一般。”安十分向往地說。

“我的前夫曾在南韓服過役,離你們中國不遠吧。”安的語氣裏有了一點自豪,好像是自己去過一般,很為她的前夫驕傲,盡管他們已經離了婚。末了她又輕聲歎了口氣,“他就是愛酗酒,當兵時染上的壞毛病。等我的大孩子去當兵,一定不讓他喝酒。他是一個乖孩子,一定會聽我的。”說到這裏,她的臉上像塗了一層迷人的光彩,一種從母親心底發出來的愛才會有的慈祥。其實她的年齡看上去並不大。也就三十來歲,一定很早就結了婚。小吉心裏這麽想著。

說著話車就開到了她家,也是一幢小木頭屋子,兩層樓。前院的街邊上停了一輛嶄新的車。他們下了車,就見一個男人從門裏出來,肚子腆腆的,笑著向小吉和誌明招手。安介紹說這是她的丈夫傑夫。大家握了手,傑夫第一句話就是指著那停在路邊的新車說這是他的車,那神情分明是想讓小吉他們明白自己和安開的車毫無關係。大家進了屋,裏麵有兩個男孩,一個十七八歲,和誌明差不多高,大概就是那個可能會當兵的,臉上卻有一副明顯的娃娃稚氣。另一個十二三歲,一見麵就向誌明炫耀手上的一個玩具照像機。傑夫說是他給買的感恩節禮物,安趕快讓小男孩謝謝爸爸,小男孩非常開心地謝了傑夫,傑夫就一副施舍大度的模樣摸了摸那男孩的頭。大的一個冷落地站在一旁,安小聲對他說:“年後你當了兵,有了薪水,自己可以買一個真的,啊。”是安慰,也是乞求。當兒子的默不作聲,隻是朝母親點點頭。

天色向晚,安就在廚房裏忙了起來,傑夫就手拿一罐啤酒陪著誌明和小吉聊天。不知怎的,他老喜歡談自己,說安和前夫離了婚後,經濟上有困難,房子要賣掉。和自己結了婚後,他付一半的房錢,可以保住房子,其它的就不管了。他覺得自己屈就了似的,那神情分明是在告訴每一個人,沒有他這個家就完了。安一麵忙著廚房裏的事,一麵還不時地過來恭維傑夫幾句。傑夫滿臉受用的表情,兩眼不住地在安好看的身材上打轉。

看著安那份小心翼翼,萬般屈就的樣子,小吉有點不滿傑夫的誇誇其談和一副救世主的模樣,對安充滿了同情。見她一個人忙著,小吉要過去幫忙,讓夫給擋住了:“你們是客人,坐著就可以了。”她的那個大兒子一直沒有露麵,一個人躲在樓上。

這時有人按響了門鈴。安趕快去開門,口裏一麵興奮地說著:“一定是吉姆。”

門開了,一個和煤炭一樣黑的年輕人出現在眼前,他和每個在座的人打著招呼,襯出雪白雪白的牙齒來,還有那溜溜的白眼球也格外地分明。他和安很熱乎,一看就是老熟人。安把他介紹給小吉和誌明,說他是非洲來的留學生,在小鎮附近的一個通訊學校讀書。他趕快伸出手來和誌明小吉握手,小吉握著那手,心裏有一種毛茸茸的感覺。

菜肴一切都已就緒,安讓大家坐好,她端上來了一隻烤得金黃的火雞,味道香噴噴地襲人。大家團團圍坐一桌,刀叉匙齊全。吉姆的到來使一家人的氣氛活躍起來。

吉姆一麵吃著,一麵問誌明:“中國的革命形勢現在怎麽樣了,偉大的導師毛主席最近又有什麽最新指示。誌明頓了一下,一下子摸不著頭腦。吉姆又說,毛主席是我們心中最紅最紅的紅太陽,是亞非拉人民的大救星。看看誌明和小吉悶在那裏,他有點奇怪:“你們不是從中國來?”

“毛主席已經去世六年了。”誌明告訴他。

“吉姆以為誌明開玩笑,神情嚴肅地說:“不可以亂講,毛主席萬歲萬歲萬萬歲。”

小吉想笑,可是看見他那十分認真虔誠的樣子,就忍住了,知道他對中國的情況不了解。

“這裏的報紙都攻擊中國的文化大革命,不要理他們,文化大革命一定要轟轟烈烈地搞下去,我們非洲被壓迫被剝削的人民全心全意地支持你們。”吉姆的表情有點神聖。

小吉和誌明相視而笑,覺得吉姆很可愛。沒想到中國的文化大革命有這樣深遠的影響,深入世界人心。

“可是中國的文化大革命已經結束了。”小吉說,有點擔心這位非洲的朋友受不了。

果然吉姆聽後有點失望,黑白分明的眼球滾動了一下,厚厚的嘴唇翻了翻,小心翼翼地,將信將疑地問:“你們說的都是真的?”

小吉和誌明嚴肅地點點頭:吉姆不再做說聲。

安不斷地為大家切著火雞片。傑夫說:“你們知道我們美國人為什麽一定要在感恩節這天吃火雞嗎?因為我們的祖先早先從歐洲移民到北美洲,饑寒交迫,土著的印地安人就用火雞招待大家。於是我們就定下了感恩節吃火雞,紀念那些印地安人。”他說完了認真地看著誌明和小吉臉上的表情,臉上有一種博學的光彩。其實小吉和誌明都知道這個故事。

安做的各樣菜都很可口,加上同情和憐憫她的遭遇,小吉就像一般的中國人一樣吃得很飽,以示對主人的感謝。沒想到正餐吃完了,安又從烤箱裏拿來了一個很大的用南瓜做的糕點。“當年除了火雞以外,印地安人還用南瓜招待我們的祖先。按我們的習慣,飯後要用糕點,大家就在感恩節這天用南瓜做成南瓜糕。今天請大家多享用一些。”

看著偌大一個南瓜糕,小吉實在吃不下了,要了一小塊。誌明卻很有情緒,要了很大的一塊,有滋有味地一下吃完了。安很高興,又勸誌明吃一塊,誌明有點不好意思,說快十年沒吃南瓜做的食品了。安很驚奇,問誌明中國也有南瓜嗎?誌明連聲說有,他告訴安,文化大革命中他下放到農襯,那裏很窮,糧食不夠吃接不上的時候,就用南瓜充饑,一年之中總有一兩個月天天吃南瓜,因此對南瓜有一份特別的感情。誌明隨意說的話,引起了吉姆的不小震動,他喃喃地說:“這麽說這裏有關中國文化大革命的一些報道是屬實的了。”他的心裏正經曆著許多中國人當年經曆過的那種信仰危機。

安的小兒子卻十分向往起中國來:“中國是不是天天過節?你們有那麽多的南瓜吃。我們家隻有感恩節才有得吃。”

小吉告訴這個天真的孩子:“天天吃南瓜的日子可不那麽好受。”小吉也像誌明一樣,對下農襯吃南瓜記憶猶新。和誌明不同的是她現在一聞南瓜味就想吐。當時有幾個女生直吃得皮膚泛黃,全身浮腫。這些美國人自然不知道,這些隻有她和誌明才擁有的遙遠故事。

吃完了豐盛的晚餐,傑夫說有事,就出了門。吉姆幫著安收拾餐桌,然後,兩人站在廚房裏小聲說話。誌明和小吉從他們的對話中猜測到他們在討論安的前夫。安的眼圈紅紅的,從口袋裏掏出一疊錢來交給吉姆,讓他轉給那個人,不許用這錢喝酒,說這錢是鎮上給的,用來招待外國學生用的。吉姆盡量地安慰著安,問安現在的生活怎樣。安歎息著,輕輕地搖著頭,以後兩人的聲音越來越小,很難聽得到。

吉姆走了,小吉和誌明留下過夜。安領著小吉和誌明到樓上的一個房間,讓他們好好休息。小吉急忙問還有沒有另外的房間,一男一女不可以睡在一起。安顯出了十分吃驚的模樣:“你們不是在戀愛嗎?”

“可是我們還沒有結婚。”誌明也有點著急,怕她誤會。

“那有什麽關係,這麽好的事,誰願意放過。”她眨了眨一隻眼,嘴角上掛著一絲意味深長的微笑,“在美國,沒有結婚同居的多著呢。再說我們也沒有那麽多的客房啦,實在抱歉。”

安走了,留下誌明和小吉在房裏。小吉的心跳得咚咚直響,滿臉的紅潮。兩人相視而立,無語半晌。末了,誌明輕聲說;“我睡地上好了,這屋裏是地毯,又有暖氣。”

“我們可以睡在一起,我不介意。”小吉鼓足了勇氣對誌明說。

誌明搖搖頭:“算了,我不願意給你增加思想負擔。”

“我沒有負擔,我們訂一個君子協定,除了親吻,不碰其它部位,好嗎?

誌明想了想,默默點了點頭。房間裏這時靜極了,隻有一隻小鬧鍾滴答滴答作響,和著兩個人的心拍。本來兩人的關係極好,而且還確認了戀愛關係,可是如此這般地被關在了一個房間裏,毫無思想準備,弄得都有點緊張。

淡淡的燈光下,兩人和衣躺下,都睡不著。小吉的手指尖在被子裏觸摸到了誌明的手,被誌明緊緊握住。小吉頓時覺得渾身有一股電流通過,微微地有點震顫。她閉上了眼睛,享受著這奇妙的感覺,感到幸福籠罩了全身的每一個神經細胞,腦子裏是七彩花環。隱隱地她感覺到自己的眼皮被很輕很溫柔地吻了一下,那感覺極好。不如不覺中小吉的頭靠在誌明的懷裏。

朦朧中小吉被驚醒,聽見有人在說話,那是傑夫和安的聲音。仔細聽聽是從隔壁的牆板那邊傳過來的,兩人好像在討價還價。

安說:“結婚時說好了,做一次愛三十塊,你已經有好幾次沒有付錢了。”

傑夫:“你是我老婆了,還講那個,隻有妓女才給錢。”

安:“你除了房租外,其它什麽都不付。訂好的條件就得遵守。”

傑夫:“我已經熬不住了,完事了以後再說好不好?”

安:“不行,今天不把前幾次欠的錢還清就別指望上床。”

一陣沉寂。然後就聽見了安的呻吟聲,傑夫還不斷地讓安換著姿勢。這是一種極大的誘惑,小吉發現自己的手還被誌明握著,他胸膛裏的那顆心也在急劇地跳動。小吉的渾身有著一種按捺不住的騷動,血液在壁管裏四處衝撞尋找出路。她不由得緊咬牙關,極力控製自己,一直到那邊安靜下來。她和誌明就這樣一動不動地躺著,一直到天明。

第二天他們回到了紐約。小吉回到宿舍時又碰見了麗莎,她旁邊還有個身材挺拔,和她非常相稱的標致青年男子。麗莎很大方地向他們作了介紹:這是我的男朋友安德魯,前蘇聯莫斯科大劇院的台柱子、芭蕾舞演員,幾年前叛逃到美國,現在紐約芭蕾舞團當演員。那個男的笑著糾正她:不是叛逃,是投奔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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