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嚴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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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學生 十三

(2011-09-23 13:50:37) 下一個

十三

中國的春節到了,公寓裏的人早就商量好,除夕這天晚上要好好慶祝一下,過年嘛。因為大家都很忙,於是決定包餃子,這樣簡單些,也符合北方人的習慣,汪豫生夫婦都是河南人,包餃子自然不在話下。

一到晚上,公寓裏頓時熱鬧起來,除了一棟大樓裏其它公寓的一些人外,還請了一些外麵的人。 汪豫生的房間較大,大家在裏麵支了兩張桌子,鋪上台布。和好了餃餡,汪豫生夫婦負責擀麵,其他人包餡。一麵包著餃子,一麵看著電視,一麵說著笑話,擠擠攘攘的。

電視裏正在播放一則新聞,緊緊吸引住了齊小娟的注意力:根據內線報告,一艘偷運中國非法移民的貨船在加州遠水海域被截獲,船上共有六百多人。播音員說,組織這次非法行為的一個犯罪集團也同時在新澤西州和紐約州被捕獲。電視上出現了犯罪集團頭目們被逮捕時的錄像,突然,齊小娟看見被逮捕的人中有姑夫,忙指著屏幕上的一個人對於慶說:“快看,就是他,就是他。”於慶知道齊小娟指的是她的姑夫。其他人也側過頭來問那人是誰,齊小娟和於慶都沒有做聲。齊小娟看見姑夫被抓的鏡頭,心裏有說不出的高興,也連帶著為街頭那個賣水果的人放了心。真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原來你們也有這一天哪。

自從那天於慶為了齊小娟被打後,齊小娟就有意對於慶好了,加上這次於慶父親來借女朋友的戲變得弄假成真。大家都有點摸不著頭腦,不知頭發稀稀拉拉的於慶使的什麽絕招,有此豔福,居然讓美奐絕倫的齊小娟大加青睞。殊不知於慶的一條眉毛上,已經留下了永久的疤痕。有天晚上,於慶枕在齊小娟的玉臂上問齊小娟將來會不會嫁給他,齊小娟說肯定不會,他們的關係隻是朋友。於慶聽了很遺憾,但想想也還可以,這樣已經不錯了。這一層隻有他們兩人知道。

來的人當中,有一個是國內物理學界泰鬥的女兒,有四十來歲,在物理係讀博士生,和她同來的是她的男朋友,兩人相差至少二十來歲。她以前在國內結過婚,出國後就和國內的丈夫離了婚,現在正拚命地追這個男朋友。這個男服友是哥倫比亞大學的一名教授,和李政道、楊振寧同為西南聯大時她父親的學生,也算老留學生了。這位教授先生兩鬢斑白,說話喜歡逗趣。兩個人親親熱熱,時不時地來一段打情罵俏。女的非常矯揉造作,徐娘半老,左一口 "ridiculous",有一口"ridiculous" (可笑得很)地叫喚,還時不時地當眾緊緊逼問教授婚期訂在什麽時候。教授則打太極拳, 顧此言彼。然後女的就裝出一副不高興的樣子,教授又來逗她,哄她,她又轉嗔為喜,看得大家暗地裏隻想發笑。這一對誇張了的戀人熱度遠遠甚於奇劍鋒林梅和於慶齊小娟那兩對。

在座的還有一位台灣來客,也是女的,四十來歲。她留著長長的頭發,散亂地披著,臉上打了粉,描了眉,塗著很重的口紅,口音帶著台灣人說國語的那種特有嗲勁。她是一個人來的,據她自己說還沒有結婚,男朋友也交得不順心。她看過自己的手相,愛情線太紊亂。聽說她會看手相,那位物理學家的女兒來了勁,硬逼著教授也看手相,特別要看看愛情線如何。教授說手相這玩藝是假的,玩玩可以,不能當真,不看。女的就生了氣,嘴也撅了起來。教授沒法,隻好停下包餃子,把寬寬的手掌放在桌子上,讓人看手相。

台灣女客把教授的手放在自己的纖纖手掌裏撫摸了一陣,細細地察看,教授覺得很舒服,臉上就有了表情。這些被物理學家的女兒看在眼裏,心裏就不受用,又不便發火,誰讓自己把情人的手送給另外一個女人看呢,她兩隻眼睛緊緊地盯著那兩雙貼在一起的手,讓醋瓶子在心裏麵翻滾。這時間真長,終於熬到了台灣女客開口。

“你事業線較清楚,一定有一個很成功的事業。”台灣女客說。

“那當然,要不怎麽當了教授。教授不無得意地說。

“你生命線很旺盛。”台灣女客又說。

“身體好得很,沒病。教授馬上附和上去。

“得了吧,昨天陪你去看醫生,還說你有前列腺炎,身邊需要個人照料。物理學家的女兒當眾揭穿,嘴巴撇了撇。

你離過兩次婚?”台灣女客問教授。

不錯,你說得很準。”教授證實道。

快說說下一次的機會在哪裏。物理學家的女兒迫不急待地問著。

手相上很模糊,並不確定。”台灣女客的眼光狡黠地閃了閃。

我告訴過你一切都還不確定,你看,現在有了理論根據吧。”教授說。

快來看看我的,我的一定行,人家都說我有幫夫相。”物理學家的女兒賭氣道,把兩隻手伸了過去。

這一次台灣女客並沒有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掌上,而是讓物理學家女兒的手放在滿是麵粉的桌子上。看了一陣子,說:“你至少已經結過一次婚,這以後,你的愛情線很紊亂,和我的一樣。"

“不對,我還有一次很穩定的婚姻。”物理學家的女兒大聲叫著,有點惱羞成怒了。兩個女人用心力較量著,迸出了火花。

奇劍鋒看見勢頭不妙,趕快伸出來自己的手,“來,看看我的手相如何?拜托您往好處多說一點,我那位可是坐在這裏。別把我們說吹了。說得大家都笑了。

林梅說:“不要緊,使勁說不好的,讓他晚上睡不著覺。

你的手相不錯咧。”台灣女客看後稱讚道,“你將來會大有作為的,而且有一個終身好幫手。”

怎麽解?”奇劍鋒問道。

你的事業線和愛情線合在了一起,俗稱斷掌。掌墳上的成就線又多又密,所以大有作為。和愛情線合在一起,說明有賢內助幫忙。你感情專一,從始而終。誰要是做你太太,一定好福氣。"

“怎麽樣,咒我也沒用,命中注定了。快把你的手也給人家看看。”奇劍鋒衝著林梅說,抓住她的雙手伸了過來。

你有相夫命,感情線不豐富。

奇劍鋒打趣道:“感情不豐富的人不要。

“不是這個意思,是說以後結了婚外麵的男朋友少啦。”台灣女客笑著糾正。

“就你貧嘴,小心我嫁別的男人。”林梅說。

汪豫生看得眼饞了,丟下擀麵杖伸出兩隻手讓瞧瞧。看了一會,台灣女客說他有一個賢妻良母似的夫人,喜得他趕快縮回手。他娶了一個農村老婆,心裏一直怕別人瞧不起,一天到晚說自己的老婆如何如何能幹,會做事。聽見台灣女客如是說,不免喜上眉梢,講了幾百遍的話又重複一遍:“大學畢業後下到河南農村,在一所學校教書,我一下看上了一個女的,很好看,不喜歡做聲,人老實,我說一定要娶她做我老婆。後來果然被我娶到了手,一生就生了一個兒子。家裏的事我從來不用操心。這一輩子就這一件事辦對了。這最後一句話於慶奇劍鋒和他一起重複出來,惹得大家哄堂大笑,包括汪豫生的憨厚妻子。 鬧得汪豫生滿臉通紅,兩個銅鈴般眼睛一鼓一鼓地向外突,“有什麽好笑的,有本事你也娶一個來我看看。”

台灣女客一直用眼睛看著齊小娟,這時說:“小姐,你有福像,要不要也來看看手相。齊小娟先不肯,經不住眾人說,好玩而己,就伸過來十指纖纖的白玉般的手。台灣女客看了半天,臉上止不住露出了詫異的神色,她對齊小娟說:“小姐,你將來要大紅大紫呢,我也說不清楚,從來沒看見有這麽好的手相。”於是眾人都探過頭來,想看個究竟。齊小娟縮回手,粉臉微微發紅,對那一張張伸過來的臉說:“很平常的一雙手,有什麽值得好看的。”

餃子包好了,下在鍋裏滾燙的水裏,不一會就好了。放上蔥花,一個個撈起來,像銀元寶似的,味道噴噴香,撲鼻而來,止不住口水直往下咽。咬上一口,有肉心的,有蝦心的,有菜心的,鮮美極了,隻聽得滿屋子哧啦哧啦聲和碗匙相碰聲,不聞一絲人語聲。

過了好一會,才聽有人喘過一口氣來,媽也,太過癮了。

慢慢地,肚子裏有了一些東西,話又多起來。大家談論著國內現在不知該熱鬧成什麽樣子了。再過幾天,中央電視台的春節聯歡晚會錄像帶就到了,到時可以從領事館借來看,這是留學生中最受歡迎的節目。有人說他那裏有《北京人在紐約》的錄像帶,可以拿來看。

那帶子我看過,和咱們留學生不搭界,隔靴子搔癢,沒勁。裏麵就寫了一個留學生大李,為留在美國讀了兩個學校,最後還被車撞死,讓人家出錢給埋了。

怎麽就沒人寫一本關於咱們留學生的故事。按理說這留學生中也是人才濟濟,使文弄墨的一定不少。"

咱們一天到晚讀學位,考這試,考那試,完了還得呆在實驗室裏,連氣都喘不過來,誰還有時間寫小說。

其實咱們的故事真不少,真值得寫,不用編造,就照直寫,一定會讓人也感動得流淚。國內的人都以為我們這些所謂的天之嬌子在國外神氣活現地了不得,殊不知我們在這裏受的那份洋罪。

也有混出頭的。”奇劍鋒把開會時遇見嚴含的事講了一遍。

“有悲有喜,有成功,有失敗,就是咱的留學生的真實寫照。

“放心好了,一定會有人寫的。

奇劍鋒這時忽然想起一件事來,站起來說道:“我有一個好消息告訴大家,於慶拿到了綠卡。”

祝賀,祝賀。”大家都嚷了起來。

汪豫生說:“這麽說,除了齊小娟是六四’以後來的,其他人凡是符合大赦條件的都申請到了綠卡。看來今天真值得慶賀,來,多吃點餃子。

          台灣女客說:“你們大陸留學生真幸運,八九年‘六四’天安門一鬧事,美國這邊就給發綠卡,我們台灣人還要苦苦排隊等名額。”

  “你們也到大街上示威,讓美國人再大赦台灣留學生。”於慶打趣道。

  “這你就不知道了。大陸學生鬧事,是為民主,為自由,是受共產黨迫害,應當受到保護。我們台灣人鬧事,因為和美國是同一種信仰,算小兄弟家裏的家務事。”台灣女客說。

  “我看到一份資料,”教授說,“到現在為止,一共有大慨48700大陸留學生因受到美國總統行政命令保護而獲得六四綠卡。”

  “這美國人也真有趣,你是他的朋友,他不照顧你,你是他的對立麵,反而開綠燈。”

  “這叫打政治牌。”

   “你們留下來了,以後有哪些打算呢?”教授頗感興趣地問。

“我準備告別留學生隊伍,這學留得太累。然後嘛,考一個駕駛執照,先開一段時間的出租車,賺點錢再說。現在總算熬出了頭,再也不必整日裏提心吊膽地開黑車怕瞥察了。”於慶宣布了自己的計劃。

畢業後找個工作做,賺點錢,然後美國中國兩邊跑,哪邊好混留哪邊。汪豫生說。

你呢?”有人問奇劍鋒,奇劍鋒搔搔首,還沒想好,短期內是不會回去的,長期多半是要回去的。

“那你綠卡不是白拿了?”

也不一定,畢業以後我還想作幾年的博士後,有了綠卡在美國就省事不少,用不著每年辦延長簽證,回國探親也方便些。這樣靈活機動性高。”奇劍鋒說,“我說了還沒想好,也說不定永久地留下來了。”

大部分人都和奇劍鋒、汪豫生一樣,還不知道將來如何打算,先把學位拿到手再說。也可能留在美國,也可能回大陸,到時候再說。

這麽說,綠卡是你們的護身符了,保證你們來去自由。教授說。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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