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藥,“病”了 ?
(摘編自《新民周刊》第 45 期 作者 張襦心)
2006 年 ,記者采訪原國家藥品監督管理局市場司司長駱詩文,他曾預言: “ 我們執行錯誤的 ‘ 中藥現代化 ’ 路線與國際接軌三四年,已經使得中藥加速走向衰敗 。 如果這種情況再讓它繼續 5 年,中藥就無法挽救了。 ”
2011 年 ,記者拜訪駱老,再度提及此事,他直言: “ 醫藥不分家。 現在傳統中藥已經不複存在 ,醫也完了! ”
“ 前些日子得了結腸炎,一直拉肚子,最嚴重的時候一天十幾次。 ” 駱老解釋說。
這位學徒出身、從事中藥工作 53 年的退休老人,有點頭疼腦熱從來都是自己開方、抓藥。結腸炎病程緩慢,反複發作,纏綿難愈。為了根治,駱老從醫書找到一方。該方需要的藥材,有一味頗為獨特:伏龍肝。
伏龍肝就是灶心土,可治腹痛泄瀉、便血。 駱老托了朋友,終於在湖南農村尋找到了傳統的老灶台。他特意交代: “ 要挖取灶底中心燒得最紅的那一塊,有多少要多少。 ”—— 這東西如今太金貴了,駱老保存了整整一大包,以備後用。為了保證這服藥的品質,駱老親自按古法炮製。果然幾劑而愈。
很多人都以為 “ 中醫是慢郎中 ” ,有時候連駱老的女兒都不例外。一次孩子發燒,咳得很厲害,工作繁忙的她為了快速治愈,也是直接送醫院掛水去了,沒想到連著一星期都沒見好。而北京中醫院一位醫生,是名老中醫的孫子,僅用了 5 味藥, 3 服下去,小朋友就活蹦亂跳了。
這位醫生姓周,夫人也是名門之後,是京城名醫施今墨的第三代。周醫生用藥有何高明?駱老說,重點是他每一味藥都經過自己精心炮製。而現在的醫院大多不炮製、或者亂炮製。
一位老醫生則對記者說: “ 不能怨老百姓罵中醫。 現在中藥不靈了 。價格漲得那麽厲害,假冒偽劣又空前嚴重 ,老百姓怎麽能不罵?從來沒有見過中藥材質量像今天這麽差,過去三五服中藥下去療效就出來了,現在十服八服也沒見療效。 ”
最可悲的事情莫過於,連治病救人的藥都 “ 病 ” 了。駱老說: “ 我搞了 50 多年中藥 ,現在的中藥連我自己都不敢吃。不是危言聳聽,很可能吃出問題。我吃中藥,都得自己跑到藥材市場親手選藥材,自己炮製。 ”
南京中醫藥大學周仲瑛教授斷言: “ 中醫將亡於藥! ” 作為華夏 5000 年文化結晶的傳統中藥,到底怎麽了?
“ 一袋袋包裝紮實的枇杷葉碼得像小山一樣,一輛 12 噸的載重貨車整裝待發 ……” 這是一名記者在全國最大的枇杷葉收購大戶,福建仙遊縣書峰鄉林文喜的收購站,看到的 “ 壯觀場麵 ” 。自 2005 年起,林文喜就以每噸 700 元至 1000 元的價格,向山民收購枇杷葉。並相繼敲開了廣州醫藥公司、山東製藥廠、同仁堂的大門。
原來落到地上隨其腐爛的枇杷葉,隨便撿來就能換錢, 瞬間激發了村民們的積極性,連殘疾人都加入了撿葉大軍。一位年逾古稀的老大爺,一年僅靠賣枇杷葉,就能收入 4000 元左右。枇杷葉應該如何采集、炮製?駱詩文為記者詳細地講解: “ 今年用的枇杷葉必須是去年從樹上摘下來的老葉,樹齡至少三五年。 用鬃刷把枇杷葉背麵的毛刷得幹幹淨淨,放在竹墊上晾到八九成幹,以一公斤為單位,一葉一葉碼好用繩子紮起來,再立起讓它徹底幹燥。做藥的時候,拿出來,用藥刀切成 0.5 厘米厚的絲,鍋裏加煉熟的蜂蜜和適量開水,放入枇杷絲拌勻,用文火炒到枇杷絲既能很均勻地沾上蜜,又不黏手,取出放涼即可。 ”
但現在農民們一般都是怎麽采集落葉? “ 我親眼看到,都是直接用一根金屬的或者竹製的長簽紮地上的落葉,管它老葉、新葉。很多葉子在泥裏已經腐爛 ,再一下雨,浸泡過後還有什麽用?采回來洗都不洗,毛也不去,曬幹一紮。炮製的時候,甚至連繩子都不解,蜜炙就更不用提了,直接往提取罐裏倒。 ”
中藥材曆來講究原產地,是為 “ 道地 ” 。 駱老解釋說: “ 這是五千年來通過實踐摸索出的規律。大量驗證表明,一旦改變了環境,藥效往往就不行了。 ”
據駱老所言, “ 文革之前 ,中藥如果需要異地種植,必須經過三代,考察是不是有療效。用第一代的種子種第二代,第二代的種子再種第三代,直到三代藥材的療效和原產地藥材一致,才允許移植。現在則隨心所欲了,想去哪裏種就去哪裏種。
“ 前一段時間檢查出魚腥草有問題。什麽問題?從原料上就不對。過去魚腥草主要生長在深山的水溝溪泉兩邊,沒有汙染,煮了以後給小孩退燒很快就能見效。現在雲南、貴州、四川,把魚腥草灑在大地裏,像種蔬菜一樣。本身那個地是農田,已經施過很多年的化肥農藥。長出來後用耙一耙,裝在竹筐浸到水塘裏,把泥洗掉就挑到集市上去當蔬菜賣了。當天賣不完怕爛掉才拿回去曬幹,賣出去做藥。肺炎發燒,以小孩居多。小孩病情變化很快,以往一服藥就能扳過來,延誤了就可能致命。你說拿這樣沒什麽療效的魚腥草做藥,吃了能不死人嗎? ”
不道地的藥材一轟而上大量供應,優質的原產地藥材則遭到人們竭澤而漁式的掠搶。 如今浙江各中藥房,已經難以看到原汁原味的 “ 浙八味 ” 了。雲南白藥最重要的原材料野生重樓,又名七葉一枝花,已經瀕臨滅絕。道地藥材大多產於老少邊窮地區,無論用什麽手段,如果能使產量倍增,對當地都是有吸引力的。麥冬使用壯根靈後,單產可以從 300 公斤增加到 1000 多公斤。黨參使用激素農藥後,單產量也可增加一倍。但藥效可想而知。
“ 就像我們吃黃瓜,頭尾兩端味道不一樣,當歸各個部位的藥效不同。當歸頭止血,當歸身補血,當歸尾破血 ( 催血 ) ,不能亂用。 以前用當歸,都要分清部位,一錢一錢算得很仔細。現在去配藥,藥房的人跟我說,當歸都長得很大,給你一整根,都啃光也不會出事情,當然,也沒什麽療效,跟吃蘿卜差不多。 ” 一名老醫生告訴記者。
藥材中農藥殘留超標的真相更令人震驚,這也是我國中藥材出口最大的攔路虎 。 從檢測統計可以看出,我國中藥材中農藥殘留汙染具有普遍性,幾乎在所有的樣品中都有檢出。二三十年前,為了消滅長白山上的鬆毛蟲,政府曾組織飛機在林區大規模灑下 666 等劇毒農藥,至今該成分仍不時在長白山區的人參中被檢出。
岷縣當歸又稱 “ 岷歸 ” ,為藥材界公認的 “ 道地藥材 ” 。前段時間岷縣 “ 毒當歸 ” 鬧得沸沸揚揚。由於黃芪、當歸、黨參等藥材常發麻口病,束手無策的農民最後隻能用各類高毒高殘農藥一起 “ 招呼 ” 。嚇得不少想買當歸的朋友,不惜從香港繞道訂購。
就在人們為轉基因食品是否安全糾結不已時,轉基因中藥也已來到了我們身邊。早在 1999 年,成都就利用轉基因技術提高枸杞等藥材的抗病蟲害能力和藥材產量。
“ 現在國家投資了好幾個億,在黃河以南的某省份搞黃芪轉基因研究。黃河以北的黃芪療效才好,到黃河以南有什麽用? ” 駱老透露, “ 中藥作為一個複雜的化合物集合體,轉基因之後是不是會影響它的性味歸經,這事沒有人管, 科研經費才是大家更重視的。 ”
目前列為轉基因研究項目中藥包括:金銀花、忍冬藤、連翹、板藍根、魚腥草、人參、太子參、大棗、枸杞、核桃仁、丹參、綠豆、黃芪、百合、青蒿、何首烏、龍眼肉、杜仲、甘草、半夏、桔梗、銀杏、麻黃、防風、蘆根、地骨皮、竹葉、菊花、廣藿香、巴戟天、枳殼、夏枯草等。
“ 搶青 ” 之禍
內行人都知道這句諺語: “ 三月茵陳四月蒿,五月砍來當柴燒。 ” 藥王孫思邈更在一千多年前直接指出, 不按時節采摘的中藥材,有名無實, 跟爛木頭沒有什麽兩樣。
駱詩文說,中藥市場放開以後,藥材變成了 “ 農副產品 ” ,沒多少人再指導農民種藥了。現在種藥主要靠價格調節,哪個上漲種哪個,哪種方法長得最大最快就用哪種。為了盡早上市,藥農采收的天麻裏麵都是癟的。桔梗生長兩三年才能達標,現在人工種植一年就可以了。
杜仲 等皮類藥材,過去選擇的標準是皮必須有 0.3 厘米厚,樹齡一般 10-15 年,折斷後杜仲絲拉都拉不動, 那才有效。現在不管年限,也不管加工、研炒了,當年種的都拿來用,都是薄皮和枝皮的,也根本沒有絲,療效相差極大。黃芩五寸長才能用,現在才長到一寸長就被挖出來了。甘草、大黃三年以上的才能達標,可農民一旦遇到價好的年份,就會提前采收。
還有藥用價值極高的遼五味子,本應到 10 月才能采收,已經提前 3 個月遭受了搶青之禍,采回來的青果還要噴上藥水焐紅,而真正自然成熟的五味子則無處尋覓。
中藥也有 “ 三聚氰胺 ”
藥材采集之後,最基本的工作是除去泥沙和混雜物。 然而目前市場上的藥材,茵陳、蒲公英、菟絲子等所含泥沙重量幾乎占 20% 以上。丹皮不刮皮抽心,白芍不去老根,板藍根不去根頭部,桃仁、杏仁不去皮,酸棗仁大量含殼,麥冬、蓮子不去心 ……
飲片切法不同,藥效也不同。 板藍根薄片的浸出物還原糖含量明顯高於斜片、厚片。但現在藥工怕切到手,隨意把藥片薄片改厚片,厚片改塊狀。片薄如飛的天麻,隻能停留在老藥工的記憶中了。
既然在加工修治上竭盡全力偷工減料,功夫都花到哪裏去了? ——“ 麵子工程 ” ,俗稱 “ 打磺 ” 。既為了飲片色澤好看,延長保質期,又能讓黴變藥材煥然一新。
打磺本來是傳統的熏製方法,目前的問題是反複打磺,造成硫超標。更有甚者是直接將硫黃粉灑在藥材上麵,注重養生的老百姓叫苦不迭,從我國進口藥材的韓國商家也是頗為頭痛。為了獲得二氧化硫不超標的白芷,他們隻能每年從中國直接進口新鮮白芷自己加工。
當今中國,已經被戲稱為 “ 化學大國 ” ,中藥商在這方麵的 “ 追求 ” 更是孜孜不倦。近年來為了讓藥材更好看,除了打磺,還增加了用雙氧水浸泡天麻漂白,用氧化鐵水洗丹參染色,拿洗衣粉搓掉黴斑 ……
一言難盡話炮製
很多人都聽說過何首烏能治少白頭,但為此鬧肚子的也比比皆是。
原來生首烏中含有一種蒽醌衍生物,能滑腸致瀉。必須經過炮製,讓蒽醌衍生物水解成無瀉下作用,降低毒性,才可以正常行使烏須黑發的功效。
紅頂商人胡雪岩開設的胡慶餘堂,收藏著一套國家一級文物 —— 金鏟銀鍋 。紫雪散祖傳最後一道工序,就是放入白銀缽內,用黃金鏟攪拌煎熬。
很多人以為這不過是藥店的噱頭,後來經過化驗證實,白銀含有硝酸銀、弱蛋白銀,對人體黏膜有抗菌消炎作用:金箔則具有鎮驚、安神功效。
“ 中藥加工炮製,一是減毒性,二是增加療效,三是改變歸經。 ” 駱詩文告訴記者: “ 半夏有毒 ,臨床大都經炮製後使用,分為法半夏、薑半夏、童子尿半夏。用鹽鹵、生石灰炮製的法半夏,用於健胃。童子尿半夏,主治跌打損傷、胃裏咳血。薑半夏則是治療婦女妊娠反應。而生半夏則是催吐的。 ”
但據駱詩文觀察,現在的藥廠和醫院,雖然有炮製標準,但都鎖在櫃子裏,好多都是不炮製,或者炮製不到家。即使某些著名的大藥店也存在此類現象。 “ 炮製首烏傳統用黑豆煮,藥材商代以鍋底灰,甚至用墨汁染色。白術就是往鍋裏一倒,根本不翻炒,上麵是白的,中間是黃的,下麵的則是焦黑的。 ”
炮製不得法,輕則減效,重則害命 。 一名具有 40 年臨床經驗的中藥師發現,炮製用醋如果用工業醋酸或食用醋酸配製的食醋,都有一定的毒性,能引起 30% 左右的小鼠死亡,而使用發酵米醋則無此不良反應。馬兜鈴則鬧出過腎病風波,一時老鼠過街人人喊打。主要原因就是國外為了減肥,把馬兜鈴直接當茶飲,而不知道我們藥典規定馬兜鈴要用蜂蜜炮炙解毒。
一位醫生告訴記者,他們已經收治過多位因服用了炮製不到家的中藥材,而導致中毒的病人。
更令人擔憂的是,雖然 炮製技術乃是中藥的核心,但是後繼無人, 很多飲片廠甚至雇傭了對中藥炮製一知半解的初中生、高中生來作業。
“ 現在善鑒別精炮製的中藥專家,全國隻剩下兩位 ‘ 高徒 ’ : 83 歲高齡的王孝濤和 85 歲高齡的金世元,所有中藥炮製方麵的專家加在一起,總共 40 多位。 說句難聽的話,死一位少一位。 ” 駱詩文說。
而一家馳名全國的老字號 ,由於老藥工總堅持老規矩,新領導不樂意了,退休時一個都沒留。有些人就這樣流失到深圳的外商合資藥店當技術指導,我國炮製技術麵臨泄密之虞。
“ 王孝濤 現在老得連門都出不去了,曾經想窮極畢生所學,為國家留下一本關於炮製方法的書,出版社問他要 20 萬元,他向有關部門申請經費支持,沒想到一分錢都沒批,王老一怒之下罷筆不寫了。 ”
高價買 “ 藥渣 ”
“ 我買西洋參的時候特別煩,有時候一泡就沒有味道了。 ” 有位醫生氣憤地告訴記者,這類西洋參早已被萃取過有效成分。
駱詩文說,很多冬蟲夏草也已被提煉,藥材商將 “ 藥渣 ” 用啤酒浸泡,誤導消費者以為是真貨。沒有經過萃取的蟲草外觀飽滿、色黃而亮,現在市場上至少 70% 的冬蟲夏草 ,都被提取了有效成分, 幹巴巴的,蟲體較硬,也沒有香菇一樣的香氣。
即使正規藥材市場,都充斥著以 “ 藥渣 ” 冒充的正品 ,這讓製藥廠也很頭疼。不買就得停產,買了藥品質量肯定有問題。權衡再三,最終還是經濟利益占了上風。
以下這些藥材都發現過 “ 被萃取 ” 現象: 人參、西洋參、黨參、冬蟲夏草、黃連、黃柏、牡丹皮、首烏藤、金銀花、連翹、八角茴香、山茱萸、連翹、桔梗、淫羊藿、川貝、五味子、益母草、澤瀉、白術、雞血藤,柴胡、穿山甲、紫河車等。
如果說從前的 中藥造假 ,還隻是在等級上以次充好, 如今則是花樣百出了 。
駱詩文曾跑遍了全國 17 個中藥材市場,總結出來 常見的造假手法 有山肉萸摻進葡萄皮,黃芩中摻桑寄生,用塑料做穿山甲甲片, 把樹枝包上毛皮包切成片冒充鹿茸,在海馬肚子裏灌玻璃膠,往蟲草上粘鉛粉 …… 中成藥造假則更有隱蔽性。 比如衡量萸肉的質量標準是熊果酸的含量,一些藥廠就往裏摻山楂,結果一樣達標,療效隻有天知道了。
救救中藥,救救中醫
求醫問藥的人們經常感歎, 找到合格的好中藥難,找到一位好中醫,就更難了 。醫之用藥如用兵,須有良醫辨證施治、對症下藥、才能精確打擊。
但中國還有多少中醫專家呢?
“ 過去能被國家外派給其他國家領導人治療疾病的 ‘ 名師 ’ 已基本上沒有了,隻有高徒這一稱謂,其中中醫有 145 人,計劃讓他們再帶上一批具有一定中醫水平的中年中醫,總數達到 500 人 。 ” 駱詩文談道。
按照《執業醫師法》規定,必須有 4 年以上醫學院校的學曆者,方能參加資格考試。 凡是師傅帶徒弟的,基本上是學徒出身,沒有這種學曆,一律不能考執業醫師,也就無法行醫。僅有一條狹窄之門,允許七八十歲的帶五六十歲的,五六十歲的帶四五十歲的。如此以來,隻有提高,沒有繼承。
“ 我在中醫藥局好幾年,問老中醫: ‘ 你帶了幾個徒弟? ’ 他說上麵給安排的,又不是我自己帶徒弟。如果是我自己帶徒弟,肯定會像親生兒子一樣教他。現在我都七八十歲了,徒弟五六十歲,他都形成自己觀點了,能跟我學什麽?什麽也學不了! ’ 中醫這不是等死嗎? 前年我寫了調查文章,有領導批示我反映的問題很好,要允許中醫帶徒弟,可惜下到執行層麵就不了了之。 ”
呂柄奎被譽為中醫泰鬥,他的兒子呂嘉戈告訴記者: “ 從中醫人數上的變化,就能說明問題。西醫人數,從 1950 年到 2004 年,增長了 70 多倍,達 157 萬人。而中醫從 1950 年的 27 萬 -30 萬人,達到 2004 年的 27 萬人,實現了零增長!況且這 27 萬人和 55 年前的那 27 萬人,醫療水平無法相比。 ”
自從清末太醫院被廢止,中醫藥就開始走上了不被重視之路 ,經過 “ 現代化 ” 的洗禮,如今更是日漸風雨飄搖。
“ 中藥現代化沒錯,隻是我們的路走錯了! ” 著名專家張吉林認為: “ 中藥要走自己的現代化之路,而不是全盤西藥化。 ”
一位藥工批評說: “ 現在該研究的不研究 。比如傳統硫黃熏蒸加工方式有不足的一麵,但農民收的鮮藥不處理無法賣出,怎麽解決?沒有人管。 ”
歐盟藥典委員會草藥專家組組長格哈德 · 弗蘭茲,數年來研究中草藥。今年 7 月,在世界中聯中藥分析專業委員會第二屆學術年會上,他表示 “ 西方的植物藥偏重於對已知化學成分的研究;而中草藥則是基於對 ‘ 陰陽 ’ 理論的研究。中藥是在長期的臨床實踐中過來的,西藥則是純粹的化合物。 因此,我們在嚐試讓中藥和西藥達到統一,結合兩者的長處做一些整合工作。 ”
一位評論者提供了另一個思考角度: “ 目前西醫、中醫,西藥、中藥,誰更科學,以我們目前人類的認知能力,無法做出判斷。所以最關鍵的不是誰先壓倒誰,而是先保護,不要讓兩大體係中的一個先行消亡。 ”
“ 洋中藥 ” 啟示錄
中醫藥在全世界愈來愈受到重視,但是這一切,都與中國無關。 我國的貢獻,僅在於為日韓等國的漢方藥提供原材料。
1949 年,大局已定,蘇共代表米高揚來到西柏坡。滹沱河畔,沒有什麽山珍海味,品嚐著汾酒和紅燒魚,堪稱美食家的米高揚讚不絕口。
毛澤東笑道: “ 我相信,一個中藥,一個中國菜,這將是中國對世界的兩大貢獻。 ” 這番評價,他在 1953 年杭州劉莊賓館小憩時,又再次重提。
他不會想到,作為中草藥的發源地,今天中國大陸拿到的份額,隻是世界草藥銷量的 2% ,日本則以 90% 的市場份額牢牢占據第一把交椅。 韓國和中國台灣地區則占 5%-7% 。 曾獲得日本醫師會授予 “ 最高功勳獎 ” 的日本醫學權威大塚敬節, 1980 年去世前,曾叮囑弟子: “ 現在我們向中國學習中醫, 10 年後讓中國向我們學習。 ” 不幸言中。
在日本,超市藥店中賣得最火的,莫過於漢方藥,甚至中國遊客來此都會大買特買,帶回去分贈親友。
“ 我有一天夜裏突發膽囊炎,想起抽屜裏還有一包漢方大柴胡湯,趕緊衝了一杯喝下去,不一會兒就舒服多了。現在已經好幾年過去,沒有再複發過。 ” 一位在日本常年出差的中國工程師告訴記者。
漢方藥是在公元 513 年經朝鮮引入日本的,受寵 1000 多年。明治維新之後,漢方醫學遭到拋棄,又在幾年前再度重興。 “ 中醫學概論 ”2006 年成為日本醫生臨床考試內容之 — , 2008 年又被納入日本醫生資格考試。
生產漢方藥的龍頭企業集中在津村等少數企業手裏,他們特意在深圳開辦一家涉足中藥飲片的藥業公司,高薪聘請從中國藥企退休的老藥工擔當技術指導,涉及人參、桂皮、柴胡等 500 餘種中藥材原料、中藥飲片。
日本漢方藥界,對飲片炮製技術的熱情不止於此。
據炮製泰鬥王孝濤回憶,隻要他被請去日本講學,對方總是不忘詢問飲片炮製的關鍵環節。但王老提出想去參觀一下他們的炮製技術,卻被斷然拒絕。
美國方麵也不乏 “ 臥底 ” 。 一位藥界人士告訴記者,幾年前美國人曾以旅行團的方式到山西運城來治療結核病,當地有一位老中醫有獨門絕技。他曾公開打擂台: “ 你們哪家醫院說治不好,最後發了病危通知的,都可以送到我這裏。我保證一個月好轉,三個月出院。 ” 而美國病人來此,正是為了拿到他那張治療結核病的方子。 2008 年,美國有關部門又撥款 500 萬元給北京協和醫院,委托該院幫其了解我國中藥材資源和開發利用情況。著名中醫學家鄧鐵濤老先生,則收了一位美國徒弟。
如今中國六七十歲的老中醫,到美國去就有可能享受 “ 敞開綠卡 ” 的特殊優待。
一位中醫學教授,在國內開不了藥店,更開不起醫院 —— 他是老師 ,沒有辦法考執業醫師,沒有處方權。開醫院則必須有 100 平方米的地方,配上檢驗員、藥師,以及 5 名以上的醫生。 63 歲那年,他遠赴重洋。在美國,直接住在兒子家裏坐診。
為了給其他醫生也留點飯吃,他的規矩是一天隻看 30 個病人。為了避免低劣藥材之禍,特意從香港進口藥材。一個月收入 9 萬多美元,交完稅還有 6 萬多。在美國, 10 萬美元就可以買一棟房了。 “ 在美國開診所什麽都不要,但是就一條,每隔一天衛生部門會來檢查處方,他們想學東西。 ”
湖南中醫學院一位副教授陳勇,將自己在美國的考察,寫成了《美國市場中草藥的熱銷,對我國的中草藥研究的反思與建議》一文,這篇從大洋彼岸寄來的文章,正放在記者案頭。他在文中談道: “1994 年美國已經通過一條法規,中草藥這樣的補充品,不經 FDA 批準,就可以直接進入美國市場,在有機食品專賣店銷售。看見美國有機食品專門店的貨架上擺滿了各種中草藥製劑,真是既高興,又慚愧,高興的是中草藥製劑在美國這麽受歡迎,中醫藥發展有望。慚愧的是在琳琅滿目的中草藥製劑中,沒有一種是中國製造的產品。 ”
今年 4 月份,陳勇的小外甥女被診斷為鼻內有炎症,西藥用抗生素。他女兒拒絕了,去有機食品專賣店買了一支德國生產的純中藥噴劑,一噴見效,清鼻涕立刻不流了。嬰兒使用尿不濕有一個副作用,就是很容易患尿布炎。將美國加州寶寶公司生產的一種純中藥軟膏抹上去, 10 分鍾內紅色炎症就會消失。
我國古方 “ 六神丸 ” ,日本拿去改造後,開發出 “ 救心丹 ” , 曾一度風靡全球,被譽為 “ 救命神藥 ” ,年銷售額 1 億多美元。日本老牌的漢方藥 “ 正露丸 ” ,也已經返銷中國。在向中國申請中藥專利的國家裏,以日本、韓國、美國、德國最熱衷。 2006 年底,葡萄牙國立波爾圖大學正式開設中醫專業,並招收了首批 27 名學生。來中國研讀自然科學的外國留學生中,學習中醫藥的人數位居第一。
中醫藥在全世界愈來愈受到重視, 但是這一切,都與中國無關。 我國的貢獻,僅在於為日韓等國的漢方藥提供原材料。
一位老中醫則告誡說: “ 我們的中醫藥界要自尊自愛,不能始終靠 ‘ 外力 ’ 來帶動。國外重視了一下,就急急忙忙去研究。國外沒什麽動靜了,立刻視老祖宗留下來的寶藏為敝屣。 ”
(摘編自《新民周刊》第 45 期 作者 張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