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山來客
文姬洛水春，蘇武天山雪
石婆婆欣然給柳蓮阿姨當了一回媒婆。總以為隻要石婆婆想辦的好事，那就一定能成。然而，這一次……….
“林老師說秦月還在，她經常回來的。他倆還經常在一起說話。”石婆婆在家門口揮別了林老師，然後一拐身就進了我家。石婆婆一進來，柳蓮阿姨就迎了上去，卻沒有想到石婆婆邊搖頭邊甩出這句話。
柳蓮阿姨一聽，整個人就僵住了，一臉一身的失望。
石婆婆重重地歎了口氣，又說：“你看看，這人年紀還沒到，腦子先老糊塗了。他就認準了秦月還回來！小柳啊，大娘對不住你，大娘是話都說盡了。我尋思著這是件好事，可咋就這個樣子了呐？”
石婆婆說完，對站在一邊的我媽示意了一下柳蓮阿姨，然後說：“那好，你們倆忙著，我就先回去了。”
等到石婆婆一走，柳蓮阿姨忍不住地哭起來說：“我的命咋就這麽苦？以前秦月在，我是沒敢有想頭。現在有想頭了，卻連個死人都比不上，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她站在院子裏抽動雙肩，以手遮麵嚶嚶哭泣。我呆在小房裏，不敢弄出一點兒聲響。我的心被柳蓮阿姨的哭泣聲深深地抽動了一下。原來，無助哀傷不是青春少女的專利！
我媽搬了個凳子放在柳蓮阿姨的身邊，並扶著她坐下，說：“你先別太著急。咱再看看有沒有別的法子？”
我媽認真地安慰著柳蓮阿姨。我是明白了，這個世界上，我媽第一對我哥好，第二就是對柳蓮阿姨好。我媽想了一會兒說：“要不，你去求求林家大丫頭？如果孩子們樂意，再慢慢做老林的工作，這樣興許能行。你先跟孩子們搞好關係，要是將來你跟老林成了，你這個後媽也當得可勁兒點兒。”
柳蓮阿姨聽了，臉上就更加愁苦了，說：“若萬那個丫頭我知道，她可不是個省油的燈。”
“那你要分啥時候說了，這會兒，她不是考大學沒考上？她就是家務事太多鬧心鬧的。你要是去她家裏填了缺兒，有你這麽好的幫手，那丫頭還不正好放手去考大學了？上大學，那是一輩子的大事，關係到她的前程，她那麽聰明的一個丫頭不會那麽死心眼吧？你說林老師也真是！虧他也是人的家長，這麽大的事怎麽能由著孩子拿主意？難道他成心要自己女兒荒廢大好前程，一輩子當一個家庭婦女？你不是成天說林老師有文化？這有文化的人的心思咋就跟俺們沒文化的人的心思就不一樣？
“還有啊，你聽聽林老師跟大娘說的那話，不怕你聽了不高興，要我說，那林老師八成是病了。有文化的人愛鑽牛角尖，他病得可不輕。我聽著覺得林老師這腦子不對了，他大丫頭天天跟他生活在一起，難不成知不道林老師這腦子半瘋半傻？這丫頭要是真聰明，就得好好地勸勸林老師，不能再這麽過下去了，得有個人在林老師邊上才行啊。”
“姐啊，你真說到俺心裏去了！俺也是眼看著林老師越來越毀了。隻要能進林家，俺幹什麽都願意。就是給他們全家當牛做馬，俺都願意！”柳蓮阿姨又哭哭啼啼起來。
“妹子啊，你這是何苦？”我媽歎了一聲，她看著一直傷心的柳蓮阿姨，然後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說：“妹子啊，我舍下這張臉，我去找林家大丫頭說說，問問她到底咋想的？咱這不也是為了她好？為了她林家好？”
柳蓮阿姨一聽就拉住了我媽的手說：“姐啊，你是俺的好姐啊。”她抬起頭來感激地望著我媽。她的頭發依然是梳得光光的，她的臉蛋上依然隱藏妖氣，她的樣子仍然是挺好看的。這一刻，我媽的一番話像是一縷春風，把一絲媚笑扶上了柳蓮阿姨的臉龐。
我媽鬆口氣說：“明天，我就讓小妹把那小姑奶奶請到我家來。大娘不都說這是好事？好事就該成！林老師鬆不開口，興許是一下子磨不過來麵子。要是大丫頭摞挑子不幹了，看他還拽什麽拽？”
我在小房裏偷偷地聽了我媽的話，心裏不免吃驚，真是沒看出來，我媽啥時候變得這麽有思想有覺悟的？
柳蓮阿姨自然是對我媽的思想覺悟服帖得不行，她對著我媽又是一番好話連篇。她們在一起又聊了一些別的。
我這時感到口渴，又想去上廁所，可是，又不好意思從小房裏走出來。我一直關著我的小房的門，隻開著半扇窗像個隱身人一樣偷偷地看柳蓮阿姨。我怕我這時打開門突然出現在柳蓮阿姨的視線裏，那樣也許會讓她難為情。
我悄悄地躺倒在床上，讓自己的小腹舒服點兒。我在心裏默念著“柳蓮阿姨你快走吧！”
吃晚飯的時候，我媽對我下達了命令：“明天，去把林老師家的老大給我找到家裏來。”
“我不去。”我堅決地拒絕。
“哎？你不去誰去？”我媽又對我瞪起了眼睛。
“為什麽要我去？”
“為什麽不要你去？我天天伺候你吃喝，我還使喚不動你了？”我媽停下正在給我哥喂飯的手，眼睛瞪得更圓了。
我白了她一眼，埋頭吃飯，我不想跟她吵架。
“你要是不把她找來，你就不要吃飯。”我媽惡狠狠地說。
我繼續吃著飯，心想你就不能換點兒別的？動不動就拿斷糧斷炊來恐嚇我，我又不是三歲小孩了。
我是真的不想去林若水家。我都已經跟她絕交了，我再也不想去她家了。
夏夜裏，本應是清涼美好，可是總有一股苦苦的憂傷在哪裏揮之不去。
我躺在床上想起了柳蓮阿姨的哭泣。我心軟了，心想明天還是去吧，反正是去找林若萬，又不是找林若水。我希望林若水明天不在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