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山來客

文姬洛水春,蘇武天山雪
個人資料
  • 博客訪問:
正文

女兒的狀元袍 (第二章)

(2010-09-02 12:23:36) 下一個

 

第二章

自古以來為人父母者無不‘望子成龍,望女成鳳’並為此煞費心機,可是有沒有父母試過把自己的孩子踩在腳下?

在我的經曆中,在我不同時段的成長經曆中,我常常被不同的人毫不憐惜地踩在腳下。

而第一個把我狠狠地踩在腳下的人就是我的媽媽。

小時候聽《楊家將》一類的廣播評書,經常聽到一句形容英雄末路的悲歎“渾身是鐵能碾幾顆釘?”這句話聽到我的耳中就變成一個被壓迫者的哀鳴“渾身是骨頭能變成多少個拳頭?”我媽揍我時我會幻想我渾身的血肉變成了無數個拳頭朝我媽揮去,這樣就可以讓我的痛少一點,輕一點…………..

一波接著一波的嚎哭就是我少年時代的成長史,痛的印記影響深遠,甚至到了我讀大學時離家住在學生宿舍中我還經常夢見挨打而從睡夢中哭醒。

記憶中的第一次哭嚎是從五歲開始的。

記憶中的我並不是一個貪婪不懂事的孩子。可是那天跟我媽去供銷社時,看到櫃台裏的一支筆我就走不動了。借著窗口射進的陽光,那支筆在那紙盒裏閃著耀眼神奇的光。如果人是有靈魂的話,我相信那一刻我的魂是附在了那支筆上。我的雙腳像被釘在了櫃台前一樣,手指著那支筆結巴著對媽說“我……….….筆。”我媽不知為什麽很煩,她想把我帶離那個櫃台,可我的雙腳緊緊地摳著地麵,雙手扒著櫃台讓她很費勁。最後她是打著罵著連拖帶拽把我弄到了大街上。我的淩烈淒厲的哭嚎聲吸引了滿大街的人駐足觀望。

那時我們還住在紅星兵團農場裏。

這一天媽下班回來發現忘了帶鑰匙。她打發正在門口玩耍的我去找奶奶要鑰匙,而她自己就一屁股坐在了門口的枯木墩子上。我找到了小禮堂,踩了塊石頭踮著腳尖從窗口望進去,看見奶奶正跟一些她那個年紀的人在裏麵開會。我急得都快要尿褲子了,可就是沒勇氣喊奶奶一聲。也不知等了多久,突然地就被人揪著頭發從踩著的石頭上扯下來。原來是媽左等右等不見人影,實在氣不過親自趕了過來。

媽揪著我的頭發對著我劈頭蓋臉一頓猛揍。是奶奶聽到我的哀嚎聲從裏麵跑出來救了我一小命。 

我不敢喊奶奶是有原因的。我從記事起就是個結巴。因為結巴我不大講話,人越多的場合我越結巴所以更不敢張口。

自從我站在那個窗口我就開始緊張,再被媽這麽一揍我就尿了一褲子。我渾身都痛著尤其是頭和臉,感覺麻痛麻痛的。我已經沒有力氣哀嚎了,一路抽泣著跟著英雄般的奶奶往家走。

奶奶到家的第一件事是給我找來幹淨的褲子換上。然後奶奶給我衝了一碗炒麵茶。在那個白麵,白砂糖,花生米和清油都奇缺的年代,用這幾樣東西炒出來的麵茶是我們家的稀罕物,平常都是鎖在櫃子裏的。

奶奶不是我的親奶奶,她是媽的姑姑,應該是我的姑奶奶。她是這個家對我最好的人。當噴香的炒麵茶端上來時,我用胳膊使勁地蹭幹臉上的眼淚,用勺子仔細地搜羅著漂浮在上麵的碎花生米送進嘴裏咀嚼。

十八歲之前我都懷疑我不是媽親生的。我一定是一出生就被抱錯了。我是陰差陽錯之下被送到委屈得沒處撒氣的媽麵前讓她別扭和窩心。我後來是看出來了,媽對所有她認識的不認識的人都有一副滾燙的心腸,唯獨對我沒有好臉色。

不過話說回來,我好像也是個惹事精。

這天媽和劉阿姨有說有笑地從外麵回到我家,劉阿姨的身後還跟著她的兩個兒子一凡和廣勝。

一凡和廣勝是我最恨的人。他們兩個隻要看見我就會追著我齊齊地喊“尹長秋,大結巴,尹長秋,大結巴”。我每次都會返身撲向他們準備決鬥,可他倆比泥鰍還滑,我根本抓不住任何一個。然後我就滿地找石頭或土疙瘩塊,可等我的石頭和土疙瘩塊扔出去時,他倆早就跑遠了。我那時發誓等我上了學有了書包我一定裝一書包石頭來報仇。

看見他倆膽敢跑到我家來,我的雙眼像兩把利劍揮向他們。

媽卻並沒注意到我身上翻騰滾沸的怒氣。她熱情地招呼他們仨人坐下,然後開鎖從櫃子裏拿出盛放炒麵茶的小盆來又拿出三個碗來要給他們衝麵茶。

麵茶通常是在我們生病或是在我痛哭流涕之後的好念想。媽為什麽要把這樣的好東西浪費在我的仇人身上?!

我是再也忍不住了。我‘啊’地一聲朝那兩個仇人撲過去廝打起來。由於我是站著而他們是坐著,我這次總算占到了便宜。可我沒料到媽的手比什麽都快。她一下子就把我提溜起來摔一邊去了。那倆人趁機一溜煙地逃出門外。

劉阿姨吃驚地問:“長秋,是不是他們哥倆欺負你了?”

沒等我開口,媽搶著說:“小孩子家說什麽欺負不欺負的,是這丫頭欠揍”。

媽鐵青著臉。我感到狂風暴雨就要到來了。

果然等劉阿姨一走,媽的鐵拳就上來了。媽痛揍了我一頓還感覺不過癮,又玩起了整我的新花樣。那時剛好是麥收時節,剛剛收割完的麥地裏金黃的麥芒閃閃發亮。媽扛著我來到麥地邊扒光了我的鞋和襪,又扛著我來到麥地中央把我就這麽赤腳往麥芒地上一放然後一個人揚長而去。

麥芒紮得我腳底刺痛,我一步都動不了。

我也不敢用力哭,因為那樣我就會更疼。

當我再次有知覺的時候發現媽正扛著我往家走。回到家媽用縫衣服的針一個個挑出嵌進我腳底的麥芒。我突然瞥見媽的眼睛裏有淚水。我納悶像媽這麽鐵石心腸的人也會哭嗎?

媽隻對我一個人鐵石心腸。我上有一個姐姐叫長秀下有一個妹妹叫長幼,媽從來都沒有打過她們尤其是對長幼百依百順。

媽喜歡長秀是因為長秀長得俊俏又大方,人靈氣又可愛,她是媽的驕傲。媽偏愛長幼是因為長幼嘴巴甜人又乖巧,她是媽的心肝。跟她倆相比我是一身的毛病。我個性剛烈像個假小子,從小就講話結巴所以從不多說一句話,最讓媽煩得是我沒事總愛蹙著個眉頭。用媽的話說:“好像生來就是討債的”。

家裏沒有爸爸,從沒人敢多問一句。就算是媽最疼愛的長幼敢提爸爸,媽的臉也會立刻黑下來。

我從記事起就在媽的打罵聲中過著淒風苦雨的日子。隻有奶奶是我頭頂的一片陽光。

 

 

 

[ 打印 ]
閱讀 ()評論 (2)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