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的寵物癩蛤蟆

女兒的寵物癩蛤蟆

女兒從小喜歡動物，對小生命著迷，但帶回家養的寵物不多，養過幾天小鳥和小雞之類，然而給我印象深刻的卻是一隻小癩蛤蟆。歲月已經讓昔日的幼童長成亭亭玉立的大學生，可是關於寵物癩蛤蟆的經曆卻依然在我眼前浮現，令人難以忘卻。

當年社會的競爭影響著每一個人，小小孩童雖然才五六歲也被波及，君不見孩子們的各種課內課外學習負擔越來越多，幼兒園和小學門口接孩子的家長們交流的都是各種課外班的信息。作為父親，我對培養女兒的發言權似乎很有限，但是課後帶她出去玩還是可以的， 因此空閑時間我盡量領女兒外出散心， 周圍適合兒童遊玩的各種場所全跑遍，住家附近的幾個公園去的次數更不計其數，那小寵物就是在一個公園找到的。

在一個暖融融的周末我們發現了一群蝌蚪，女兒好興奮！瞧那些小東西，在水裏遊起來忽上忽下， 忽左忽右，忽快忽慢，煞是逗人。我撈起一隻來給女兒看，那東西圓鼓鼓的身體有花生粒般大，後麵拖一條尾巴，它們嘴巴和眼睛非常小，都長在那圓鼓鼓的“球”上，不仔細還真不容易看到。

我跟女兒說，這小東西是蝌蚪，以後慢慢長大會長出四隻腳，尾巴會消失，最終會變成一隻大青蛙。孩子聽了卻半信半疑，她可以理解小人可以長成大人，小雞長成大雞，小魚長成大魚，怎麽沒有腳的蝌蚪還長成四隻腳的青蛙？女兒說想看看蝌蚪怎麽變青蛙，那好辦！我們就撈幾隻回家養起來，看它們怎麽長腳。捉魚摸蝦是我本人童年時的一大嗜好，此時撈幾隻蝌鬥自然不在話下。女兒的要求就是軍令，於是五六隻蝌蚪就跟著我們到了我們家，成了女兒觀賞的小寵物。

蝌蚪們儼然成為了家庭成員，他們住在一個小盆裏，在這裏它們一樣遊來遊去，女兒每天要看這些小寵物很多次，時不時來問我：它們什麽時候長腳呀？

為了這些稀客們生活得自在，女兒和我都絞盡腦汁。記得我們往水裏加過泥土，草，菜葉，飯粒，小蟲，還給換水。可是過了一些天以後就有一隻蝌蚪死掉了，女兒看了好傷心，我也無計可施。老實說我也不曾養過蝌蚪或者青蛙，我知道青蛙吃蟲子，而且還是活的蟲子，可是從來沒有研究過蝌蚪吃什麽東西，我跟女兒一樣象一隻無頭蒼蠅，恨不得自己變成一隻活蒼蠅或者別的什麽小蟲去喂那蝌蚪。就這樣，也不知道這蝌蚪是否因饑餓還是水土不服，又過了幾天，蝌鬥陸續死去，最後隻剩下一隻。

這碩果僅存的一隻真是生命力頑強，獨自在那個小天地遊弋了好幾天也沒死，我們都以為它馬上就會死掉，已經提前感到惋惜了。奇怪的是，那蝌蚪個頭並沒有長大，反倒似乎變小了，顏色好象也變得更深更黑。

那天，女兒興衝衝告訴我蝌蚪長腳了，我一看，果然那小東西長出了小小的腳。可是我再細細端詳，這小東西的表皮長得皺巴起來，頭部和身體有些地方還長得凸出，我忽然意識到這其實是一隻癩蛤蟆！我們一直都以為養的是青蛙蝌蚪，至少是隻蛙，甭管它是青的，灰的還是黑的。得知這小寵物是癩蛤蟆，女兒似乎也墜入雲霧之中，她分不清癩蛤蟆和青蛙有何不同。或許在她看來，它就是一個神奇的動物朋友，它能夠從一個大肚子小尾巴沒有手腳的小朋友一下子長出了手腳，她終於親眼見證了難以置信的事情在她身邊發生，就在我們家發生！

女兒問我這小癩蛤蟆會死嗎，我說如果不放生它可能會死，女兒最終決定把它放生，她可不願意這小東西死掉。

周末，我們打算到女兒最喜歡的一個公園去放生，這是位於附近的一個原生態公園，這個公園人工建築很少，遊人也很少很安靜，公園內寬廣的水麵生長著各種水生植物比如蓮藕，也有很多小動物，水裏有小魚，岸邊草叢有螞蚱蜻蜓，還有些野鴨在此安家，不過此前我們還真沒有發現過賴哈蟆。北京的公園當中這個獨特的原生態公園實在讓人喜歡，女兒的幼兒園離這裏不遠，從她還沒有記事起我和她就是這裏的常客，她特喜歡在略露於水麵上，悄隱於荷葉邊的石階上跳躍，女兒的笑聲常常伴著風搖荷葉聲柳蔭鳥鳴聲一起在水空中回響，女兒小臉上笑容和出水蓮花一起綻放，人麵荷花相映紅！每回女兒玩得開心我更開心。

放生那天我們來到這個鍾愛的公園水邊，女兒還特意選了一處岸邊綠草茂密有石又有樹的水上小天地讓她的寵物踏上歸途，這個還沒有脫去蝌鬥尾巴的小癩蛤蟆在主人依依不舍的目光下慢慢離去，在草和水的一片青翠之中和自然界融為一體。那天女兒在公園待了好久才肯回家。

此後女兒還常常念叨她的癩蛤蟆，有空就去探視，可是一直沒有能看到癩蛤蟆的蹤影，不知道這小東西是隱藏起來了還是永久地消失了，我們漸漸地不去提它了。

又是一年夏秋時節，一天我和女兒去這個公園玩，我們在遠離水邊的一片樹林裏，在一條小路邊意外發現了一隻癩蛤蟆，女兒不禁興奮得大叫，說這是她的癩蛤蟆。

這是一隻已經長大成年的癩蛤蟆，黑黑的，身上滿是疙瘩，慢吞吞地往前蹦跳，見了我們並它沒有慌不擇路，隻要我們跟它保持一步之遙它還能沉住氣伏在地上不動聲色。

女兒一直圍著那癩蛤蟆轉圈不願離開，直到後來天空猛然黑雲壓頂，隱隱的有電光開始閃爍，眼看要有暴雨光臨。北京夏秋之際的雨往往來勢凶猛，誰要是不服氣那就等著片刻之間被澆成落湯雞，我隻好牽著女兒的小手準備趕緊撤退回家，女兒還有些戀戀不舍。最後我抱著女兒衝出公園，蹬上自行車，先趕到不遠處我單位去避雨，還沒進單位大門，雨點就砸下來了。記得這是那年最大的一場雨，周末辦公室沒有別人，隻有我和女兒躲雨不能回家。從窗口往下看，馬路上有些地方積水已經淹到人的腿肚子，偶有汽車衝過居然掀起一片巨浪。我們耐心的地等待雨停積水排走，女兒最後在沙發上睡著了，朦朧之中還在念叨癩蛤蟆不會被大雨淋壞吧。

時光如梭，若幹年之後我們已經在異國他鄉生活工作，有時我和已經是中學生的女兒說起那隻北京公園大雨中的癩蛤蟆，她仍然一口咬定那是她的寵物癩蛤蟆，那個當初的小蝌蚪。我心中可不敢那麽肯定，那麽大一個公園，那麽多小動物，當初癩蛤蟆身上又沒有作記號，咱又怎麽確定它是此公園的本地土著還是外來移民？但不管怎樣我不會和女兒辯論去讓她掃興，我想她是不會忘記那隻小蝌蚪，那隻癩蛤蟆了。可是不知她是否畏懼那場暴風驟雨，記起那個在隆隆的雷聲中馱著她和疾風賽跑的老爸？

女兒踏出國門之時還是一個天真少年，從來沒有聽說過癩蛤蟆和天鵝有什麽關係，她隻是曾不止一次看過芭蕾舞<<天鵝湖>>。她不會知道，他的老爸其實也曾是一隻癩蛤蟆，癩蛤蟆心中的天鵝為他養育了小天鵝女兒，癩蛤蟆對此終究是心存感激的。當年坐在劇場看芭蕾舞的應該是一大一小兩隻天鵝還有一隻癩蛤蟆。

當初花朵般的幼童一天天成長，或在我眼前，或遠我萬裏，她曾是一個背著書包的小姑娘小學生，她又成了一個朝氣勃勃的大姑娘中學生，如今回到我麵前的是一個有誌於研究生命科學的長春藤大學的學生。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她的笑容還是那麽燦爛，還象當年水麵盛開的荷花，然而在我的腦海裏常常閃現的仍是當年那個正在換乳牙的孩童，她被逼練琴時的哭聲和飛灑的眼淚，她撥弄荷葉上亮晶晶水珠的稚嫩小手，她在公園裏追逐蜻蜓蝴蝶時的歡聲笑語。我慶幸和我在一起的時刻，女兒是開心的，我希望自己已經為此盡力。

女兒是我心中永遠的小天鵝。

遠去的癩蛤蟆，你安然無恙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