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的初戀,我的永遠--寫在七夕

(2010-08-15 22:19:43) 下一個

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 

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 

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白居易〈長恨歌〉

 

兼答我為什麽喜歡杜淳

 跟朋友談起我最近喜歡上一個電影演員,我說我找到了以往的愛的感覺。她知道我以前和我先生感情很好,曾問過我愛他什麽,我當時也說不出。現在明白了我所迷戀的是他身上中國傳統文化的精髓。難怪這麽多年我閱人無數,中國人外國人都有,就是找不到感覺,總以為是自己經曆太多,世事都看淡了,沒有初戀時的單純和熱情。如今才明白是沒有碰到讓我心動的人。

從淳劇裏我看到了太多我先生的影子。初次相見,他不到24歲,就像江南雨的單薄和清純,又有孫翌偉的儒雅和深沉。他有著鈞山的善良和隱忍,又有著浩然的深情和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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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大學最後一學期才進實驗室做論文的。我開始主要在單獨一個小實驗室做實驗,時間長了也會到五樓的主實驗室,因為那裏有幾台計算機。開始與大家聊天,發現談論最多的是我們實驗室的大師兄,也就是這個實驗室的第一個研究生。我從來沒見過他,因為據說他經常夜裏來做實驗。有人說他很傲氣,不好說話,整天像二老板一樣,找他簽字用經費領點東西都不通融。還有就是他常常把實驗室的收錄機拿到他自己辦公桌上,很多說他如何自私,就因為他是老板的紅人,沒人敢惹他等等。我最煩這種仗勢欺人的人了,當時就想這個人我見了一定要好好治治他。

有一天晚上我走進實驗室,看到很多人在那聊天,我也沒在意,就跑去打遊戲。忽然聽到一個人高聲說,“我最煩黨員了,太虛偽。”我回頭看了一下是誰在這裏大放厥詞,此人沒見過。我當時氣不過,就說你這人太絕對了。他好像沒聽見,繼續他的高談闊論。我心裏很氣,想想這大概就是那個無禮的大師兄了。我繼續打我的遊戲,不想再理他。他具體長什麽樣都沒看清。

時間長了,我經常打遊戲到11點實驗樓關門才回宿舍。有一天我剛走出實驗室,一個人騎自行車停在我身邊,問我要不要上車帶我回宿舍。我一看是那個大師兄,我說不用,我自己走就行了。他說那他先走了。過幾天碰到他,他又問我要不要上車,我覺得他不懷好意,就很不客氣地拒絕了他。他沒說什麽就自己騎自行車走了。過了沒兩天,沒想到他又問我同樣的問題,這次我才好好打量了他一下,他微笑著很誠懇的樣子,看不出有什麽企圖,我說好吧。上了他的車,他騎起來很平穩,我根本不用扶任何東西,突然覺得他是個很靠得住的人。一路上我大部分時間也沒說什麽話,很快到了女生宿舍,我道了謝就離開了。

後來在實驗室也碰到幾次,我們誰也沒說什麽,我總覺得他一方麵很和藹,另一方麵又很讓人討厭。他天天穿個西裝,配個牛仔褲。個子不高,但比例很好,寬寬的肩,窄窄的臀,戴個眼鏡,倒也是一介書生的模樣。每當實驗室有人來參觀,他總是侃侃而談,跟人家吹得頭頭是道。我挺不喜歡吹牛的人。有一天實驗室隻剩下我們兩人,他問我為什麽不理他,是不是什麽地方得罪我了。我說沒有啊,隻是我覺得他是個自私的人。他很驚訝,問我何出此言,我當時就忍不住質問他錄音機的事。他說那錄音機是他自己的科研經費買的,是為學英語用的。他平時不在時大家可以用,但他要用就拿過去用了。這有什麽過分嗎?我從沒想到研究生會有自己的經費,他說他大學三年級就進實驗室了,已發表了十多篇論文,自己申請到科研經費,可以自己支配。我又跟他核實了其他議論,結果發現都是誤解。我問他為什麽不跟大家解釋清楚,他說他不在乎,隻要自己問心無愧就行了。隻是因為我什麽都掛在臉上,天天對他沒好氣,所以他才想問一下。我呆在那裏,才發現自己是個多麽武斷的人,僅憑幾個人的一麵之詞就妄下結論。突然之間對他心生敬意。

過後的幾天我有機會就跟大家解釋,跟他說他好像並不在意。馬上實驗室要組織春遊,去郊區的一個湖中島,我心裏有說不出的興奮。可到了那天卻不見他的蹤影,發現自己一點興致都沒了。從來沒有這麽空蕩蕩的感覺,其他幾個研究生跟我說笑,我卻一直心不在焉。忍到下午終於忍不住去問實驗員,大師兄為什麽沒來。她告我我他病了。我才發現竟然有一個人讓我如此牽腸掛肚。那一天到底玩了些什麽我一點也記不起來了,心裏隻想著大師兄。

春遊回來幾天沒見到他,我心急如焚卻又不好意思向別人打聽他的情況。他終於出現了,本來很消瘦的人又瘦了一圈,西服穿在他身上覺得他在裏麵打晃。他說他得了肺炎,燒了幾天,今天才好些。當著很多人的麵我也沒敢對他說些安慰的話。有一天在下雨,我走進實驗樓在一樓就聽到他在五樓咳嗽。看到他臉色還是不好,大家勸他回去休息,他慢慢走下樓,我突然想起外麵在下雨,就趕緊衝下樓把傘交給他,說你病沒好,不要再淋雨。他沒推辭,拿了傘消失在雨中。

後來他病好了,見過幾次卻隻字不提還傘的事情。我終於惱了,攔住他質問他我的傘呢。他一臉惶恐,說對不起忘記這事了。我說我真看錯人了,你怎麽是這樣沒心沒肺的人,對別人的關心沒有一點感激之情。他沒有言語,隻是愧疚地看著我。我心又軟下來,說明天記著帶來。他第二天還了傘,說要請我吃飯賠不是。我說好啊,不過要帶上我朋友,他說可以。我們又恢複了原來的有說有笑的狀態。

在實驗室裏做得久了,就常見到他,特別是在晚上。他很用功,他說他和老板從零做起,花了四年多才把實驗室建成這樣,他以前經常幹通宵,現在都步入正軌了,熬夜少了許多。做實驗經常有等的時間,我們常常比賽打遊戲,記得那個警察抓小偷的遊戲我們很快就打到底了,150集。還有一個挖金子的遊戲我們也都很著迷。他打遊戲的神情也很認真,我覺得很好笑,像個孩子。他還是經常騎自行車送我回宿舍,我們閑聊了很多,但我就是搞不清他到底對我敢不感興趣。因為我覺得他總跟我保持距離,倒更像哥們。實驗室還有一個代培的研究生,家庭背景和我差不多,都出生在知識分子家庭。我們在一起會談些琴棋書畫的話題,和那個研究生聊得多了,他好像就不高興。我覺得和他的背景差太多,他父母都是工人,他很在乎哥們義氣,可我最恨這種封建糟粕了。他從不關心政治,一次我跟另外的研究生去聽了個哲學講座,他居然陰陽怪氣地評論。他談起吃喝玩樂倒是很起勁,一次他說他們新年晚會跳舞跳得很帶勁,我說好啊,馬上就五一了,要不要一起去跳舞,他說可以呀。

五一學校有露天舞會,我自上大學起就基本上每次舞會都去,也算得上舞棍了。不過我跳舞就是純粹的跳舞,從來沒想過其他的,也沒覺得有人騷擾過我。那天去了舞場,沒有看到他的人影,我就開始跟別人跳了。跳舞時有時會閑聊,我突然發現很多人問我那個係的,那個年級的。我才明白原來很多人是在找感興趣的人啊。我以前可能就完全沒意識到,原來自己是個木頭啊。後來碰到另一個低年級的舞棍,我們就在一起多跳了幾曲。和會跳舞的跳實在是享受,特別是華爾茲。我旋轉著,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他的影子,舞曲結束,我找到他說怎麽才來。他說他來了很久了,一直在看我跳,還問我那是你男朋友嗎。我笑了說不是,是舞友。我說我們跳吧,他很怯懦的說他不會跳。我說你不是說你會跳嗎,他說他那完全是瞎跳。我說既然來了,就隨便跳吧。他很害羞,看得出他確實不會跳。跳了幾下,確實沒勁,他說你接著跳吧,他先走了。我也沒了興致,說我也不跳了,我們去散散步吧。

走在靜靜的校園裏,他跟我講起他的童年,他在兄弟四人中排行老二,和家人格格不入。家境不好,他在大學期間也很少跟人交往,因為他沒有錢跟同學出去一起吃飯。更從來不敢追女生了,雖然他知道有幾個女同學對他有好感。隻有在實驗室他做研究才感到快樂。上了研究生有了津貼,他父親現在搞推銷,才稍微寬裕了點。讀到研究生,才有錢買一本漢英大辭典。他說以前從來就沒人關心過他,我對他的好他都明白,也很感激。我忍不住抱緊他,才發現他是那麽單薄,他動情地說他要愛我一輩子。我們終於吻在一起,他的眼淚滴在我的臉上。我第一次被一個人的真情打動,頭一次感覺到吻是那麽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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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的初吻嗎?我自己也說不清楚。其實一年前我也嚐試談過一個朋友。我跟他是第一次上大學的火車上認識的。雖然在一個學校,但不在一個係,一直很少見麵。隻是偶爾來找我。他個子矮,但人很精神,皮膚很白,眼窩很深,有點像費翔,我宿舍的人就叫他小巧玲瓏。記得大三後的暑假,我媽問我有沒有對象了。我說您不是說我上大學期間不準談戀愛嗎,她說那不是怕耽誤你學習嗎。不過現在不小了,該考慮了。那次回校是跟小巧玲瓏一起走的,他一直幫我拿行李,到學校後就約我出去。我對他並不反感,就跟他出去了,大家聊得海闊天空,很有意思。從此對一個從不去自習的我每天跑到教室去占座,其實是去接頭,然後把書包留在教室,就出去溜馬路,一直溜到教室關燈才拿書包回宿舍。以前從沒跟男生單獨談過,像發現新大陸一樣覺得很有趣。這樣溜達了幾個星期,有一天他帶我到教學樓頂樓,那裏沒燈,我說這裏太黑了,我們還是趕緊走吧。他一把抱住我,他的唇壓在我的唇上。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拚命掙脫了他。他對我的反應也很吃驚,呆在那裏,我一溜煙跑回教室,拿了書包跑回宿舍。第二天我給他寫了封很客氣的信,說我不是他要找的女孩子。後來一個朋友問我怎麽不見你和你的小巧玲瓏在一起了,我說我們吹了,他是個流氓。朋友聽完我的講述哈哈大笑,說你難道真不知道談朋友都是這樣嗎。我才覺得原來是我太傻,可我對他沒這種感覺呀。幾個月後他又來找過我,但都被我拒絕了。我那時常在實驗室,他打電話到女生樓很少能找到我。一次他打電話來我不在,我的一個朋友惡作劇去接了電話,等他講了半天才告訴他不是我。那個朋友跟我說,他說了很多深情地話,你還是接著跟他談吧,我說我對他沒感覺。最後一次我想我是真傷了他。我生日那天他約我出去,要給我慶生,我告訴他那天不是我生日。畢業前我們在路上遇到,他說他準備去北京了,我祝他順利。二十年後我們在美國又一次見麵,他已在一所大學做助理教授,也有了家庭,我對他的感覺始終隻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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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宿舍,輾轉反側,難道這就是愛情嗎?他完全不符合我的擇偶標準。我早就跟別人說過我是一定要找個浪漫的,會跳舞的,就像〈飄〉裏的白瑞德, 或者普拉蒂尼那樣健壯又穩重的。怎麽會被他吸引?可是當時接吻的感覺真是很好。第二天他約我到食堂吃午飯,回實驗室路上他牽著我的手,我有點難為情,可又不忍心甩開他。 這下很多人看到我們在一起了。我心裏忐忑不安,不知該承認呢,還是否認。我自己也弄不清我跟他到底算什麽。我真愛他嗎,還是同情?

大師兄姓孫,大家都叫他小孫。我一個朋友的老板和小孫的老板是夫妻。聽說他們常請大師兄去他們家,待他像親兒子似的。所以我跑到她那裏想了解更多大師兄的情況,我旁敲側擊地問,“你們對小孫很好吧?”,沒想到她說我們對誰都很好。什麽也沒打聽到,唉。

從那以後,他就經常帶我出去吃飯,還經常請我的朋友一起吃,從來不讓我付錢。我也沒堅持,我以前是從來不占人家的便宜的。對他我無法拒絕,他總是那麽誠懇。他也經常帶我去他的合作單位,發現他跟那些教授老板都很熟,談起科研來總是眉飛色舞。男人自信的樣子是很有魅力的。他負責實驗室的相機,用來拍晶體的。周末他約我出去,我們拍了很多照。我從沒覺得自己長得好或不好,是那種掉在人群裏看不見的那類。不過他拍得很好,也許戀愛中的女孩就是不一樣吧。可是他總是缺點男子漢的氣概。有一次我們想去看電影,到了影院看到很多人在擠著買票,他說算了,今天不看了吧。我說既然來了,還是看吧,他麵露難色。我說好吧,我去買票。我看到有個擠在前麵的熟人,讓他幫我買了兩張票。

學期快結束了,我的論文還缺一些數據,可儀器緊張,看來我隻能熬夜了。他留下來陪我,我們幹了一個通宵,終於一切搞定,數據都拿到了。天蒙蒙亮了,實驗樓大門還沒開。我們就跑到樓頂上去看日出。從來沒見過這麽美的景色,我不禁給了他一個擁抱。他身上沉浸著汗味,那是他昨夜幫我弄儀器時流的,現在已經幹了。那就是男人的味道嗎?在他懷裏,我無比幸福。回到宿舍,大家都很興奮,說你一夜未歸呀。我說在做實驗,她們怎麽都不相信。隨她們怎麽想吧。

我終於決定留在本校讀研究生了。他還有一年就畢業了,不過他告訴我老板早已決定讓他留校。對未來我沒想那麽多,我想這樣我們至少有三年可以在一起了。放假了,我一溜煙跑回了家,有朋友家人在一起,好像也沒怎麽想他。我母親在我上大學後擺了個冷飲攤,所以我每個暑假都是在賣冰糕,這樣我每學期的錢就寬裕點了,我也很開心花自己掙的錢。辛苦忙碌的暑假很快就過去了。我也曬得像非洲人了。

回到學校,這一屆研究生都搬到新校區,離主校區有幾裏地,要穿過農田魚塘。我們要上課,所以去實驗室的時候不多了,跟大師兄見麵的時間就少了。他見到我很興奮,我好像沒覺得什麽。實驗室需要一個人出差去北京安裝調試儀器。大概要半個月。實驗室的一個師弟想去北京找工作,可老板一定要大師兄去。他很不願意,可最終還是拗不過他老板。他走的那半個月正好趕上校慶,中秋節,和國慶節。學校裏很熱鬧,有很多舞會。他不在我就可以放心大膽地去跳舞了。有很多新的研究生,碰上一個剛從外校考來的。他的舞帶得真好,跟他一起跳真讓人陶醉。他有一個音樂家的名字,一付有磁性的聲音,很英俊的五官,優雅的談吐。不能不說他很吸引人。同時我又有些內疚,想起送大師兄走的日子他那不舍的眼神,他說他不願離開我,他總覺得會失去我。大師兄十月二日趕回來了,他說他沒等到在北京看焰火就連夜坐火車回來了,就想早點見到我。看著他疲憊的容顏,我心裏很感動。

他大概察覺到什麽,他每天都來看我。終於有一天我對他說,“你是一個很好的人,聰明能幹,老實可靠,會是個好丈夫。可我還需要一個情人。”他很堅定地說,“如果我做不了你的情人,我就不做你的丈夫。”我沒想到他會這麽說,所以印象太深刻了。我說你身體太弱了,怎麽保護我。他笑了說你這麽強勢的女人還用的著我保護呀。他說的也是,我從來就沒覺得自己哪點比男人差,從中學到大學一直是班長,做事總是很有主見,所以同班的男生都很怕我。我說我喜歡強壯的男人,他說他會鍛煉。從此之後,他每天早晨跑步來找我吃早飯,再用我的自行車帶我回主校區。自此別人就再也沒有可乘之機。

我一直對他這樣高調不解。他後來告訴我他是做給他老板看的。他說你不是知道嗎?我不解,他說你不是去問過老板娘了嗎?老板娘找過他,叫我不必多心。原來學校裏的教授很喜歡好好培養自己的研究生,再把女兒嫁給他。我說既然老板娘都這麽說了,那你還有什麽顧慮。他說我不了解他老板,他們說得總是很好,但做起來就不一樣了。雖然從來沒有要求他承諾將來娶他女兒,可他們的意思他心裏很清楚。以前每當他對哪個女孩有興趣,老板總是給拆掉。很多關於他的謠言其實是老板故意的。像這次非讓他去北京出差,也是一樣。我現在明白他為什麽那麽擔心了,看來薑還是老的辣。我說老板這樣看重你,做了人家的乘龍快婿,以後肯定前途無量。他說他女兒還沒上大學呢,他對她沒任何感覺。再說他為他老板這麽多年發了這麽多文章,爭取到這麽多經費也對得起他了,總不能把自己也賣了吧。

寒假到了,他要我回去跟他去見他父母。我說好啊,我也想多了解一下他,別給他耽誤了。我說我也想讓我父母看一下你。他同意了。第一次到他家,才明白什麽叫家徒四壁。上廁所還要去院子外麵的小學去上。我從來沒有接觸過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人們。從小在機關大院長大,同學的父母也都是省直機關,部隊大院,或者研究院的。雖然大家那時都不富裕,但也都住的單元房,每家都有自己的廁所。他那三兄弟也跟他截然不同,學曆最高的是高中畢業的老三。他媽最津津樂道的就是他老三怎麽會打架。我當時想怎麽會有這樣的媽呀。他媽告訴我他有個外號叫二跛子。親戚們看他不瘸,問為什麽這麽叫他。她媽說他不是腿瘸,是脾氣怪。他告訴我,小時他家四弟喜歡出去惹事,被人打了就回來搬救兵。其他倆兄弟總是不問清青紅皂白,就去打架。他覺得是他弟弟的問題,所以他不去幫忙。久而久之,他就變孤立了。他說事情總是有是非曲直,他不會做自己認為不對的事。他說他父母看重的不是讀書,他們從來也沒以他為自豪。他父母整天打麻將,我也跟他們學會了怎麽打麻將。他卻從來不打。問他為什麽,他很痛苦地告訴我,他在讀高中的時候因為天天家裏擠滿了打麻將和看麻將的人,他根本無法看書,有一天他實在無法忍受就掀翻了麻將桌,結果被暴打一頓,他後來在老師的幫助下住進了學校的化學實驗室,才有個安靜的學習環境。我實在無法想象在這樣的生活環境下,他居然能以全省前幾名的成績考進全國最好的大學。我說那你恨他們嗎,他說沒有,畢竟他們把他養大,雖說不是一類人,可那畢竟是他的父母兄弟。他們有他們的生活方式,他不會以他們為榮,也不會以他們為恥。我曾經看到過無數的報道說家庭的不幸會扭曲人性。可是從他那裏我看不到任何陰暗的角落。我有時真的相信人的善良是天生的。她母親和兄弟都對我很熱情,他們給我騰出最好的房間,給我他們家最好的被子。而他們幾兄弟都擠到別人家去住。傳統的禮儀他們還看得很重的。想到這些我還是覺得他們家還是很溫暖的。

過了年就乘車去我們家,火車上擠了十幾個小時,都沒進到車廂裏。我父母看到他就沒那麽客氣了,像盤問犯人一樣什麽都問。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他卻安慰我說他可以理解做父母的心情。我領他去拜會我同學的父親,他是個研究員,也是搞材料的。我想鑒於他跟我的關係,他老板也許會改變讓他留校的主意,他必須找到退路。他有些勉強,但還是去了。可一談到科研,他又帶勁了,所以我同學的父親對他印象很好,說隨時歡迎他來工作。回到學校他說他不想去我老家,他不想住在我家。我說那好吧,繼續找。我在這讀書也是暫時的,以後我們可以一起去北京。他說他還是想留校,隻要他老板肯留他,他就不會走。他說他老板待他不錯,他不能隻想自己。不過我不放心,正好科學院來招人,我就把他的簡曆遞了上去,但也沒指望什麽。

時間很快到了五月,北京的狂熱吸引了我們大部分的注意力。我這次已不再像86年底那麽瘋狂了,不知是因為戀愛了,還是成熟了。有一天他沒來找我,我有點奇怪,不過不靠譜的事他也不是沒做過。一次我怎麽也找不到他,結果他一個人在小攤上看人下象棋把時間忘了。到了第二天早上,他沒來吃早飯,我坐不住了,打電話說宿舍沒人。我跑到實驗室也沒有找到他,我去他宿舍敲了半天門,他才來開門,屋裏烏煙瘴氣,地上一地的煙頭。他很疲憊,也很虛弱。我說發生什麽事情了,他說他跟老板鬧翻了。他一夜沒睡。他說昨天老板找他談話了,說要想留校就必須跟他簽一個五年不準出國的協議。否則他就要到係裏取消他的留校名額。他從沒想到他老板會這樣做,他一直很尊重他,忠於他的。除了他女兒的事,他從來沒有違背過他任何事,他跟了他六年,為他工作了無數不眠之夜。他現在雖然還沒考慮出國,但他不想簽這個協議。他覺得他老板這樣做是不對的,因為係裏都沒這個要求。他去係裏問過了,係裏沒有這個規定,但他們告訴他導師畢業前都有權取消你的留校名額,哪怕是以前都定好的。我說既然如此,那趕緊去找工作呀,你留下來也不會有好日子過的。他說談何容易呀,現在離畢業隻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了。再說別人都知道他要留校,他突然離開別人會覺得他忘恩負義。我說那你就跟他簽了這個協議,到時再說吧。他說他不能做違背原則的事,他如果簽了他就得遵守。我說既然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我們分開吧,那樣你老板就不會難為你了。他哭著說,“你知道你在我心中的地位,我是不會離開你的。”我就受不了男人的眼淚。我說我再也不說這樣的話了。有什麽事我們共同麵對。

事情還得解決,北京已經戒嚴了,我去研究生院想去給他開個證明讓他能去北京找工作。研究生院的人說,他還找什麽工作,不是已經有北京一個研究所要了他嗎?我說真的?他當時找出錄用通知書,說不是你們幾個月前遞過簡曆嗎?我一下喜出望外。這下終於不用糾結了。他得到這個消息鬆了一口氣,但他還是高興不起來。他說我們又要分開了,你以後的日子會不好過,因為我老板和他老板是一個實驗室的。我說這你不用擔心了,我會應付的。他說到一個陌生的環境,不知多久才能站穩腳跟,再闖出自己的一片天。我說你不放心我們結婚吧。他說他什麽都不能給我,我說隻要有你一顆心就夠了。

六月的北京一片肅殺,我們對發生的一切徹底失望了。我決定出國了。我想用不了多久我們又會在一起了。七月他畢業了,我跟他一起去了北京單位報道,然後去了北京東城區辦事處辦了結婚登記。沒有婚禮,沒有婚紗,我們隻照了一張便裝的黑白結婚照。然後我們先後去了我家他家,和家人一起吃了頓飯,就算結婚了。我們沒有要任何禮物,雙方父母給的幾千元錢全被我們換成美元準備考托福和GRE了。回到學校,和當時還沒走的幾個朋友出去搓了一頓,就算是我們的婚宴了。因為沒有經驗,這些天正好是我不方便的時候,我們的婚姻還一直是有名無實。現在我們終於在一起了,我第一次懂得什麽是真正意義上的男人和女人,才弄明白“從此君王不早朝”是什麽含意。

(未完待續。太久的記憶有些模糊,太多的美好一時寫不出來。以後的日子有分離,有甜蜜,有溫馨,有心碎。一切過去,留下的隻有美好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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