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三號:繁星滿天的夜晚
不到七點,Shawn發來短信:醒了嗎?我回:沒太醒,再給我半小時.昨晚之後,我無法再忽略他隱約的柔情,卻任它停留在那裏,不敢觸動.八點多起床,還是覺得疲乏,給他發短信已經收拾好了,他隨時可以來.再見Shawn,依然是平靜的神態.一起吃過早飯,我們去他的房間上網查看去哪裏,最後選了九龍峰,離這裏大約一小時.
路不太好找,開始轉錯了彎,開進靠山的村莊,零星地散落著幾戶人家,找到一對年輕婦,Shawn讓我坐車裏,他下去詢問,跟男主人交談了十幾分鍾,我就看著他在炎熱的陽光下指指點點.重新開回大路,穿過山腳下的水稻田,Shawn說以後退休了就想在這樣的地方生活.與世隔絕嗎?我不相信對世俗的成功有著強烈欲望無法忍受無所事事甚至不能享受度假的他能夠允許自己隱居山林,過起悠閑的日子,在他看來,那肯定是浪費生命,那樣的人生毫無意義.零八年來的時候,在安靜的海邊坐著,望著天邊的輪渡,海天一色的開闊,我曾感慨: 煩的時候,來這種地方坐坐,什麽煩惱都可以暫時拋棄了.他立刻反駁:一個人在海灘上坐著,腦子裏湧出的都是平時的問題. 他也懼怕衰老,那是對不能再有所作為的恐懼.這個對自己一直有很好的規劃,從初二起就明確了未來的目標,工作兩年就自己創業的人,自二十多歲起就不停地向前向上,人生的價值與生命的快樂,很大程度上早已體現在奮鬥的過程之中,沒有什麽比做成一件事情更能讓他滿足,包括女人;對他來說,停止意味著死亡,止步不前都是痛苦.
九龍峰是新開發的旅遊景點,不太為人所知,加上是周一,更是沒三兩個人.山隻有二百多米,通往山頂的石板路基本修好,還在各高點修了歇腳觀景的涼亭,有五六個.我們往上爬的時候已經中午,氣溫有三十度,非常熱,爬不多高已經滿身是汗,我的小短裙和黑色的T-SHIRT緊緊貼著身體,異常悶熱,到達第一個小亭停下來,這裏的視野很開闊,坐下來讓山風吹走燥熱,有兩個當地小姑娘也在亭中,看她們的樣子還是中學生,大白天的不在教室卻上山來玩兒,萬事不愁的樣子.涼快下來,我們繼續向上,那兩個小女孩兒說要等下午不那麽熱的時候再說,生活在她們眼裏似乎有無窮的時間可以揮霍.穿的高跟鞋很礙事,索性脫了光腳上,踩上陽光暴曬過的石板滾燙滾燙,等到達下一個亭子,我再也不想走了,昨晚沒有睡好,體力很差.歇了很久就往回走,還是把鞋拿在手裏,石板階梯向下傾斜,怕摔,Shawn一路拉著我.
兩點多回到山腳,Shawn不想原路返回,就順路繼續向前,穿行在山腳下的村莊之間,兩邊是大片的稻田和香蕉林,發現繞不到正路上,最後拿出GPS指路,我們在山腳的小路上漫走了兩個多小時,穿過一個還在修建的鎮子,Shawn的SUV濺了滿車身的泥點兒,我們在鎮子裏把車洗了,再開出暴土揚塵的集鎮,終於上了正路,回到住處時六點多,人困車乏,想趕緊洗個澡.Shawn說:晚上做個SPA吧,你跟她們聯係一下.剛來的時候就注意了床邊放的SPA的廣告,我從來沒有做過,今天這樣疲勞,還真想試試,卻不好意思開口,Shawn的提議正中下懷.幾番電話,把時間定在八點半,時長一個半小時.
SPA並不象我想象的那麽解乏,隻是全身的按摩,第一次做不好意思把身體暴露給按摩師,即使她是個小姑娘,於是動不動就驚叫.做完十點,再去洗個澡去掉些抹上的油,皮膚倒真是光滑許多.我們一起又買了一瓶酒,今晚我卻不敢多喝,一點點品,自始至終很清醒.
今夜沒有雨,深藍的天上閃著繁星,樹叢深處傳來蟬鳴蟲叫,包圍著燈光閃爍的陽台,兩旁都沒有住人,我們談天可以無所顧忌.今夜,Shawn一杯接一杯地喝下大半瓶,酒量卻比我好,沒什麽事.夜色越來越沉,我們的談話也變得零散,昨晚已經說了那麽多,今天隻是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忽然聽見他輕聲說:你是個有魅力的女人.語氣已經異樣,我還以為昨夜的擁抱沒有下文,這一整天,他都象以前一樣,這一句深入明確的話,就讓我再次吃驚,一時不知如何反應,看我低頭無措的樣子,他笑了:你緊張什麽?抬起目光直視著他的眼睛,那裏麵化開了很多的柔情與溫暖,我再也無法否定無法忽視.我該如何回答你?時間瞬間倒流,回到遙遠的中學時代,無意間望見遠處一個身影,那個操場邊看書的男孩兒吸引了我,是什麽讓我記住了這個目光沉靜的學生?是他身上儒雅的氣質,是他清秀的樣子,是那高挺的鼻梁透出的堅毅,是他沉默的眼睛不願輕易暴露的內心?眼前的Shawn,確曾是我中學時代朦朧喜歡過的男孩兒,當時卻從未表達,那一點情感就流失在歲月裏,直到零五年中學畢業聚會,才再次相見,也不過是站在人來人往的樓道裏說了幾句客套話,已到中年的Shawn,依然是我記憶裏儒雅沉靜的樣子,渾身透著自信從容.臨走他打來電話,客氣地說有機會去深圳玩兒.那以後,偶爾在MSN上問候一下,也深聊過幾次,再後來就是零八年的冒然前往.我早就聽到些關於他的傳聞,加上相隔太遠,我從來隻把他當作同學: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各不相關.我一直以為他這樣周到地待我,一是出於天生的禮貌,二是因為若幹年前我曾幫他買過東西.我從不曾想,這個名字好聽,聲音好聽,樣子舒服,有著很多優秀素質,有著太多選擇的男人,會被我吸引.即使此刻,我也要找各種理由否定:是這個夜晚,是杯中的酒,是這隔絕的空間,讓情感滋生.當太陽再次升起,他就會忘了今晚的一切.我找不到任何理由解釋他此時的目光:我們隻有這麽短的接觸,他幾乎不了解我什麽,中學時候大概都不知道我是誰,怎麽可能喜歡我?他卻告訴我:我當然知道你,哪個漂亮的不知道?可單漂亮就夠了嗎?他還說:其實零八年在海邊的時候就想抱著你,怕我們接觸太短冒犯你就沒敢.我還是不能相信.他白天的冷靜與老練讓我始終保持著警覺與清醒.我絕不希望美好的情感拿來作一夜情的借口,那樣白天到來的時候,什麽都失去了:這美麗的夜晚,我們的情誼.內心深處的情感,其實已經被他的話攪起,漸漸浮上來,我卻用不多的理智壓抑.我也才恍然意識到:深圳對我豈止是美麗的景色?
三點多了,終於艱難地把他勸走,剛洗了躺下,他打來電話:我想跟你生個孩子!我在電話的另一頭呆住了:這個理智的人怎麽變得如此衝動?他說衝動一回又怎樣,你能失去什麽?你是個好女人,我想跟你有個孩子,我們共同養育,看著他(她)成長,你工作也行,不工作我養著你們.對Shawn來說,太強的理智讓他很少有衝動的時候,而他的衝動也仍然帶著理智的色彩.不管是不是因為酒因為夜色,這些話都讓我瞬間感動:作為女人被一個我欣賞的男人信任和肯定,我怎麽可能無動於衷?今晚他並沒有醉,他不是輕易承諾的人,他有自信更有能力承擔責任,是這兩天發生的什麽讓他無視現實障礙衝破理智?我對著電話沉默,心已經化軟,不能告訴他,在青春將逝的絕望中,這些話給了我多少信心和溫暖;我絕不是他埋怨的那樣不想負責,更非怕身體走型.我無可救藥地感情至上,我隻能跟我愛的人生,哪怕我將一個人撫養,隻是從未遇到這樣的人,我也就坦然接受現實.Shawn對我有太多的不了解.他完全不明白不理解我的拒絕,一再罵我是個大傻瓜.我這個標準的射手原本太衝動,他這個典型的水平其實太理智,但現時的我比他有多得多的牽絆,是他不清楚我也不想解釋的,我隻能對他說我有自己的理由,我的拒絕與他無關,他是個非常有魅力的男人.
在深夜裏聽著電話那頭一遍一遍的重複,波動著我平日無法探測的他的柔和,我的意誌在一點點剝落,離天亮隻有三個小時,卻是那麽漫長.
早晨起來,頭暈腦脹,今天就CHECK OUT回深圳.站在陽台上看著眼前的高爾夫球場,身後是昨晚沒收拾的杯瓶,在白天的燦爛陽光中,顯得零亂靜寂疲憊.身邊站著Shawn,伸過手臂輕輕摟著我,陪我一起靜靜地遠看,殘留著昨夜的柔情.在心裏,一遍遍感謝他的情意,哪怕它隻是暫時,隻是這特別的景色特殊的夜晚杯中蕩漾的酒無形的雨聲明亮的繁星綠樹叢中的蟬鳴.
他讓我再次感到自己仍會被人珍惜,他不知道這對我多麽珍貴.他在我眼裏有強大的吸引力,他不知道我在用理智抗拒.
九月十四日:匆忙香港
下午四點多,回到深圳,急急過羅湖,趕往香港,下了地鐵,直接進MALL,直奔周生生珠寶店,我迅速買了兩條項鏈,出來在FOOD COURT裏簡單吃點兒,我很餓,但一點兒沒胃口,人又累又虛,坐在回去的地鐵上,感覺快倒下了.再回深圳,住進零八年的CLUB,房間已經重新翻修,顯得非常明亮.
九月十五日: 深圳,我還會再來嗎?
第二日一大早,趕往機場,八點二十的飛機,進了大廳,還有五十分鍾,麵前卻是人山人海排隊等CHECK IN的人,看那架式根本來不及,Shawn替我去排安檢,我這邊焦急地往前挪.排到已經停止CHECK IN,人家辦了手續,隻說試試,行李卻要拿到另一個櫃台拖運,再奔到那裏,又是十幾個人在排,時間隻剩十幾分鍾,我也顧不得了,直接衝到櫃台邊,竟然沒人阻攔,看我把行李放上傳送帶;又跑向安檢,Shawn正等在前麵,還是那麽平靜,他沒有著急的時候嗎?我迅速給他個擁抱,他還楞了一下,我頭也不回地進去,機倉就快關閉,我站在進飛機的隊尾時已經上氣不接下氣,給他通個電話,讓他回去好好休息,這兩天陪我太累了.坐在座位上,腦子一片混亂,來不及回想這幾日的跌宕起伏.
深圳,我還會再來嗎?
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