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各種手段腐蝕下一代
(2010-09-23 22:5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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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未未:
十幾年前,和朋友一起吃飯對於艾未未來說是件很重要的事。現在不了。
2010 年7 月16 日,艾未未六點鍾準時起床,打開電腦,上推特,直到十點。隨後是會客和處理日常事務時間—他上午通常比較有談興。下午艾未未休息。晚上,繼續上網推特,四小時或者更長。
艾未未的三餐由工作室負責家務的阿姨解決。他不讀書、不看報、不看電視,不參與趴體。上網除了去推特不幹別的,“夠了,沒有其它需求”。也沒有娛樂。“推 特就是新聞,也是娛樂”。艾未未的生活,幾乎天天如此。艾未未第一次正式接觸網絡是在2005 年底,被新浪的名人博客生拉硬拽去,他的第一篇博文是“表達需要理由,表達就是理由”,除了這個短句,當時他寫不出其它的東西。那時候艾未未不會打字,很 有名士風範地手寫成文,由助手整理輸入。然後他開始覺得不過癮,寫完的東西不能馬上看到讓人著急,於是速成打字。到2006 年,艾未未的網絡文本量已經堪比任何一名沉迷網絡的宅男。
2005 年,艾未未興奮地意識到,人發生了本質的變化,“你不是你,除非你表達了什麽”。互聯網將人與限定人的諸多條件剝離開來,人單純地成為表達的載體,“實現自己”這四個字,降低了門檻。網絡媒體有一篇聖經般的文獻,名為《The media is message》(《媒介即訊息》),艾未未同意,他說:“寫博客的時候,人有一種跋涉的或嘔心瀝血的感覺,因為這確實是一種孤獨的行為。但是你也能感覺到在被別人看著——在黑暗之中,被另一個孤獨的絕望的人看著,而這個人可能你永遠也不會認識”。這讓他感到激動。
隨後這又讓他焦急,“天上掉下這麽一個寶貝,全世界的資源都在這兒,又不用花錢,第一次把你放在一個特別平等的舞台上,燈光照著你,你發不出聲來,急死了!”—然後有了2007 年的《童話》。一千零一個中國人去德國,召集、申請、簽證,所有的手續都通過網絡完成,艾未未做到了,做完後他感到自己網絡本領大增。
進入2008 年,礦難、地震、奧運,中國大事不斷。艾未未熟練地利用網絡做成了一些事情。之後,他的博客被封了。“從山上往下跑,雖然跑得很high,但是肯定要栽的。我有過預感”。
再之後,推特腳踏祥雲來到了中國。“上推以後我覺得更好使,因為不用準備一篇文章,直接在上麵跟別人聊天就行。對於我們這種從小就喜歡冷言冷語,動輒就有一堆牢騷的人,這個太好用了。”
2010 年8 月,艾未未寬大的工作室正在重新刷牆,他在院子另一側的辦公室裏坐著,龐大的身軀壓在椅子上質量非凡。他對著顯示器,眉目肅穆地舞動手指,鍵盤響成一片,在他身邊圍坐著幾十個80 後、90 後的年輕人,每個人都對著顯示器舞動手指,表情如出一轍。整個辦公室看上去活像網吧,牆上的電視正在播放哀悼日節目,畫麵閃著,聲音被調到零。
艾未未在推特上發起的最新活動是“如果你說出自己的名字,跟我交流,我就會送你禮物。”很快湧現出3000 個真實姓名,其中90 後占三分之一。 截止到2009 年底,全世界有網民14.6億,中國網民3.16 億。目前艾未未在推特上的關注者是46032 名。“人多人少不是問題,”艾未未說,“延安當年也沒多少人,最後還是百萬雄師過大江。毛主席說過,路線正確了,沒有人也可以調。”這兩天他忙著準備三千份禮物,給那些小他幾十歲的網友們。
當一個人可以獨立獲取他所有的知識資源,能夠架構這個資源,同時又能夠完整表達自己的時候,人才能成為人。如是說來,80 後90 後是中國第一批可以被稱之為人的人—這是艾未未的看法。有人認為90 後乃至80 後是“沒有曆史的一代”,艾未未則說“我們不需要有曆史,我們可以離開曆史向前走—但實際上每個人都會像一個掉在地上的湯圓一樣,沒有人可以摘得掉曆史的塵埃。”
去年十月綠壩上線,艾未未在工作室舉辦了罷網美食節,跟一幫年輕人玩得很開心。在虛擬世界中關注、爭論,在現實世界裏吃吃喝喝,是不是過於形式化?艾未未說,形式就是內容,我們要求的內容太大了,沒有什麽東西能代替它,所以當下,對我們而言形式不僅是內容,還是行為。
“這是嶄新的時代,互聯網給了我們很強的調度空間”,艾未未的看法是:“今天,如果我們還感到絕望的話,那就太不應該了”。( 文:葉三)
我所知道的最重要的事:
最重要的事情,我覺得還是傳播,讓事實能夠展現出來,能夠以新的方式來麵對舊有的體係或者是習慣。還有,年輕人是必然要長大的,他們會在每一件事情上做出決定和判斷。我現在就是用各種手段腐蝕下一代。我寄希望於年輕人—因為除此之外,沒有其它的希望。
(原文見《時尚先生esquire》2010年9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