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紅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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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子(十年生死兩茫茫)——蘇軾

(2010-10-24 23:37:23) 下一個

  江 城 子

                       ——蘇東坡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千裏孤墳,無處話淒涼。

  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麵,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

  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鬆岡。


(這首詞是宋熙寧八年(公元1075年)所作,蘇東坡做了一個遇見亡妻的夢,醒來感慨係之,寫這首詞,來表達對妻子的懷念。此詞開了悼亡詞之先河,被行家視作悼亡詞中絕唱。)

             不思量,自難忘
——淺析蘇東坡婉約詞《江城子》及蘇子的創作心態

蘇軾是宋詞豪放派的開創人。王灼《碧雞漫誌》卷二說:“東坡先生非心醉於音律者,偶爾作歌,指出向上一路,新天下耳目,弄筆者始知自振。” 詞自晚唐五代發展以來,詞的風格一直是比較婉弱的,蘇軾有意識的進行詞體的革新,從詞的內容、題材、格調方麵改革,使詞的創作有了「自是一家」的審美觀點。也使詞從纖細婉約走向陽剛豪放。蘇軾的這些觀點以及他本身的詞作,雖引來時人認為蘇軾「以詩為詞」的評論,但無論如何,蘇軾開拓詞境之功不可沒。
南宋俞文豹曾記載一個故事:東坡在玉堂日,有幕士善歌,因問:“我詞何如柳七?”對曰:“柳郎中詞,隻合十七八女郎,執紅牙板,歌‘楊柳岸,曉風殘月’。學士詞,須關西大漢,銅琵琶,鐵卓板,唱‘大江東去’。”東坡為之絕倒。(《吹劍續錄》)這個故事生動地說明了蘇軾、柳永風格的不同,也說明兩派詞風的區別。蘇軾曾自負地說過他的詞“亦自是一家”。(《與鮮於子駿書》)他的確是以提高意境和風格而“自是一家”的。然而讀詞人為蘇子絕倒的,卻絕非僅隻“大江東去”或者“老夫聊發少年狂”,其《江城子·十年生死兩茫茫》也是世代傳誦的佳作。
宋神宗駕崩後,宋哲宗繼位,任用司馬光為宰相,蘇東坡又被召回京城升任龍圖閣學士,兼任小皇帝的侍讀。這時的蘇東坡,十分受宣仁皇太後和年僅十二歲的小皇帝的賞識,政治上春風得意。蘇東坡不時懷念起死去的結發妻子王弗: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裏孤墳,無處話淒冷。縱使相逢應不識,坐滿麵,鬢如霜。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唯有淚幹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鬆岡。 由此成就了一闕悼妻懷思的傳世之作。

實際上,在蘇東坡一生中的三位女性中,最為蘇東坡青睞,也為世人傳為佳話的,並非王弗,而是叫做王朝雲的妾。在蘇東坡的妻妾中,王朝雲最善解蘇東坡心意。一次,蘇東坡退朝回家,指著自己的腹部問侍妾:“你們有誰知道我這裏麵有些什麽?”一答:“文章。”一說:“見識。”蘇東坡搖搖頭,王朝雲笑道:“您肚子裏都是不合時宜。”蘇東坡聞言讚道:“知我者,唯有朝雲也。”蘇東坡在杭州四年,之後又官遷密州、徐州、湖州,因“烏台詩案”被貶為黃州副使,這期間,王朝雲始終緊緊相隨。朝雲死後,蘇東坡也曾提聯:不合時宜,惟有朝雲能識我;獨彈古調,每逢暮雨倍思卿。字裏行間看到的也是深切地懷念和歎惋。然而仔細地讀來,蘇東坡對王朝雲的感懷更多的是一種“知音難覓,和者寥寥”傷感,而對於王弗則是痛徹心肺的悲情。“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唯有淚幹行。” 陰陽相隔,重逢隻能期於夢中,也隻有夢是沒有時空限製的,可以超越一切的界限和有限。樸素真摯的深情,沉痛的生離死別,每讀一次就更為其中的深情所感動。
應該說,蘇東坡再次得寵多少有些幸運的成分。這麽個大詞人,大文學家,被政治牽絆得頭暈目眩,蘇子的一生常常讓人有點啼笑皆非的意思,所以我們有理由相信,在這一段相對安穩適意的生活中,蘇東坡的精神狀態是輕鬆和愉悅的,但蘇東坡也斷斷不能忘記王弗曾經陪伴著自己度過的那些艱難的時光。王弗在蘇東坡的一生中作扮演的角色絕非一個主婦那麽簡單,在林語堂的《蘇東坡傳》中也曾有過這樣的落筆:……蘇東坡……由氣質和自然的愛好所促使,要變成一個隱士。社會,文化,學問,讀曆史的教訓,外在的本分責任,隻能隱藏人的本來麵目。若把一個人由時間和傳統所賦予他的那些虛飾剝除淨盡,此人的本相便呈現於你之前了。……他偶爾喝醉,甚至常常喝醉而月夜登城徘徊。這時他成了自然中偉大的頑童——也許造物主根本就希望人是這副麵貌吧。“頑童”,這裏林語堂先生固然是在一種嘉許的語氣在點評蘇東坡的自由性靈,然而蘇東坡實際上又何嚐不是一個頑皮的孩子呢?不諳世事,興致所至,聰明有餘而內斂不足。
夫人穩健,而丈夫往往不能。丈夫往往急躁,灰心喪氣,喜怒無常。高興了把酒言歡,不高興了也要罵罵娘。麻煩的是丈夫有了曠世的才氣,就不是罵罵娘這麽簡單了。蘇東坡常常會在自己的詩作裏流露一些“不合時宜”的論調,自找禍端。由此可見在日常的生活起居,待人接物中,這等人物將是何等的低才。倘若沒有一個得體大度,端莊典雅的夫人為丈夫張羅這些“不入眼”俗事,怕蘇先生不會有幾天清閑。在密州,他們正過苦日子,蘇東坡對新所得稅至為憤怒,孩子揪著他的衣裳對他曉曉不休。他說:“孩子們真傻!”蘇夫人說:“你才傻。你一天悶坐,有什麽好處?好了。我給弄點兒酒喝吧。”在一首詩裏記這件事時,蘇東坡覺得自己很丟臉,這時妻子洗杯子給他熱酒。這當然使他很歡喜,他說他妻子比詩人劉伶的妻子賢德。因為劉伶的妻子不許丈夫喝酒。蘇夫人也是用了好幾年的工夫才摸清楚丈夫性格,那是多方麵的個性,既是樂天達觀隨遇而安,可是有時又激烈而固執。蘇夫人聰明解事,辦事圓通。 她是進士的女兒,能讀能寫,但是並非一個“士”。做妻子的也知道要管家事,要撫養孩子,要過日子。正因為如此,蘇東坡的生活中是不能沒有一個這樣的女人把握船舵的。隻有在妻子的無微不至的照顧下,蘇東坡才有更多的閑情逸致去“沐於沂,浴乎舞雩”。也正因為如此蘇夫人也成為蘇東坡最為信任依賴的人,很多事情埋藏在蘇東坡的心靈深處,別人大都不知道,蘇東坡的妻子一定知道。同過患難,共過生死,日日的關心和愛護,充滿信任的等待和撫慰。王弗給與蘇東坡的是所謂“相濡以沫”的質樸而深厚的情感。
在這首小詞中,讀不到一句令人感覺“矯情”之語,詞語的運用簡練凝重。每一個音節的連接都有冷澀凝絕之感,猶如聲聲咽泣,壓抑沉重的氣氛就在這“幽咽泉流”中彌散開來,讓人艱與呼吸,又難以逃避。
蘇東坡用了十年都舍棄不下的,是那種相濡以沫的親情。他受不了的不是沒有了轟轟烈烈的愛情,而是失去了伴侶後孤單相吊的寂寞。“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麵,鬢如霜”在夢裏能夠看見的,也全是逝去親人往日生活裏的瑣碎片斷。因為在那些瑣碎裏,凝結著化不去的親情。 在紅塵中愛的最高境界是什麽?執子之手是一種境界,相濡以沫是一種境界,生死相許也是一種境界。在這世上有一種最為凝重、最為渾厚的愛叫相依為命。那是天長日久的滲透,是一種融入了彼此之間生命中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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