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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日本情懷續

(2024-11-04 06:45:04) 下一個

夕陽之歌-近藤真彥   

日本是多年來一直想去的,卻又一直沒去成的國家。根本原因就是一無時間,二無銀子,三無機會。但沒去過,不等於不能擁有一份情懷。正如去過的,也不一定會產生一份情懷一樣。

以我對日本的了解和印象,我想我會選擇櫻花盛開的時節,來到京都。身後傍隨一和服女子,在櫻花樹叢中緩緩而行。當片片櫻花隨風飄落的時候,時而抬頭,時而低頭,無須言語,隻要雙方輕輕對望一下,一切盡在不言中。欣賞櫻花,不在於它的形態豔麗,而在於它那經曆寒冬磨煉後,努力達到最美麗動人的時刻,毫無留戀,義無反顧地奮身而落的情懷,這就是淒美,這就是就義。

然後我想我會來到富士山前,這時候的它應該還是覆蓋著皚皚白雪。我要找個安靜的地方坐下。然後也許點燃一根煙,也許斟上一杯酒,好好欣賞它的雄偉。其實,它的對稱美才是真正吸引我的地方。

做完這兩件事,我就會回到都市,匯入匆匆行人,消失在大街小巷中。也許這時,我才會開始想想Yoko。想想分別多年的她如今改變了多少,想想她的孩子也應該是小學生了吧,想想她會否每天忙碌為孩子準備便當。

Yoko是我在悉尼語言學校的同學,班上唯一的一位日本同學。她可比連儂的Yoko要漂亮多了。文靜大方,長發披肩,明眉皓齒,皮膚白皙,那種一見就有好感的女孩。那時我們班上以中國學生為主,有個別搗蛋的男同學見到Yoko的時候,故意以歪歪的音調用日文問候語給Yoko打招呼,成了“看你JB“。  其他人一旁皮笑肉不笑。 Yoko當然覺得不對頭,但仍然笑臉相迎。過後,她悄悄問我怎麽回事。弄得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是好,就跟她說以後別理他們。事到如今,想起這事,心中仍然覺得內疚。

有一回,我們學校搞表演。老師挑了Yoko,我和另外一位男同學,讓我們一起排演了一小歌劇。這男同學,可以看得出來非常喜歡Yoko,上課時候常貪婪地盯著Yoko發呆。 這回他自告奮勇地要演女主角的情人,劇本還有個牽手的時刻。我想那一刻,他一定很幸福。  我隻好勉為其難地演Yoko的父親,棒打鴛鴦的角色。  這當頭,我對Yoko的友誼開始進入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朦朧的狀態。 此時,似乎覺得她對我的態度也有些微妙的變化。反正,對望的眼神似乎有一點點含情脈脈。

這歌劇後不久,Yoko要回國上大學了。於是我們就一起去沙灘玩了一回,拍照留念,算是送行。 道別前,Yoko送了這個小小的根付給我。開始我還以為是一小裝飾品,撂在一邊。

Yoko回日本後來了封信,我當時忙於生計,學費,也沒有回信。又過了幾個月,Yoko又來信了,還付上一張照片。照片是傍晚時分在一座大山前照的,她緊緊地依偎在她男朋友的身上。看得出來她很甜美。

今天,我將這netsuke拿在手上,欣賞著這可愛的小老鼠,嘴裏輕輕哼著老鼠愛大米。

此刻,我想, 往後的日子裏,我們不會也沒必要再相會於同一軌道。 但是,我在乎過去匆匆的歲月中,我們曾經在同一段軌道裏滑行, 而在滑行的時候我們真誠相對。

以上是我十年前寫的並發於本壇的一篇短文,寫的是三十年前我剛到悉尼語言學校上學的故事。 不知不覺地就半輩子了,感歎人生幾何!

原文鏈接(https://bbs.wenxuecity.com/travel/404746.html)

回去看了看當年發文時候的留言,石假裝還請纓要在日本給我準備飯團,並帶路去見Yoko,讓我感動。 小黑貓提到要看看Yoko的照片。 當時我隻記得照片是夾在家中的某本書內,具體哪一本完全想不起來了。 當時翻找了一下,沒找著。 這事就放下了。(順帶提一下,兩位多年來一直都是我非常敬重的風壇網友。估計也是洋插隊的老留,多年來一起成長成熟。 雖然素未謀麵,但網上碰到,如老朋友見麵一般的親切, 有如: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

時間不知不覺地來到了2023年10月,我女兒將高中畢業的時候,當時我正籌備我的重獲自由出遠門的旅行計劃。日本是其中一站。 誰知就在這關頭,我騎車卻出了交通意外,摔斷了幾根骨頭,在醫院裏躺了幾天,做了鎖骨駁接手術,然後回家休養。 通常傷筋動骨大概要三個月時間才恢複過來,那麽我2024年初騎行東亞的計劃大概率是無法實現了。  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想到我將要取消來之不易的旅遊計劃,真想大聲呼叫:蒼天啊,為什麽啊?

那天躺在病床上,為了打發時間,讓我兒子發些他和同學們慶祝中學畢業到日本旅遊的照片給我看。 當時他和高中同學從日本回來不久(由於疫情的影響,他們的日本旅遊推遲到2023年才成行)。  看著他的發來的照片,我心中那幾乎熄滅的日本遊星星之火又一下燃燒起來了。 我心想,如果有那麽一點點可能,我都要破釜沉舟,應該堅持按計劃騎行東亞,不能再往後推了,歲月不饒人,不能再等了, It is now or never。 結果我還是冒著風險,在沒有和我的醫生商量的情況下,按原計劃新年過後就出發了。

正如十年前文中所述,我來到了日本,來到了京都,盡管不是櫻花時節。  當我穿梭在京都的小巷和神社中的時候,總有一種莫名的親切和熟悉,猶如遊子回家一般。 心想當年大唐長安的街道大概類似。 接著我來到了覆蓋著皚皚白雪的富士山前,在河口湖旁一邊吃著山梨縣出產的山梨,一邊聽著那首夕陽之歌,抽了一根煙。 然後匯入匆匆行人,消失在人群之中。

這時我想起了Yoko(下麵這張照片是Yoko念完英文課程回日本前,我們一起去海邊玩的時候照的。 她回日本後衝洗照片寄給我作為留念。我去年出院後出發來日本前在家中的書本裏找到了。右邊這位是泰國同學,左邊這位輕輕依靠著我肩膀的自然是Yoko了。 當時我們一起坐在悉尼海邊的一塊大岩石上,背後就是大海)。

 

相片的背後寫著:I had a good time.  Never forget you and Sydney! Thank you  Yoko

 

找到了失蹤多年的照片的那個晚上,有點興奮,於是從衣櫃裏拿出多年未穿的和服,

試試穿上,然後問犬兒如何,它搖頭擺尾,大意是及格了

經曆了多少個春夏秋冬,漫長的等待,三十多年後,2024年1月,我第一次踏上日本,來到了心中向往已久,真正的浪漫之都-京都(從來沒見有人提起,我也許是這提法的第一人)。

清水寺

京都嵐山翠綠的竹林

羽音山上的神社

寺廟大門中開,沒有任何阻隔。曆史和當下相連相通,不禁讓人發思古之幽情

附庸風雅一下,來首唐詩應景

鬆下問童子

言師采藥去

隻在此山中

雲深不知處

假如你的年紀還輕,來京都之前千萬要操練一下唐詩宋詞

關鍵時刻關鍵地方附庸風雅吟誦兩句,你就是風流倜儻玉樹臨風的唐伯虎再世,芳心手到擒來。

原來這就是我腦海裏那張朦朧若隱若現的畫,在這角落已經等待了多時,等候著我的來臨。這副畫,如此安慰,舒適和祥和。 畫中的植物花草在微風中搖曳,似乎在對我說:終於等到了。

正想回應,卻又打住了。我看到了園子裏的小徑,似乎就是曾經在腦海中朦朧若隱若現的那條我沒能走上的小徑,在模糊的色彩裏向我展露著一種模糊的憂傷。漸行漸遠,每次回顧,想象這小徑總是和風麗日,滿眼蒼翠,鳥語花香,都會有一種莫名的惆悵湧上心頭。 與此同時,我也清晰記得我一直走來的這條充滿歡聲笑語,陽光明媚,優美風景的小徑。 人生的漫漫長路上,總會遇到岔路口。無論如何選擇,總是有一個方向相背,漸行漸遠,甚至讓人後悔。 讓人時不時猜想那沒有走上的路徑,到底是荊棘叢生,還是百花齊放?是陽光大道,還是獨木橋?  

世界上的美麗和珍奇是無限的,而我能遇到的卻是有限中的有限。 無論我身處何處,都要安靜,從容和知足。 隻要麵對岔路口時,真情以對,用認真的態度對待,就不要後悔做出的抉擇,分離和割舍。 有些事情仍然是我無法探索,也無法明白,更無法控製的。 中年的心情,是一種即複雜又單純,即悲傷又歡喜,即無奈卻又無怨的心情。

來到了大阪古城堡,春天這顆目前看似滿樹枯枝的大樹將會開滿櫻花,會是另一番景色,

日本的城堡外部多用白漆裝飾,反映了日本人對美和潔的追求。 夜晚在燈光的照射下,遠看城堡猶如是那朵出淤泥而不染,亭亭淨植的白蓮。

中年的我,不再像三十多年前那樣的急切, 那樣匆忙地在博物館裏上上下下地奔跑, 渴望著能把每一樣東西都看遍, 渴望著不漏過每一個細節, 每一個角落, 我不再是那樣的一個人了。 為什麽不能好好地來享受我眼前所能見到的這一點有限的美呢?

當然我也知道, 就在另外一棟樓裏,或者,就在另外一間展覽廳裏,甚至,就在隔牆, 就在一扇門之外,有我還沒有見到的珍奇與美麗, 也許在我一舉足,一跨步,一開門之間就可以看到。

可是,我也深深地明白,就在我惶急地轉身的時候,那原來在我眼前,原來已經安靜等待我多年,終於等到了我的來臨, 馬上就要進入我的心房,成為我日後安慰與幸福的風景, 就會在我轉身的那一刹那,被我永遠地拋在身後。

 

田園小路筆直地向前方的天邊無限伸延,無限隻是錯覺,實質非常有限。人生的道路已經過半,剩下的路程該如何走呢?

 

我終於來到了富士山前,親眼觀賞其對稱之美

 

 

蔚藍的天空,覆蓋著皚皚白雪的富士山,河口湖和兩邊的青鬆,吻合多年前腦海裏的畫麵,就差一位打小陽傘身穿和服腳踏木屐的女子了

富士山腳,我一邊凝視著前方的夕陽餘暉,一邊聽著夕陽之歌,近藤真彥的歌, Yoko和我當年都非常喜歡的歌(中文版有夕陽之歌,風中的承諾和千千闕歌等)。

 

坐在雪水瀑布前的椅子上,四周空無一人,隻聽到流水喘急的衝擊聲。 這似乎就像上天有意的安排,讓我在旅途中停留片刻,感悟感想一番。 如果此刻Yoko就在身旁,我該說些什麽呢?   也許會說:Yoko,別來無恙吧?  這些年,我一直過著平淡無奇的日子,有時候生活淡得像泡過多次的茶葉,嘴嚼也沒有一絲苦澀。  有的時候也遇到難關,慈悲為懷的他總是眷顧,關關難過關關過,從來也沒有覺得缺乏過什麽。  讓我覺得非常富有的是,正如你先前了解的悉尼,是蔚藍的天空,明媚溫暖的陽光,清涼的海水和金色的沙灘。 這些年,撫養大了一雙兒女,如今又收養了一雙兒女。人生太短,青春易逝,時間就像眼前那瀑布中飛湍的流水,迅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讓我們好好珍惜未來的時光吧, 努力過好每一天!

 

我想:假如,假如時光可以倒流,人生可以重來;假如當年我更多地了解日本,認識到京都特有的長安之韻味與浪漫古典; 假如當年我更加成熟一點,經濟更寬鬆一些;假如當年Yoko多讀一個英語課程,假如我多花一些時間和心思,假如我多一點花開堪折直須折的豪情,我一定會放手一搏,無論結果,辦個日本簽證,來到京都這個浪漫古都會一會Yoko,我想她起碼一定會盡地主之宜,帶我到處逛一逛的。

正因為自己不曾擁有在京都談情說愛的機會,望著竹林中的這對情侶,我的眼中充滿了羨慕,心中充滿了祝福。 

京都,浪漫之都,也許後會還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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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3)
評論
cawan 回複 悄悄話 到底有沒有見到Yoko?
大阪書生 回複 悄悄話 對酒當歌,還有圍城。大多數的羞澀記憶多會在追求生計的狂奔中揉成碎片,能保持如此朦朧的美感,難得。
友梨江莉 回複 悄悄話 好感人的文章!感謝您分享給大家。
溫柔可愛的YOKO,您對她的那一份情愫,很能夠理解,彷佛就是自己身邊的人物。
看著YOKO的相片,不由得想起了那句“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她確實有著那份令人動心的嬌羞,您好眼力,解風情。

能把日本遊記寫的這樣美,這樣有韻味,這樣令人動情,好手筆。
盼著您的續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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