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鳴

兩麵派,熱愛中國古典詩詞,也喜歡現代新詩。
正文

華盛頓櫻花節散記

(2011-03-23 07:19:57) 下一個
輕鳴

櫻花節首日——2006年3月25日,星期六  
 
華盛頓一年一度的櫻花節又來到了。  
 
春分伊始,乍暖還寒,萬物有待複蘇,櫻花尚未盛開。賞櫻佳期,仍需數日方至。但我還是決定第一天就去,因為櫻花節的活動,五彩繽紛,著實誘人。  
 
華盛頓的櫻花來自日本,1912年3月26日,日本化學家高峰讓吉和東京市長 尾崎幸雄贈送的三千多棵櫻花樹運抵華盛 頓。第二天,美國第一夫人海倫.赫倫.塔夫脫(Helen Herron Taft)和日本駐美大使夫人在潮汐湖北岸種植了兩棵櫻花 樹,它們就位於前不久新建的二戰紀念堂(World War II Memorial)南麵。1950年,華盛頓建都150周年紀念委員會,
在樹前立石紀念。  
 
華盛頓人十分喜愛櫻花。傑斐遜紀念堂(Jefferson Memorial) 動工興建時,一些婦女發誓要將自己綁在樹上以阻止櫻 花樹被清除。最後雙方達成妥協,當局承諾在潮汐湖南岸種植更多的櫻花樹。1941年12月7日珍珠港事件後的第四天,四棵櫻花樹被砍倒。為了防止類似事件的發生,來自日本的櫻花樹被改稱為東方櫻花樹。二戰時期,日僑和日裔被送進拘留 營看押,但櫻花樹卻得到妥善的保護。  
 
在最初種植的這兩棵樹附近,豎著一個高8.5英尺、重2噸的花崗岩石燈。它是1651年為紀念日本德川幕府第三代將軍德 川家光而製作的雙石燈之一,原立於東京上野公園內的寛永寺內。1954年3月30日,日本駐美大使井口貞夫,將這座石燈送給華盛頓市。  
 
日光樹影中的石燈,櫻花和蓮花的圖案,仍然依稀可辨,而悼念死者的刻文,卻已模糊不清。古老的石燈積澱著曆史,凝聚著文化,跨洲越洋,異地而居,如今已成為日美友好往來的象征。  
 
此時的櫻花,大都含苞待放。潮汐湖畔,滿枝滿樹的蓓蕾,紅紅的一片,一路鋪撒,與綠水相映,倒也成趣。少許先期開 放的櫻花,如雪似玉,點綴其間,更是迷人。 
 

長達16天的櫻花節,在傑佛遜紀念堂前臨時搭起的舞台上,天天都有文藝演出。正午時分,華盛頓日本合唱團的歌唱拉
開了整個演出的序幕……  
 
櫻花啊!櫻花!
暮春時節天將曉,
霞光照眼花英笑,
萬裏長空白雲起,
美麗芬芳任風飄。
去看花!去看花!
看花要趁早。
 
優美的歌聲,回旋在空中,飄蕩在水麵。  
 
櫻花盛開的第一天——3月30日,星期四  
 
華盛頓的櫻花有十幾種,其中以吉野櫻最多。每年,百分之七十的吉野櫻開花,就標誌著“盛開”(peak bloom)期的 到來。櫻花花期短,開得早,謝得也快,一不留神,花期便過,令人追悔莫及。今年櫻花何時盛開,預報變了幾次,先說 是3月27日,又說是28或29日,最後確定為30日。  
 
華盛頓中心的櫻花樹有3700多棵,主要分布於三個地段,一是華盛頓紀念碑附近,一是潮汐湖周邊,一是東波托馬克公 園(East Potomac Park)內,其中以潮汐湖周邊的櫻花最為引人入勝。  
 
一大早,來到華盛頓紀念碑南部的櫻花林中。朝陽燦爛,空氣清新,微風拂麵,秀色滿目,真讓人心曠神怡。盛開的櫻 花,昭示著春天的到來。櫻花叢中,一片鮮黃的迎春花,幾株青翠的鬆柏,分外醒目,仿佛不願讓櫻花獨占春色。一棵與 眾不同的櫻花樹吸引了我的注意。別的樹都花滿枝頭,唯獨它的腳下落英一片。怎麽剛開就落,為何生死同步,是疾病 纏身,弱不禁風,還是天性獨特,視死如歸?我帶著疑惑離去。  
 
潮汐湖邊的櫻花,名不虛傳。白的是花,粉紅的是花,白裏透紅的還是花,一簇簇,一叢叢,一片片,連綿不絕,如波 似浪,形成花帶,環水纏繞。春陽暖暖地照著,隨意揮灑著金光。盛開的櫻花樹遮掩著小路,陽光穿過婆娑的樹影,點點 斑斑地落在地上。一些枝杈垂向水麵,形成花屏。透過畫框似的空隙,一眼望去,幅幅都是精美的風景畫。遠方,華盛頓 紀念碑如擎天一柱、巍峨聳立;隔水,神殿似的傑佛遜紀念堂,莊嚴肅穆。風乍起,吹出層層漣漪,幾隻小鴨,浮波漫遊。  
 
 



行走間,一座石塔出現在眼前。這座九層石塔來自日本,重3800磅,製造年代不詳,風格則屬於12世紀末至14世紀初的 鐮倉時代。1958年4月21日,日本橫濱市長平沼 亮三將這座石塔正式呈獻給華盛頓市,以紀念1854年3月31日在橫濱簽署的《日美親善條約(神奈川條約)》。 
 


回顧曆史,《日美親善條約》是日本在美國海軍準將馬修?佩裏(Matthew C. Perry)率領的炮艦威脅下,被迫簽訂的。 從此,德川幕府奉行200多年的鎖國政策宣告結束,日本的國門開啟。1868年,日本開始明治維新,天皇掌權,廢除幕藩 製度,學習西方,全麵改革,推進了現代化。日本的野心隨著國力的強盛而膨脹,最終發動大規模侵略戰爭,美國也受到 重創,未能幸免。時過境遷,如今,兩國強調友好,對《日美親善條約》的簽訂則又是慶祝,又是讚美。  
 
下午,我來到華盛頓紀念碑前,乘電梯登上碑頂。從500多英尺的高度鳥瞰,潮汐湖就像一塊珍奇無比的綠翡翠,環繞它 的櫻花仿佛是一條絕世稀有的彩色水晶項鏈,傑佛遜紀念堂則似一顆價值連城的白珍珠,美輪美奐,熠熠生輝。  
 
燃燈儀式——4月2日,星期日  
 
始於1935年的華盛頓櫻花節,在日本贈送石燈的1954年,增加了燃燈儀式,從此該儀式成為櫻花節的重頭戲。  
 
儀式中,頭戴棒球帽的華盛頓市長安東尼.威廉斯(Anthony Williams)的講話最為幽默生動:各位已經把讚美櫻花節的 話差不多都說光了,讓我說什麽呢。我覺得櫻花節真好,可以給華盛頓市增加不少收入。他還當著眾多日本人的麵,大聲說道,“華盛頓的櫻花節世界第一”。我聽了一驚,連忙觀察坐在台上的日本人的反應,他們個個彬彬有禮,麵含微笑,不點 頭表示讚同,也不搖頭表示反對。  
 
據我所知,日本、中國、美國、韓國等國都有櫻花節。在日本,櫻花被尊為國花,品種有300多個。櫻花節源遠流長,公 元9世紀就由天皇主持過賞櫻大會,普通民眾賞櫻也有數百年的曆史。如今,櫻花節從3月15日一直延續到4月15日,賞櫻 成為一種全民性的活動。中國秦漢時期,櫻花就在宮苑內種植,唐代則出現在私家庭院內。不少唐詩描繪櫻花,如李商隱 的《無題》,“何處哀箏隨急管,櫻花永巷垂楊岸”。武漢櫻花節延續25天,東湖櫻花園內的櫻花樹有30個品種5000多 棵。論曆史悠久,論節日長短,論花色品種,論花樹數量,華盛頓櫻花節還都有差距,要爭世界第一,恐怕沒那麽容易。
 
石燈由日本櫻花公主點燃後,整個儀式結束。公元八世紀成書的《古事記》記載,大山津見神的女兒木之花咲耶姫是櫻花 之靈,櫻花最初就是她從富士山下來種植的,民間還傳說她是櫻花的化身。櫻花公主的原型是否來自木之花咲耶姫,我沒有考證。我問主持人石燈燃亮多長時間,他說也就10分鍾左右。白日燃燈,不為照明,意在象征。 

 
 
告別櫻花公主後,我又一次行走於潮汐湖畔。一路上,人潮翻滾,川流不息。櫻花雖全部開放,但在驕陽的照射下,有些 已經發蔫,而一陣風過,則是一片花落。目視隨波漂去的花瓣,我心中吟到:流水落花春方始,質本潔來還潔去。此時此 處賞花觀景,多了一番喧鬧,添了些許傷感,大不如前幾日那樣美不勝收,令人流連忘返。  
 
東波托馬克公園位於插入波托馬克河的半島上,園內櫻花樹多達1600棵。夕陽西下,遊人漸少。河邊道旁的櫻花樹,連 片成蔭,璀璨怒放,獨步其間,我感觸良多。櫻花真美,但櫻花之美不是牡丹那種豔壓群芳、唯我獨尊、女皇式的美,也不是臘梅那種迎風傲雪、特立獨行、女俠式的美,而是一種萬枝千樹群體的美、一種如潮似海集合的美。正像群山之美不在片石孤峰,而在連綿不絕、層巒疊嶂,大海之美不在滴水獨浪,而在波瀾壯闊、水天相接。轉看那些零落的櫻花,形單影隻,渺小羸弱,實在引不起多少美感,倒叫人心生憐惜。  
 


人們往往將美人與花互喻。但如今的美人太多濃妝豔抹,不少還周身銅臭,有的甚至由刀斧雕琢而成,本來麵目全非,她們哪有櫻花這般清純,這般潔淨,這般天然。美人聚在一起,不是爭獎,就是做秀,而眼前這萬千櫻花,迎春辭春,群芳群逝,無意苦爭妍,但願共嬋娟。
 
盛大遊行——4月8日,星期六  
 
美國的許多節慶活動,都有遊行。華盛頓的櫻花節也不例外,遊行是櫻花節最盛大的活動,已有60多年的曆史,天氣好 時吸引的觀眾可達10萬。多年前,我剛到華盛頓地區就參加了華人社團組織的腰鼓隊,在櫻花節上作了一次雨中行。今日更是風雨交加,惡劣的天氣,擋住了不少遊人。  
 
遊行10點開始,排頭的摩托車隊隆隆而過,人高馬大的騎警威風凜凜、緊隨而至。海軍陸戰隊的管樂隊高奏進行曲,引領著數軍種的方陣,雄赳赳、氣昂昂,大步向前。一輛老式轎車,緩緩而過,窗口一位瀟灑的男士不斷揮手向觀眾致意。我身旁的那對夫婦大聲呼喚,“帕特, 我愛你!”。原來他就是“幸運輪”(Wheel of Fortune)電視節目的主持人帕特。薩亞克(Pat Sajak)。  
 
獲得格萊美獎(Grammy)提名的女歌唱家馬莎.沃什(Martha Wash),身著粉紅服裝,坐在白色的馬車中,雍容華貴。在看台中心前,她走下馬車,高唱“人人起舞”(Everybody Dance, Now)等歌曲,激情的歌聲感染力極強,人們隨歌而舞,場麵十分熱烈。  
 
新選出的美國櫻花女王和數位日本櫻花女王,婷婷玉立在“櫻花女王”的花車上,燃燈儀式上已見過的諸多櫻花公主步行隨後,我一眼認出隊列前端的2005年美國櫻花女王。

 
 
日本玉川大學的花車由遠而近。車上的鼓手頭匝白巾,雙臂裸露,舞棰擊鼓,鼓點與雨點同落,雨無聲,鼓震天;車下的舞者身著五顏六色的和服,隨鼓而舞,婀娜多姿。  
 


雨傘覆頂、皮夾克在身的我,褲腿打濕,瑟瑟發抖。大道上,那些全身濕透的行者卻毫不在意,精神抖擻地奮勇前進。隨著觀眾,我也不停地大聲呼喊,為他們加油叫好。  
 
遊行結束後,我急步向潮汐湖走去。迷蒙的水麵,小鴨仍在,遊船無蹤。岸邊的櫻花樹,又是紅紅一片,可紅的不是含苞的蓓蕾,也不是盛開的花朵,而是花瓣落去的花蕊。畢竟已是春天,雨雖寒冷卻是潤物的春雨,風再凜冽也是催生的春風。花殘葉綠,透著無限生機。  
 


時值清明,風雨瀟瀟。我來到空蕩蕩的二戰紀念堂,向為保衛世界和平而獻身的英烈們誌哀。默立中,我仿佛聽到曆史老 人滄桑的聲音在空中回響:麵向未來,但不可忘記過去!  
 

忘記過去,難免不重演曆史的悲劇。希望美國不要忘記,更希望日本不要忘記。  
 
《星星生活》,239期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