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國人趨之若鶩地把不及弱冠的孩子送往美國接受教育的時候,一對跨國夫婦反其道而行之,為了讓女兒接受中國的教育,舉家移民中國。這是為什麽呢?以下是他們耐人尋味的討論:
Kay的爸爸(年齡:26,國籍:美國,教育背景:斯坦福大學應用數學/計算機本科)
“我不想讓女兒在美國上學最大的顧慮還不是學校,是美國文化。”
有三個最主要的原因:
一、美國文化中Anti-Intellectualism(反智主義)太嚴重,最明顯的是在中小學。大家最想當的是cool kids(酷小孩),cool kids都是不愛學習的,如果你愛學習,大家都認為你是nerd(書呆子),嘲笑你孤立你,如果你喜歡學習,成長環境很負麵,一路要承受很多同輩的不認同。
二、在美國從小就“被接觸”大量毒品和性。要從小就開始抵製,而且不斷有peer pressure(同輩壓力)迫使你嚐試,這對於教育是很大的幹擾。
三、男女非常不平等。當然,世界上哪裏男女都是不平等的,但在美國文化中尤其嚴重。我特別反感美國文化從小就宣傳女生要hot(性感),要slutty(風騷),作為女孩子在美國成長的社會氛圍特別不好。你看看中國十三、四歲的女孩子,照出相來穿著校服,戴著厚眼鏡,很學生樣。美國十三、四歲的女孩子都不喜歡自己的年紀,每天化妝去學校,穿像成人一樣的衣服。你覺得哪個更接受自己所處的人生階段,哪種文化更健康?在美國長大,女孩子如果不好看,或者不融入這種氛圍,會有很大的同輩壓力,被排斥,對於女孩子學習是很大的幹擾。
Kay的媽媽(年齡:26,國籍:中國,教育背景:北京大學英國語言文學本科,南加州大學東亞文學碩士)
一、希望我的孩子有一個美好的校園回憶
我認為我的孩子在中國長大、受教育比在美國快樂的可能性更大。我給加州大學、耶魯大學都做過幾個學期的助教,後來上研究生也教過很多美國大學生,這些年我都在問我教過的大學生或者研究生,當然,能上這些學校的通常學習比較好,他們回憶起中學卻沒有一個說喜歡或者帶著懷念的情緒,都不喜歡自己的中學生涯。相反,我和我的朋友們,現在都畢業幾年了,對於校園生活都帶著美好的回憶。這麽多年過去,還是非常留戀學生時代。
這些年我一直在思考:形成這種反差現象的原因究竟是什麽?
現在有一種潮流,國內媒體傾向於宣傳國外中小學作業少,下午三點放學,孩子多麽多麽快樂,已形成大趨勢。這些陳述是否屬實還有待商榷。其實在西方,上私校(一般私校教育水平高於公共學校)的中學生也是下午三點放學,然後開始上各種課外班,補課到晚上八、九點,好學校的學生年級越高,壓力越大,我先生回憶起高三時候每天晚上都12點後睡覺。
更重要的是,快樂和幸福感都是一個複雜的事情,不是作業少就等於會更快樂。有兩個影響快樂的因素容易被人忽略:第一個是成就感。其實你觀察小孩子穿鞋,或者搭一會兒積木高樓,就能發現人類從小開始就對自己經過努力完成某種任務、達到一個結果感到自然的快樂和欣慰。成就感對於健康人格的形成是不可或缺的。那究竟什麽是成就感呢?一個重要因素是必須有努力這個過程。譬如一個人考兩科,一科非常簡單,沒有任何準備也考得很好;另一科要付出很多努力,然後才得到一個不錯的結果。這個人一定是對後者印象更深刻。
我個人在美國念研究生的感覺是很沒有意思,因為並不需要多麽刻苦,不準備隨便答卷成績都是一等,這樣的成績不代表任何付出,自然沒有記憶深刻之處;相反,回憶起大學時代經常挑燈夜戰、但大家都刻苦、即使你付出全部努力也未必獲得一等成績的日子,那時的記憶更雋永。所以,這點令我看蔡美兒的書時馬上理解了她的意思,我很同意,絕對不是沒有壓力的孩子就會更快樂。這不是一加一等於二。我覺得通過努力獲得成績對於孩子是更深刻的快樂,這種經曆會進入更持久的精神層麵。在國內接受教育,從小就有很多競爭,很多壓力,要取得任何成果,必然需要努力,這個過程和這種經曆本身對於美好回憶的形成是很有深遠意義的。
影響快樂的另一個因素是集體主義。我說的集體主義不是一種意識形態,而是一種生活狀態。國內人口密集,從小到大有很多經曆其實都是集體主義的。譬如,上中學上早自習,晚自習,大家一起做課間操眼保操;大學住宿舍,早起刷牙遇到甲乙丙,大家一起上課自習,逛街臥談,過了很多年我才明白這些在一生中都是頭等有意義的事,因為隨著人離開校園開始工作,結婚生子,會越來越脫離集體的影響,然後會意識到那些經曆的獨特和同輩情誼的可貴。我希望我的孩子有機會經曆這些時刻。我上大學時四個同學住一個寢室,我先生上大學在斯坦福兩個人一間,地方大了他就感覺更快樂了嗎?未必。相反,他自己說,我和我大學室友的感情四年下來確實比他在美國學校和同學建立的更深。
集體主義的另一個作用是幫助你日深月久,積累如何與人相處的經驗,這些對人以後的生活工作成家立業都是很重要的。在美國長大,人口不密集,所以如果我不喜歡你,我就另找一個地方,用空間來避免問題而不是解決問題。在中國長大,你不喜歡你家鄰居,能立刻搬家麽?我們大學時室友通常都是四年不換的,如果你不喜歡室友,怎麽辦?一定要找到欣賞對方、和平相處的方法,一定要學會與人交際。
劉瑜有篇文章叫《集體體操》,寫得特逗特實誠特劉瑜。她回憶了自己脫離“單位”,漂泊海外這麽多年,沒有了集體組織多年自由自在以後的心理狀態,其中一段特別寫實:
“我已經31歲,但是有時候,我希望有人突然敲我的門,大喊:起來了,起來了,做早操了!
然後我罵罵咧咧、睡眼惺忪地起床,去刷牙洗臉,走廊上碰見老大和老二,水房裏碰見老三和老四,回到宿舍,看見在梳妝打扮的老五。然後朝陽下,混跡於成千上萬人,我伸胳膊踢腿,從伸展運動做到整理運動。
就算我是厭煩這一切的,可是後來我發現凡是令你煩躁的,其實幫助你防止抑鬱。當然抑鬱和煩躁誰比誰更可惡,好比自殺與他殺誰比誰更可怕,這個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我個人對於集體主義抗抑鬱功能深有體會。在美國,校園生活沒有任何集體主義生活狀態,看似自由自在,但時間久了就發現這種狀態下人真的容易抑鬱,就連我教過的學生20歲不到,父母掏錢供他們上的昂貴私校,從來沒有什麽人生挫折苦難,但有好幾個都在吃抗抑鬱的藥,或者多動症藥的。這些年在美國我從一開始看到20歲人吃抗抑鬱藥感到吃驚,到見怪不怪,因為身邊美國孩子吃抗抑鬱藥實在很普通,而且越是私校富人區,這樣孩子越多(當然並不是說窮人不抑鬱,但一是窮人擔心生計問題是第一位;二是這和經濟條件差的家庭無力承擔醫療費用有直接關係)。至於劉瑜說的抑鬱是否一定比煩躁更糟?我傾向討論的是有選擇沒選擇的問題。生活在一個人群密集的地方,如果煩躁你可選擇避開人群自己宅,如果抑鬱你可以選擇人群;但如果在沒有人群沒有任何集體主義生活狀態的地方,你卻沒有人群選,隻能“被宅”,結果是“被抑鬱”。
二、中國的教育製度更為公平
中國教育有其自身的問題,但總體而言,教育的選拔製度是很公平的:學習好的同學去好學校,很簡單。任何製度都需要一個選拔標準,這裏的標準是統一化的考試,這是最能避免教育腐敗的選拔方式。相對於美國財富決定教育這種標準,我讓孩子在中國接受教育心裏會感覺更公平。
舉個自己的例子,我上大學時,我身邊北大同學絕大部分都是普通的工薪階層,父母各個行業都有。還有不少同學家境比較困難,就係裏這個小樣本看,比例大概10%吧,都靠各種助學金或者自己做家教完成了學業。
美國的segregation(區域分化)非常嚴重。如果你有錢,你的軌跡是這樣:從小上私校,一年2-4萬學費;大學上好的私校,一年4-5萬。你的同學都是同一階層,即使中小學去的是公共學校,因為是按住房分學區的,好學區房都很貴,所以能去富區富學校的家庭也是一個階層的。
我曾在耶魯北大項目做了一年助教,兩學期大概一共有40多個耶魯的學生,沒有一個家庭不是中產以上,大概一半學生家裏都是有遊艇,或者開旅館的。我也請我先生回憶過他大學認識的所有人的家庭狀況是怎樣的,他努力回憶了大概100個,最後說想到有一個同學是家庭經濟不好拿助學金的。
反之,如果是窮的家庭,住在不好的區裏,可以預見教育環境是非常差的,因為第一學校很差,第二也是更重要的原因——同輩壓力。你的同輩大部分都不願讀書,大部分也不會試圖脫離這個環境,因為他們看不到好的例子,更不相信自己有不同的可能。我有位同事,來自洛杉磯著名的亂區,那裏幫派活動猖獗。他回憶起初中同學,大部分都加入了幫派,現在已經沒幾個還活著。他很慶幸地說:“如果不是我搬回菲律賓上學,我肯定也跟他們差不多。”
關於美國教育與財富的直接聯姻,一位在上海生活多年現在美國教書的女老師,同時也是我喜愛的作者,在一篇題為文章《為何我說在美國寒門難出貴子》中也有深入分析,從美國學校假期長導致金錢直接決定孩子能否持續學習,到貧困區危險治安情況,和貧困區孩子對於不相信自己能活過40歲這種預期對學習態度的影響,都是非常現實的因素。
我認為作為一個成熟的人,需要豐富的經曆,增長更多的見識,接觸不同社會階層,而不是把其它人群的生活簡化為新聞中的一個名詞。美國社會階層固化,流動性很低,這種大環境對人的心智全麵發展造成了不可忽視的障礙。
Kay爸爸補充:“是這樣,不知哪個隻有半個腦子的人立法,規定公共學校的資金來自這個學區房子的房產稅(在美國有房產的人每年都需要交大約房價總值1%,2%的房產稅,各個州和區數字不同)。所以不用多高的智商就馬上可以料到,有錢的人都住一起,這個公共學校自然超級有錢。聖地亞哥(Kay爸爸長大的地方)我們區附近有兩個學校,有一個是超級有錢的高中,我家不在那個區所以我不能去。這裏高中一般都有停車場(高二高三學生和老師都開車去學校),你看我們學校的車都是沃爾沃之類老車,那個學校停的車好多都是跑車,幾十萬美金的車,給上高中的小孩,對對,還有Delorean,嗯? 沒見過麽? 就是Back to the Future(科幻電影《回到未來》)裏那種車。”(此時穿插Google圖片,興致高昂地展示該車)
Kay爸爸接著說:“美國人不喜歡承認‘社會階級’這個概念,所以假裝美國不是一個階級社會,教育問題和醫療問題其實根源一樣,因為大家不喜歡承認‘有錢的人得到更好的服務,’同樣基於這種理想主義,美國人不願意支持‘學習好的孩子得到更好教育’的製度,這樣說起來是哦,不是好壞學校之分,不是有錢沒錢的學校,大家都去同一個公共學校。所以不能像中國一樣選拔好學生進好學校或者一個班。你也可以‘買進’一個好學校,就是在好學區買房。但當然這些操作都不是在表麵上進行的。
這樣就產生一個問題,既然好學生不能被選拔去單獨的班或者學校,那必須和學習水平相對低的呆在一個班,每個班級水平參差不齊,老師怎麽講課呢? 隻能給中等水平的同學講,所以結果是好學生永遠都是覺得上課很無聊,講課慢……”
Kay媽媽插話:“這是難以避免的,無論什麽製度,任何一個班級的學生都是有各種水平的。老師隻能按中等水平講。”
Kay爸爸:“對,但這就涉及一個程度問題。美國的教育製度積極地阻止了聚集好學生的可能。基本情況是學習好的學生不能得到更適當的教育,成了被浪費的資源。”
三、中國文化是寶貴的精神財富
中國是一個複雜的地方。如果你不在中國長大,不可能理解它。作為曆史最悠久的民族,中國對於世界認識的智慧是絕對值得深入了解的。不在中國長大,會錯過這筆寶藏。
美國的整體思維是非黑即白,非對即錯,大眾深受媒體洗腦,缺乏對外麵世界的了解,生活在被宣傳為“最好的”國家裏。我一直很讚同馮唐所說的:“人心應該相對複雜起來,不要從小就是標準答案,不是對就是錯。”人類文明幾千年下來,非黑即白,非對即錯的結果不過是排除異己,不是聖戰就是文革。我和我先生都認為這種黑白世界觀根本不符合世界上大部分現實。人應該有一個理性的態度,而中國人的世界觀整體上比較理性。
如果指望孩子在美國長大還可能深入了解中國文化,這是不可能的。我們周圍有太多例子,即使家長努力讓小孩子說中文上中文課,小孩子都是要和別的小孩一樣,“為什麽別的孩子都不學中文跑去玩而我要學?”自然抵製學中文。很多小孩子上學後在家裏也是父母問中文,孩子答英文。反之,國內大家都在學十八般武藝,小孩子希望跟著朋友,是有學習動力的。
除了以上顧慮之外,我也有一些硬件上的考慮:首先,國內文化氛圍好,書店多,學習條件好。小小一個地區都有很多家好幾層的書店,各種書籍和音像資料應有盡有。我和我的很多同齡人一樣,中學大學都度過了很多無事在書店晃蕩的日子,至今很懷念。我非常喜愛的一位作家,在全世界33個國家居住過,最後還是由衷感歎,要說文化氛圍和學習條件,還是國內好。
其次, 學費有所值的問題。現在各界人士都認為,美國繼房地產崩盤後,下一個危機是學債的崩潰。確實,這裏幾乎人人都有學債,有的多得驚人,譬如如果培養一個醫生,醫學院一路教育投入大概50萬美金。更有新聞報道,年輕人身負十餘萬學債,訂婚時未向對方說明,對方知道後感覺受到欺騙而悔婚。
我和我先生同齡,2003年上大學,斯坦福學費是每年40000美金,北大是每年4900元人民幣,四年下來差距極大。(Kay爸爸補充: 那是我上學時,現在可能更高了)但這兩校的教育水平真的差這麽多麽?! 由於我和我先生都比較話癆,對各種事情討論很多,認識五年每天還是聊天都能不間斷聊幾個小時,就我們這幾年個人體會來看,我們倆除了專業知識很多互不覆蓋(一個文學,一個數學和計算機),其餘的思維能力和知識深度都差不多。當然,在美國上私校,更多時候並不是為知識,而是為了校友人脈。這就看你認為花三五十萬美金來積攢所謂人脈是否值得了。(Kay爸爸補充: 你花的每分錢絕對得到了更多的教育,我的教育不可能超過你的50倍)
人們隻會買自己認為物有所值的東西。現在較好的私立大學通常學費每年4-5萬美金,還在不斷漲,人們認為值得才會支付,但隨著經濟不振,越來越多的家庭經濟條件不斷下降,無法支付高昂學費(如同當初房產危機無法支付月供)最後結果自然是不選擇昂貴私校。現在已經有不少外籍居民離開美國回到家鄉讓孩子在家鄉上大學。
父母對孩子總是盡心盡力。但做理性的父母在我看來也是養育好孩子的條件之一,我認為,如果一個家庭,有三五十萬美金反正常年放著沒用,可以送孩子去上私校。但作為普通人家,完全沒必要所謂砸鍋賣鐵就為孩子投錢到一個產出值不可量的私校上。我和我先生都來自普通家庭,我們認為孩子將來怎麽樣也一樣要靠她自己,父母教養已足夠,沒什麽必要為她鋪路。替她把路都鋪好了,還算是她的人生麽?
Kay爸爸:“我再來說說教育本身的一些情況吧:
第一,美國教育這些年來越來越側重“different learning types”(不同的學習型,大致理論是每個學生如何學習,接受信息是不一樣的,譬如有的聽講課就可以理解,有的就不可以),所以如果隻用一種方式,並不是所有學生都可以理解。我認為這個理論是有道理的,用多種方式“因材施教”有好處。不幸的是,在實際應用中,這個理論很多時候其實隻不過讓很多孩子“feel good”(感覺好)而已。他們會說:“哦,不是我學習不好,隻不過我不是visual learner(視覺學習型)而已。”不過是給了他們更多借口。
第二,美國教育還有一大塊是“團隊合作”。我認為這是完全失敗的一塊教學,從來沒成功過。給你講講我的親身經驗吧,所謂“團隊合作”通常情況是這樣:在這裏長大的美國孩子對於什麽是可接受的標準感覺完全不同,有的學生覺得得個B或C就可以了。所以“團隊合作”的任務發下來,團隊裏那些標準低的學生總是等到最後一分鍾不得不做才開始,然後馬馬虎虎就算完了,那些overachievers(總是超越期待去完成更多更好的人)比如我當然不能接受這樣的結果,所以每次結果就是我一個人做好這個項目,幫別的學生得A。
當然,“團隊合作”通常有張紙,可以寫每個人都做了什麽什麽,但你如果如實寫你做了什麽什麽,別人隻是偷懶,基本沒做,團隊其他人當然恨死你,你也倒黴。所以標準高的人永遠是“lose lose”的情況(不可能贏的情況)。總之,“團隊合作”實際應用中就是最用功的孩子幫其他孩子得A。
第三,美國教育這些年一大趨勢是標準化考試越來越多,老師的自主選擇越來越少。老師都有一個單子,上麵列著必須講的內容,這個單子隻有越來越長,從來沒減短,所以老師越來越被迫去覆蓋所有測試內容。這取決於不同老師,有的老師嚴重,有的好些。我高中有個曆史老師,上課就是讓我們拿熒光筆,說哪行哪行劃哪句話,再有哪行哪行劃哪句,然後考試都是考劃的重點。也有時候先做樣題,就是和最後考試非常相似的題目。我特別討厭這種教學,我認為好的教學是啟迪人,傳授知識,每個人都必須認真聽,不知道哪部分要考到,最後考的是你的理解。可惜的是大部分學生都很喜歡劃重點,而且還會對不這麽明顯告訴你考題的老師施壓,所以老師越來越受製於測試。
第四,美國教育還有一個趨勢,在我說就是家長越來越自私,有個漫畫我覺得很形象:第一張是50年代,一個小孩考了F(不及格), 爸爸對著孩子說:“What's wrong with you?”(你怎麽回事?)第二張是現在,小孩考了F,爸爸對著老師說:“What's wrong with you?!”現在趨勢是家長越來越覺得自己的孩子特別好,如果分數不好,肯定是老師的問題,總是指責老師不對。
我也特別反感上學的時候,每次考完總有學生去和老師爭論“為什麽給我B/C”然後每天追著老師,就是期望讓老師煩到受不了來給自己要分。真忍不住想說:“Deal!(麵對,應對之意)這根本是你自己不努力!”
第五,美國學校裏有一種風氣,“數學是讓人討厭的學科。”現在已經不再是教育,而是成為了美國文化的一部分,“每個學生都恨數學” 就像“每個孩子都討厭西蘭花”一樣,反正大家都這麽認為,“討厭數學”才是正常的。所以,中學裏,總有學生上課挑戰老師“數學有什麽用?為什麽要學這些想象的數字?”要老師花時間來辯解證明為什麽要講這個。總在浪費時間。最後我們數學老師畫了個表,放在一邊,列了好多職業和這些職業應用到的數學。
我不喜歡這種文化。我認為老師不應該被放在需要為自己辯解為什麽講某些知識的位置上。不能因為某些學生覺得自己長大可能去百貨公司賣東西不需要某些知識就必須被迫辯解為什麽還要傳授知識。
Kay爸爸最後的總結是:“我對美國教育想到的就這些。當然,也有可能因為我是一個高標準的人,我個人對於教育製度有很高的期待,所以你聽到我抱怨的地方比較多。其實,總體說來我覺得我的高中挺好,大概有50%的老師都是好老師。我對好老師的定義就是真的讓我學到了知識。”
Kay父母還與Eric/Grace夫婦就中美教育進行了討論(Eric夫婦簡介: Eric,生於美國,小學四年級隨父母舉家回台灣,讀完高中以後進入斯坦福,現斯坦福電子工程學博士; Grace,生於美國,小學開始回台灣上學,高中後進入美國大學,現任某富裕學區小學老師,工作第八年。雙方係台灣上學時中學同學。)
Kay媽媽:“Eric,你能不能簡單概括下你這些年經曆中美教育最深刻的感受。”
“我覺得亞洲和美國教育最大的區別就是對於知識和知識分子的態度,根本上在於社會文化的不同。在亞洲普遍尊敬知識分子。在台灣如此,我想大陸應該也差不多,你說教授?大家自然會覺得啊很有知識讓人尊敬。在美國你說教授? nobody cares。(誰在意呢?)因為美國成功的標準,大家尊敬的,那就是要會賺錢。”
Kay媽媽:“嗯,是的。那具體到學校教育,你覺得兩邊各有什麽優勢呢?”
“我覺得亞洲的教育優勢在於,它很重視讀書,會教你如何讀書,讓你能把書念得很好。我上了斯坦福以後發現我讀書比周圍同學都快很多,所以同樣時間我就可以掌握更多內容,這絕對得益於我一直在台灣受的教育。但是亞洲教育的問題也在於這點,我有些同學,讀書不好,但是比如會攝影什麽,很好很有天賦,但因為書讀得不好,受到很大壓力,一直沒有自信,最後攝影什麽的也沒有很好發展。”
Kay媽媽:“對,因為亞洲在觀念上還是覺得讀書最重要,所以是一種單線發展,首先,要努力讀書,讀書不行,再考慮別的。”
“對,其實美國這裏也有一條主導的線,就是體育,我也有一些台灣朋友,在台灣上學時學習很差,後來到了美國,但是長大後某天突然發現他們也上了斯坦福之類,就很吃驚:‘What happened?’(怎麽回事?) 發現很多都是靠體育。所以,如果學習不好,但有別的特長的學生可能在美國有很多機會發展,也有機會上好大學,但在台灣就沒有。”
Kay媽媽:“Eric,你是四年級回去的,你當時什麽感覺?你覺得這個時間段對你的教育影響怎麽樣?”
“四年級回去,感覺壓力很大,你也知道美國這裏小學學不了什麽,回去那一年基本什麽都不記得了,就是讀書讀書,我還記得我媽媽專門教我數學(注:Eric父母,早年回台灣後久未回美,最終放棄美國綠卡,定居新竹,均為大學教授。)”Eric 想了想,補充道:“其實我覺得我弟弟得到了the best of two worlds(兩邊最好的東西),他回去時是一年級,所以他國文比我要好很多,他現在中國文學作品也可以讀,比如看金庸啦;英文很難的哲學什麽也可以讀。(Eric弟弟,與其兄上同一中小學,大學斯坦福,專業經濟學,現在北京,任職研究人員。)”
Kay爸爸:“你們兩個什麽打算?將來有了孩子會在這裏還是在台灣上學?”
Grace:“大學兩邊都可以,能上斯坦福當然很好,台大也很好,但可能更難考。中小學應該是回台灣上,其實真的要看小孩怎麽樣,如果小孩很聰明,是讀書的料,還是在亞洲更好,學習氛圍好; 如果不愛讀書,可能在美國壓力會少一些,然後有特長也會有發展,不會被打壓到。”
座談結束時Kay爸爸總結:“我們希望培養一個獨立的孩子,當然希望她在工作方麵有更多的選擇。我認為美國鼎盛的年代已經過去,工作機會越來越少,生活水平越來越低,在世界經濟中的比重隻會越來越小,最後成為與人口占世界人口比例相當的經濟體。中國經濟會越來越大。所以父母當然應該讓孩子到有更多機會的地方去。”
Kay媽媽:“在有國籍不同父母的家庭中,怎樣養孩子不可避免包含了雙方關於世界趨勢走向的判斷。我們意見一致,這真是非常重要的。我想起來以前看北京的一個外國刊物做調查,調查在京居住的外國人為什麽選擇居住在北京,其中第一條是‘身處一個蓬勃發展的社會,自己會有曆史的參與感。’現在美國社會多年生活的經曆讓我特別理解這段話。社會氛圍對於一個人心態的影響是不可估量的,卻是至關重要的。根本上說,我最希望的是孩子有豐富的人生體驗和對校園生活的美好回憶。”
現在國內的教育,已經跟我們那個時候不一樣了。我們小的時候,隻要學習好,老師就喜歡,同學們也會尊重。現在的學校,很多老師都要先了解學生的家庭情況,賺多少錢。
我們在國內的時候,有個數學老師打孩子,誰家收入不錯,又不給她送禮,她就刁難孩子。很多家長去投訴,搬不動她。她是校長的親戚。因為我馬上要出國了,到教育局找了局長上下,找了媒體,動用了所有力量,終於把她開除了。
這就是國內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