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環保的“勝利”被戳穿

劉鑒強

2010年4月20日

劉鑒強認為，隨著中國汙染程度的真相被揭露，環境部門近年宣揚的環保功績大大減弱，相關單位的公信力也同時遭到質疑。

“其實不必看這些數據，中國老百姓眼裏看到的、鼻裏聞到的、口裏嚐到的，都證明中國的水質仍在下降、整體環境仍在惡化”

二月初，中國環保部公布的一項全國汙染源普查顯示，中國的汙染比以前的估計要嚴重很多。原因何在？報道此事的國際媒體認同了中國環保部的結論：中國以前沒有將農業汙染統計在內。但這些媒體忽略了更關鍵的原因：那就是，這兩年多來，環保部並沒有向汙染發起像樣的衝鋒，大多虛晃一槍，便在紙麵上宣布了勝利。

比如新華社在去年11月2日報道，在武漢舉行的第十三屆世界湖泊大會上，環境保護部部長周生賢表示，中國遏製了水汙染加劇趨勢，去年各領域水質狀況均略有改善。

這個結論與實情不符。2009年11月11日《人民日報》報道：中國政府在6年內投入了910億治理汙染最嚴重的“三江三湖”，但水質仍然較差。比如，隨著長三角區域經濟的繁榮，太湖水質“連降三級”：從上世紀80年代的Ⅱ類水為主下降至Ⅴ類、劣Ⅴ類。遍布太湖周邊有上萬家紡織印染、化工製造、食品加工企業，令汙染物急劇積累。巢湖、滇池也在當地政府和居民圍網養魚、圍湖造田、建廠興業的大發展之後，湖麵萎縮，水質惡化。

環保部也了解以下情況：一年來， 陝西鳳翔、湖南武岡、雲南東川發生12起重金屬、類金屬汙染事件。這些事件致使4035人血鉛超標、182人鎘超標，引發32起群體性事件。

環保部2月公布的這個普查結果，也證明其負責人的話是不負責任的。其實不必看這些數據，中國老百姓眼裏看到的、鼻裏聞到的、口裏嚐到的，都證明中國的水質仍在下降、整體環境仍在惡化，為什麽環保部卻硬說“水質狀況都有改善”？張力軍副部長的解釋是，2008、2009年，中國的二氧化硫和化學需氧量這兩項指標下降了。環保部以前“水質都有改善”的結論，是依據這兩項指標做出的。

衡量水質有許多指標，隻用這兩項顯然不夠，而且可能得出相反的結論（正如環保部得出的錯誤結論）。這如同一個人得了腦瘤，去看醫生，醫生隻查了查血壓，正常，於是宣布他非常健康。環保部就是這位醫生。

作為環境保護的最高管理機構，環保部不可能不知道僅兩項指標不能說明水質狀況。環保部也不可能不知水質惡化的真實情況——比如這個汙染源普查已進行了兩年，環保部應該知道事實真相，可在宣布結果的3個月前，環保部負責人還在說中國“遏製了水汙染加劇趨勢”。

環保部為什麽這麽做？看看環保部這兩年的作為就知道，環保部太需要一個“成就”了。

兩年前，環保總局升格為環保部，權力擴大，其作為卻令人失望。想想仍是環保總局的時候，盡管是弱勢部門，卻做出多少讓人振奮的大事：掀起一次次環保風暴，打擊違法大公司，包括最大的水電集團；實施區域限批，對違法的地方政府，在整改之前不批準新項目；叫停圓明園違法工程，並召開史無前例的公開聽證會，使之成為公眾參與、民主決策的典型；出台《環境影響評價公眾參與暫行辦法》，製訂《環保信息公開條例》，有助於保證公民的環境知情權與參與權；研究規劃環評法規，積極研究綠色GDP,希望解決中國GDP崇拜問題——而單純的GDP崇拜正是中國環境惡化的根本原因。

以上種種，或與破壞環境的大利益集團真刀真槍地幹，到以求長治久安的製度建設，無不是這個弱勢部門頂著巨大的壓力做出來的大成績。因此，我2007年在中外對話發表《勇敢的小矮人》一文說：環保總局作為幾乎手無寸鐵的弱者，已為環境保護做了許多拚殺。人們承認環保總局“勇敢”，同時也看到了它的虛弱。它不是國務院獨立部委，難以參與政策製定，難以協調其他部委機構，行政權力與能力不足。因此，很多人像我在文中一樣呼籲：“若要這個勇氣可嘉的小矮人扛起環境保護這座大山，隻有在製度和法律上，給予它更大的力量。”

兩年前，環保總局終於升為環保部，獲得了更大的權力，從“小矮人”變成了“大個子”。但讓人失望的是，兩年來，其所作所為乏善可陳：

《環保信息公開條例》和《規劃環境影響評價條例》出台了，但這是在環保部升格之前就開始的工作，現在隻是收個尾；

而且，《規劃環評條例》出台後，尚沒有用來解決公眾關注的一些大項目；

“環保風暴”再也不刮了，唯一的例外是去年叫停了金沙江中遊兩個違法電站。但環保部在此之前已悄悄批準了另外一個電站，因為國務院領導對金沙江中遊電站違法建設這一嚴峻形勢的重視，環保部才急急忙忙叫停兩個電站；

二氧化硫和化學需氧量這兩項指標有所下降，但是否考慮了經濟危機中工業生產下降的因素？

一直強調“不成熟”、“不成熟”，所以綠色GDP也不搞了。

這樣屈指一算，環保部也許太需要一個“成就”來向上級、向國人交待了。於是，“水汙染加劇趨勢”就在紙麵上被“遏製住”了。當然，公允地說，這次汙染源普查是環保部做的一件大好事，提供了較真實的信息，同時也證明環保部自己所說的“成就”不是那麽貨真價實。

前幾天有位美國記者問我：“中國到底有沒有下決心走綠色發展道路？”很多外國人跟她一樣被搞糊塗了，因為中國將“生態文明”寫入中共十七大報 告，中國領導人號召發展低碳經濟，大力減排以應對氣候變化，這都是嚴肅的承諾；但中國的環境破壞卻越來越嚴重，甚至環保主管部門不但無所建樹，而且虛誇政 績， 這看起來又不像是真要走綠色道路。我無法回答她的問題，正像我無法解釋為什麽環保部這兩年的作為與以前大不相同。如果一定要回答，我隻能說，我相信中國領 導人是下定了走綠色發展道路的決心，隻是地方政府和環保部，還沒有把這“決心”當回事。


劉鑒強 駐北京的“中外對話”副總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