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跡

                         浪子天涯，浪跡海角

從小和海是隣居, 天天看到海，小時候在海邊玩，興高彩烈地去揀貝殼，學編織海草, 學漁夫打漁吹螺，總覺得海隻不過是一汪碧藍罷了，而長大後再接近它，感受就不同了。看著海，隻覺有一種毫無緣由的美，當海不揚波時，不再咆哮，隻微微地呢喃，為灘上不經意地鑲上一縷白邊，就像一位古典姑娘的笑靨，輕柔，嫻靜。從小喜歡海上遨蕩的小船和漁夫們撒網的溫暖畫麵，海由湛藍變成墨紫，粼光閃爍，常讓我流連忘返, 我告訴自己，終有一天我要寫一首詩, 一首膾炙的詩篇來歌頌漁夫，終有一天我要寫一曲抒情的漁歌， 歡送千古世代流傳可敬的漁人.

那一年，隨身的行李隻有一個白色BVLGARI的帆布袋，裏麵裝了幾件舊T裇和牛仔衭，一本散文集，一本詩集，一本由自己畫上了一雙休閑鞋在封麵的日記本。就這樣，初秋輾轉來到了北加州的一個海灣，一個古樸得不知道甚麽形容而又引人入勝的海灘。

我已經呼吸了數月的異鄉風塵，午間的海灣有著人來人往，看到停車場穿著深藍製服的收票員，身上也淌滿塵埃浮蕩，我不禁悵然失笑，覺得天涯人海，我和他都是一身塵埃, 情調有時竟也這般的和諧。海風在耳旁呼嘯，塵沙捲上半空，像是一群西部牛仔騎馬的威風，景象瞬間有點蕭條，其實說它悲壯，又何嚐不可。

我住的灰白小石屋，就在長滿了熱帶草的岩石下，外圍繞著簡陋的數楝漁家，踏石走去海邊，通往海灘的路，兩旁有一些水果攤，漁船在灘上，棗紅的漆己褪色，有幾個漁人坐在船頭看海，聊天，抽煙，吹口琴，還有人在拉手風琴和彈著木吉他,像是演奏那首名曲La Playa, 琴聲伴著海風，悠揚傳送到我耳邊，遠晀堤壩那邊, 白色的燈塔矗立在光禿禿的礁岩上，有點孤獨。

風很濕，我很冷，寢室的窗正對著海，隔著一排短短的小白花，海濱亱來有陣急雨，濤聲也好像漸漸大了，我好喜愛這種氣氛，享受著閉眼的舒暢，漸漸走進甜美的夢鄉，那一種的心動，彌久不忘。

海濱的急雨，來的快去也快，破曉時空又是一輪皓月, 我披上風衣走出後房門，深深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順著漁家小屋，向後山坡爬去，那條圍著欄杆的路很陡很陡的，彎彎曲曲可以通向燈塔去，路旁許多小白花夾著野草，岩縫裏盡是倒垂下來的覌音竹，小白花東一朵西一朵，夾在綠波中，份外鮮明可愛。草坡上數個漁人他們悠悠地欣賞著海上日出的景象，附近幾隻可愛雪白的小綿羊，懶散地走來走去。山坡後又是山，一層比一層淡遠，一層比一層朦朧，倚欄俯瞰，旅館石屋和漁家的房屋，像是一個一個在陳列館裏的模型, 不規則而含著寧靜的美,  煞是好看。

海躺在腳下，船像蟻螻在灘上曬著，往西看的路，蜿蜒淡去，朝南走，草蔓叢生，在灌木林後淺淺清清一泓水塘，四周幾十株粉紅的花，帶著幽香，灑在微塵不染空氣中的馨香，特別引人，草坡麵積很廣，除了西麵重山疊嶂，東北方都是浩瀚無垠的大海，當時的我竟然異想天開，要在這裏養鴨，牧羊，種菜，唱歌，跳舞，彈琴，讀書寫詩或者畫風景，不再著迷於城市鷹揚的生活方式，我隻希冀每天在海邊默默地沉思，更確實點說，我居然喜歡這種隱居的生活，這種念頭竟然在我年青歲月時經常發生，在這段漂泊的日子裏，我體會了自己的內心世界不斷的變遷.

黃昏再度上山，我對那燈塔非常好奇，尤其守望燈塔是一位美國老人，頭發雪白如銀霜，他正在草坪上沐浴著金黃的夕暉，看著他的背影，有許多的感觸，有點百感交集, 讓我想起遠方的父親，父親不也是有一頭的銀霜嗎!  我靜靜又刻意地走進他的視線裏，彼此不經意地點頭笑笑，好像語言在這個地方根本毫無用處似的, 他慈祥的眼神，勾畫出我心中的思念, 也許是想家了,  我眼睛有點模糊，像是汗水，又像是淚水,  他喚起我童年的回憶，我像是掉進了生命裏的漩渦，眼睛變得更模糊了。

日出日落，不覺已經虛擲了數天，沾著海邊的塵沙，在最後的這一天, 黃昏時我獨自徘徊在這寂靜的海灣上，沒有陣陣返巢的飛鳥，看不見一個滿載而歸的漁夫，除了天邊憂鬰的晚霞，就隻有這一片孤獨的灰白石屋，靜靜地隠伏在蔓草中了，再也沒有笑聲，再也沒有琴聲，甚至是海浪聲，聽，是那麽的寂靜，看，是那麽的滄涼。

多希冀此時此地能夠發現一個人影，那怕是羊的影子，可是，也許想得太天真了，這兒不可能有幾個像我自己這樣的流浪漢吧! 仰望長空夕陽，嚥下一口沉重的嘆息，頹然折回石屋前，燃了一根煙，企圖把滿懷悶氣藉繚繞的輕煙，拋擲於星夜空中，冷露沾溼了我單薄的衣衫，但衝不掉那濃濃的惆悵。

曾幾何時，幸福之神也向我招過手，猶記得仿佛是在雲端的家，那麽的飄忽，那樣的遙遠，往事如煙, 似雲飄渺，走過的路是坎坷崎嶇，荊棘偏漫。

夜幕低垂，更是深沉，更是淒冷，我焦灼地聁望著黎明，像等待久別的戀人。醒來吧!  別忘記你是個旅人，又何必眷戀那閣樓上豔麗的花朵，也不必驚懼於亱底的孤寂，就讓天際的繁星皓月，照亮你的生命吧! 讓那微風吹掉昨天以前的一切煩惱吧!  我要挺起胸膛邁開無比剛勁的一步，繼續未竟的旅程，第一個去迎接黎明，往後的心會再度溫暖的, 往後將是光輝燦爛的朝陽, 我在呢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