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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詩心得]三:唐詩的幾位第一聖手

(2010-03-30 01:37:55) 下一個

每個人讀唐詩都有自己的感受,所以,對某位詩人堪為某體裁之第一聖手這個概念,自然會有不同的結論。有的或者會認為,根本不能下結論,所謂的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就是源於這個思路。在下今番鬥膽,就按自己讀唐詩的感受,來試排幾項第一:

(一)誰是唐詩《七絕》第一聖手?

這個稱號在下以為隻能屬王昌齡,請看這首《出塞》詩:

秦時明月漢時關,萬裏長征人未還。
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詩歎唐守將無能,抒發了無限的感慨。意境開闊,感情深沉,氣魄縱貫古今,如果說這首詩乃古代詩歌中之珍品,堪為唐人《七絕》壓卷之作,也應該可以了。

當然,要是一首對一首地對比,唐詩裏還頗有幾首《七絕》可與這首一起登台亮相。不過,王昌齡的《七絕》裏,好詩實在太多了。這不又來了一首:

閨中少婦不知愁,春日凝妝上翠樓。
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

您看,哪有不多愁善感的少婦?他偏說“少婦不知愁”,怪吧?可等她登樓後,一眼看到路邊那新綠的柳樹,卻突然後悔了,後悔不該讓那冤家出洋深造了。嗬嗬

記得當年剛興春節送賀年卡,在下給一位業務上互有依賴的侯姓女士發賀年卡,為討好,頗費了心思,想來想去,想到她愛人在國外讀博士,於是就什麽閑筆也沒寫,單抄了這首“悔教夫婿覓封侯”寄出。果然效果非凡,節後她們夫婦請在下吃酒,見麵就舉著這張賀年卡說佩服在下有學問,熟讀唐詩。在下心裏萬幸:哪裏是咱有學問哪。於是從此對王昌齡《七絕》第一聖手的地位堅信不疑!

提問:誰個堪為唐詩《七絕》第二聖手?

這第二可就多了,人麵桃花,誰人不識?兩岸猿聲,一片冰心。(得,這一片冰心居然又是王昌齡的,第一就是第一啊。)

在諸多的第二中選出一位實在不容易,在下感覺若請王維為第二名中的代表的話,當不為過。一句“西出陽關無古人”就傷感了中華曆代遊子,這筆頭功夫等閑不可小覷啊。

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
勸君更進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若有人說,這首詩的知名度可能比上麵王昌齡那首還高,在下自然不會硬性地反對。不過,王維這首詩有格律上的“問題”誒,問題就是:失粘,乃詩家大忌!嗬嗬

渭城朝雨浥輕塵,
仄平平仄仄平平

客舍青青柳色新。
仄仄平平仄仄平

勸君更進一杯酒,
仄平仄仄仄平仄

這第三句乃下聯的出句,它二四六位置上的字都應該與上麵鄰句(第二句)裏相應的字的平仄相同。可這句並不然,所以失粘了。

西出陽關無故人。
平仄平平平仄平

有趣的是,唐詩裏《七絕》失粘的現象頗多,可能就是學者們所說的“還帶有古體詩往近體詩轉化的痕跡”吧?反正王維已經是大名人了,唐朝的古人都沒人說什麽,到咱們這兒就更無所謂了。在下讀詩首重詩意。:)

(二)誰是唐詩《七律》第一聖手?

唐朝的《七律》第一聖手,當推杜甫,估計沒人會來爭吧?

當然一首對一首的進行單打比賽,能與杜甫一較高下的還是不少的。如:李商隱,估計應該能算入此列。但是,杜甫《七律》的總體實力甚為雄厚。佳作如《諸將》,《詠懷古跡》,《秋興八首》等,每一首都軍容齊整,聲威浩蕩,法令森嚴,調度嫻熟,無人能望其項背。試看:

搖落深知宋玉悲,風流儒雅亦吾師。
悵望千秋一灑淚,蕭條異代不同時。
江山故宅空文藻,雲雨荒台豈夢思。
最是楚宮俱泯滅,舟人指點到今疑。

一氣嗬成,容天地古今和個人抱負於一爐。

提問:誰堪為唐詩《七律》第二聖手?

在下以為,唐朝詩人裏善《七律》的亦有很多高手,選起來也難,就權且請李商隱做第二聖手吧,請看他這首名作:

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
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隔座送鉤春酒暖,分曹射覆蠟燈紅。
嗟餘聽鼓應衙去,走馬蘭台如轉蓬。

這首詩,有說看得懂的,也有說看不懂的,但懂的和不懂的,都一致說好,這才叫魅力啊。詩中有三句話,流傳古今:

- 昨夜星辰昨夜風

啟得好,意境悠遠,給下麵的筆墨留出地步。記得有一首歌,第一句歌詞用的就是這一句。

- 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這兩句自打寫出來到如今一直就是中華文人墨客們的流行語。近代女孩兒起名兒叫彩鳳的尤其多,奇怪得是,沒有一個男孩叫靈犀的。看來牛還是沒人喜歡,盡管是犀牛。嗬嗬

(三)誰是唐詩《古風?第一聖手?

這個名份說是李白的,估計沒人會反對。請看《將進酒》: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
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君莫停。
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側耳聽。
鍾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複醒。
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陳王昔時宴平樂,鬥酒十千恣歡謔。
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
五花馬,千金裘,
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君不見”這個三字兒,看著就詩意盎然,Do you see?就是味同嚼蠟。

“黃河之水天上來”這七個字兒,看著就氣勢磅礴,the Yellow River falls from the sky. 就是聽著絮叨。嗬嗬

成龍的成名電影《醉拳》有沒看過的嗎?如還沒看,建議務必看一次。其中有這樣的情節:成龍在那兒學“醉八仙拳”,師傅蘇化子在旁邊,一邊舉著酒葫蘆喝酒,一邊高吟這首《將進酒》,這個片段給整部片子營造了古色古香的氛圍。

提問:誰堪為唐詩《古風》第二聖手?

在下擬請高適和岑參並列,先看高適的《燕歌行》:

開元二十六年,客有從禦史大夫張公出塞而還者,作《燕歌行》以示適,感征戍之事,因而和焉。

漢家煙塵在東北, 漢將辭家破殘賊。
男兒本自重橫行, 天子非常賜顏色。
摐金伐鼓下榆關, 旌旆逶迤碣石間。
校尉羽書飛瀚海, 單於獵火照狼山。
山川蕭條極邊土, 胡騎憑陵雜風雨。
戰士軍前半死生, 美人帳下猶歌舞!
大漠窮秋塞草腓, 孤城落日鬥兵稀。
身當恩遇恒輕敵, 力盡關山未解圍。
鐵衣遠戍辛勤久, 玉箸應啼別離後。
少婦城南欲斷腸, 征人薊北空回首。
邊庭飄颻那可度, 絕域蒼茫更何有!
殺氣三時作陣雲, 寒聲一夜傳刁鬥。
相看白刃血紛紛, 死節從來豈顧勳?
君不見沙場征戰苦,至今猶憶李將軍!

高適的詩歌總給人帶來激憤之情,每當奸臣當道,國難當頭的時候,人們總想起這句:

戰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

而岑參的詩歌呢,讓人感受的是壯士的豪邁。由於二人詩風相近,水平又不相仲伯,竟被後人稱為“高岑”。請看岑參的《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

北風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散入珠簾濕羅幕,狐裘不暖錦衾薄。
將軍角弓不得控,都護鐵衣冷難著。
瀚海闌幹百丈冰,愁雲慘淡萬裏凝。
中軍置酒飲歸客,胡琴琵琶與羌笛。
紛紛暮雪下轅門,風掣紅旗凍不翻。
輪台東門送君去,去時雪滿天山路。
山回路轉不見君,雪上空留馬行處。

後代文弱書生每詠雪輒道:梨蕊幾分白。小家子氣!看岑參筆下: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先入讀者眼簾的是:好大好大的雪啊!可沉下心來再看,撲麵的卻是曾識的春風,惹眼的竟為多情的梨花,體現出來的則是軍士愛國壯誌下的笑對惡劣環境的心境。

如此看,讓“高岑”並列為唐詩《古風》第二聖手應無偏愛之嫌。

提問:這次要提問的比較多了。那位詩人堪為唐詩《五絕》,《五律》和《樂府》的第一聖手?在下因偏愛的好詩太多,一時拿不定主意,且聽諸位詩友的看法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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