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西洋的味道(之四)
(2010-09-12 21:2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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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西洋的味道(之四)大西洋的味道,野性,張揚,平靜,沉寂,孤獨,寬容,博達,華麗,性感,鹹濕。這是我一生都在用命去追蹤的男人的味道。當我清晨6點登上渡輪時,我為這漫長的、猶如坐監的17個小時鬱悶不堪,愁腸百結。但我第二天深夜1點,抱著我的相機,半睡半醒地等待下船時,一個個在船上新結識的朋友,都過來跟我說:“Tia,當心喔”“Tia,行好運啊”“Tia,玩得開心點,不要太貪心哦”認識他們不過幾個小時,可每個人的眼睛都滿瀉著他們誠意的關心。17個小時,象飛一樣地過去。我既沒玩夠,也沒睡夠。第一個認識的人,來自於安大略的倫敦,他們晝夜兼程,夫妻輪換著開,24小時,從London 到 North Sydney。一上船,就將攝像槍架到了船舷邊。臨時抱佛腳,是我一貫的學習方式,看他們很專業的器材和架勢,就抱著我沒用過幾次的相機,上前請教。可他們是玩攝像的。而且玩主是妻子,她賣錄像帶給電視台。可剛剛開了6小時的車,她去睡覺了。真的很佩服北美的女人,什麽都自己幹,工作,開車,抽煙,園藝,家務。這大概也是他們離婚率高的原因吧。經濟、思維、生活習性的獨立,女人沒有必要去忍受男人的婚外情,也沒必要去發展自己的婚外情,有了新的愛,也就率性而為。就像台灣大女人陳文茜所說,人生最怕格局小,男人,得之何喜,失之何憂。這艘船大概有六層,船邊掛著不同樣式的救生艇。我不知道救生艇的席位是否跟船上乘客數量一致。1912年4月15日,那個惡魔般的冰凍的淩晨,Titanic 就是在這片海域,與大西洋的冰山相撞沉沒的。而當年救生艇的數量隻夠乘客的一半。如果救生艇足夠一人一席,生還的人就會多得多。因為有機會上艇的老人婦人孩子,在那種突如其來的災難中,根本無法控製好艇,很多都翻了。看我在觀察救生艇,有人過來向我講解它們的結構,可我已經困頓不堪,趕緊回到睡倉,在頭與枕相觸的第一秒鍾,我已沉入睡鄉。Ferry 像一隻巨大的搖籃,此刻的海洋,是世界上最溫柔的母親,遙遠的濤聲,是媽媽妮妮喃喃的催眠曲••••••四五個,五六個,或六七個小時,或更長時間之後,我餓醒了。酒吧裏有秀,兩個吉他手在唱著Newfoundland 民歌,穿插著故事和笑話,一個默默地彈著吉他。另一個邊彈、邊唱、邊說。總是把故事裏最笨、最黃的那個主角換成他自己,逗人一笑。他唱得怎樣我不知道,但他唱和說都很投入,因而聽的人也樂在其中。他休息時過來找我聊天,他叫Dave,住在Newfound 的 Glovertown,聊起Newfoundland的國家公園,我們都十二萬分激動,一再叮囑我要小心。這時驢友也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真是人以類聚。驢友的身邊象糖黐豆似的黐了一個昵稱水手(sea dog)的人。一整船人的臉上都寫滿了開心快樂,可水手的臉上陰沉得可以擠出水來。並且他與驢友老是將未喝完的啤酒交給我看管,然後一起消失。難道他們斷臂?趁水手短暫消失的機會,我很八卦的審驢友:“你去過落基山嗎?”“我告訴過你,去過”挺對立的語氣。“《斷臂山》就在哪兒拍的,對不對?“嗯”“看過那電影沒有?”“沒有”“可是你喜歡那電影嗎”“不喜歡”我不知再怎麽問下去。我好像得到了,又好像沒得到答案。驢友不喜歡我沒頭沒腦的問題,將我帶到了另一桌他的朋友旁--Grace和Nina。如果水手有著整船人最痛苦的麵孔,那Grace和Nina是整船快樂的人中最快樂的。她倆每一根頭發,每一個毛細孔都洋溢著快樂。手執不知從哪兒摸出來的湯勺和飯鏟,手之舞之,足之蹈之,為Dave湊興。驢友讓我跟Grace談談我的旅遊計劃。Grace是St. John’s人。他認為她們可以給我一些有益的建議。我是一個對自己內心有著清晰的深刻的認識的人。我喜愛什麽,我可以得到什麽,我一清二楚。別人的建議隻能給我一些TIPS, 不可能改變我的行程。可是驢友,既不知他要什麽,也不知他將會得到什麽,隻因為Grace說,冰山已經看不到了,哪裏都可以看鯨魚,就決定砍掉St. Anthony,隻因Nina說,她到了St. John’s 三次,也因大霧,沒去過鳥島,就決定砍掉Cape St Mary。我都快要氣暈了。我們發生了旅途中第一次最激烈的衝突,不是言語的,而是心裏的。過了不一會,驢友就從酒吧消失,而且再也沒在這裏出現過。過後想想,我們的計劃對他有點不公平,因為太忙,大家從沒就具體行程交換過意見。我知道他想要一個很Relax的旅行,可我們對Relax 有著很不同的理解。Grace和Nina,沒有因為我的固執而不理我,說說笑笑中,她們不斷給我一些Tips,言語之間,充滿關心和誠意,我也能感覺到她們的擔憂,分手時,我們來了一個大大的Hug, Nina 不斷囑咐我,“ Tia, according to the weather, make your daily plan” Daily Plan,她強調了不止十遍。沒人知道驢友去了哪裏,水手在不斷找他。這個痛苦的水手,原來不是天生長得痛苦,而是真的在走一段人生中最痛苦的旅程。他是陪他女朋友回St. John’s 探望她女兒的。他女朋友得了癌症,醫生說,她隻能活六十天到六個月了。這是他陪伴他女朋友的告別生命之旅。她從小在St. John’s 長大。他痛心疾首地說,她天天抽煙,六十天也不能活了。我安慰他,如果抽煙能讓她開心點,活六十天和五十天又有什麽區別。一個人在生命的盡頭,有一個矢誌不渝的愛人,日夜牽手陪伴,也應是幸福的吧。可我一直沒見過她,她總是躲起來,抽煙,睡覺。酒吧打烊後,幾乎每個人都去睡啦。淩晨1點多船靠岸時,每個人都迷迷瞪瞪的,活象一船的醉貓。我終於抵達Newfoundland了。空氣中,懸浮著潮濕的撕扯不開的濃霧。高速公路上,從船上下來的車流蜿蜒蠕動。公路兩旁,很多小旅店都在開門延客。在燈光照射下,一團團暈黃的濃霧中,深夜裏,Argentia 小鎮旅館的看門人,都三三兩兩地站在馬路邊。這是我在北美從來沒見過的景象。可大部分的車,都像我們一樣,在朝150km 開外的首府St.John’s 開去。到酒店時,已是淩晨4點,我倒在床上,就像倒在地裏的莊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