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伯特•萊克(Robert Reich),加利福尼亞大學伯克利分校國家政策學院的教授
諸君即將畢業,你們中的許多人立誌為創造一個更好的世界而奮鬥。有些人加入公共服務事業,有的人成為非營利組織的一員,有些人則在自己所處的社區做誌願服務。
你們中也有許多人,對於政治抱著悲觀憤世的想法,認為這個體製的腐敗已經無藥可救。你們甚至懷疑,真正的社會進步到底有沒有可能發生?
“我們哪有什麽機會跟科赫兄弟(譯注:美國石油產業大亨)和其他億萬富翁抗衡啊?”你們這樣問我:“我們怎麽可能跟孟山都公司、波音公司、摩根大通公司和美國銀行抗衡?他們可以收買選票。正是他們控製著美國啊。”
我不禁要提醒你們:悲觀是一個自我實現的預言。假若你認定自己沒有機會,那就肯定沒有機會。
“但是你畢業的年代不一樣啊,”你們說,“60年代可是社會大發展的好時代。”
看來你們並不了解曆史。
當我在1968年畢業時,正值越南戰爭時期。那時候已經有五十多萬士兵在越南駐紮。那時我還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被選去參軍。一個曾在畢業典禮上做代表發言的同學告訴我,他要離開美國去加拿大,還希望我們跟他一塊兒去。
那之前的兩個月,馬丁•路德•金被暗殺。美國城市陷入火海。參議員肯尼迪剛剛倒在槍口之下。
喬治•華萊士(譯注:提出“永遠隔離”的南方政治家)正要拿下他的第一千萬張選票和五個南方州的支持。理查德•尼克鬆也在他即將成為總統的道路上。
美國陷在偏執的泥沼中徘徊不前。
我依然記得,我的一位同學就因為跟黑人女孩約會,被人在電影院裏吐唾沫。而此前一年,最高法院就已經推翻了禁止種族間通婚的州法律。
我畢業的班上總共有800名學生,其中隻有6名黑人和4名西班牙裔青年。
我依然記得,我的一位同學的女朋友幾乎死在街邊小診所的墮胎手術中,那個時候你幾乎不可能找到安全的墮胎渠道。
我依然記得,一位聰明的法學院女生在畢業時淚流滿麵,就因為她是個女人,沒有哪個律師事務所願意雇傭她。
我依然記得,一位同學曾痛苦地告訴我,他是一個同性戀,他害怕被人發現後會毀了自己的職業前程。
那個時候,環境保護運動還沒有萌芽。因為工業廢水和汙水,美國有三分之二的水路是不安全的,人們不敢遊泳或者釣魚。
我依然記得,河水汙染得甚至可以著火。當年庫亞哈嘎河起火時,《時代》周刊描述說:這條河“與其說是在流淌,不如說是緩緩滲透”,人掉進裏麵“不是淹死而是腐爛”。
那個時候,全民醫療保障簡直是白日做夢。
一切看起來都沒有希望。我原本以為,美國的未來會像地獄一樣。
然而,變革卻實實在在地發生了。這個國家變了,盡管變革得來不容易,盡管每一次的進步,都會遭遇堅實的阻礙。但是我們的腳步也因此更加堅定,因為我們已經下定了決心,去改變這個國家的未來。
在我畢業的時候,我不敢相信在有生之年能看見女人贏得*對於自己身體的自由(譯注:源自婦女解放運動的著名口號),包括合法墮胎的權利;也不敢想像女人能成為一家大型企業的CEO,成為國務卿,甚至總統選舉的競爭者;在大學裏,女生的數量竟會超過男生。
我不敢想象,未來會有11個州承認同性戀婚姻,美國的大多數人會支持同性戀者結婚的權利。
也不敢想象,這個國家會有一個數量龐大而且在不斷增長的黑人中產階級群體。
不敢想象,一個跨種族婚姻家庭的孩子,一個黑人,會成為美國的總統。
不敢想象,大學的招生比例中,西班牙裔學生的數量會超過白人學生。
不敢想象,未來超過80%的美國人會擁有醫療保險,而且其中大多數人是通過政府獲得的。
不敢想象,庫亞哈嘎河——那條經常著火的河,現在能為44種不同種類的魚兒提供生存環境,超過一半的河流、70%的海灣及河口會成為遊泳和釣魚的安全場所。
幹淨的空氣使得20萬孩童免於早夭,70萬人免於慢性支氣管炎的折磨。遭受血鉛超標折磨的孩子的比例從88%降到4%。
那時我不敢想象,我們的國家能發生這麽多積極的變化。
然而變化確實發生了,而且進步才剛剛開始。逐漸擴大的不平等,萎縮的中產階級,還有全球變暖,以及金錢對民主的腐蝕——這些都是現在的我們需要麵對並處理的問題。在這些問題上取得進步——也防止我們的國家發生倒退——仍然需要當年變革者們的毅力、智慧和耐心。
堅韌和務實的作風,正是美國精神的精華。我們相信社會進步,因為一出生我們就身處其中,它是它是我們國家的信條。
也就是說——我能理解你們的悲觀失望。雖然看起來,要實現社會進步似乎是毫無希望的。
但是相信我,事實並非如此。
隻要你願意參與改變,社會進步終會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