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肯探究“新婚燕爾”、“秦晉之好”這兩個成語的本源,是很容易產生滄海桑田的感慨的,因為它們的本義和我們現在引用時所賦予的意義實在有天壤之別。
“新婚燕爾”、“秦晉之好”在現代漢語裏通常以恭賀辭令的麵目出現,喜滋滋地亮在新婚賀貼或洞房楹聯上。辭書上也說,“秦晉之好”,泛稱兩姓聯姻;“新婚燕爾”,也即“宴爾新婚”,形容新婚快樂;褒義是很明顯的。可是上查其“曆史”,卻遠不是這番滋味。
先說“新婚燕爾”。
“新婚燕爾”,語出《詩經·邶風·穀風》。《穀風》是一首寫婦女被丈夫遺棄後悲痛感情的詩,通篇都以怨女的口吻傾訴丈夫另娶新歡、自己遭棄離家的不幸。其中有這樣一章:“行道遲遲,心中有違。不遠伊邇,薄送我畿。誰謂荼苦,其甘如薺。宴爾新婚,如兄如弟。”譯成現代漢語就是,“被趕出門步子慢,心裏有恨氣難散。路並不是那麽遠,你隻送到大門坎。誰說苦菜味兒苦,比我痛苦薺還甜。新婚快樂迷著你,更比兄弟還纏綿。”顯然,這裏的“新婚”其實是“二婚”,“宴爾”也顯然是與“二奶”的“宴爾”。這樣的辭令寫在賀貼上,哪裏是恭喜?簡直就是詛咒!
再說“秦晉之好”。 “秦晉之好”用來泛稱兩姓聯姻,緣於春秋時秦、晉兩國經常相互通婚。秦晉之通婚,原來都是為政治和外交服務的,因而實在是一本糊塗帳。據《左傳》記載,晉獻公有一女三子。女兒伯姬,兒子是申生、重耳(晉文公)、夷吾(晉惠公),夷吾又有一子叫圉(晉懷公)。秦穆公有一女(嬴?)。婚姻關係是,晉獻公的女兒伯姬嫁給了秦穆公,秦穆公的女兒(嬴?)先是嫁給圉(因而稱作懷嬴),後來圉自秦逃歸,便又配給了重耳(因而又改稱文嬴)。這種婚姻關係,如果站在重耳的角度表達就是,姐姐的女兒先是做侄兒媳婦,後來又成了自己的老婆。婚姻關係乾坤顛倒、錯綜複雜到這種地步,即使叫最“前衛”的“性解放”者來看,恐怕也會瞠目結舌,卻還偏要稱“好”,實在匪夷所思。
早些年曾流行一首叫做《三十以後才明白》的歌曲,內中有一句歌詞很有意思,即“誰也贏不了和時間的比賽”。時間的確是一種最具顛覆力的東西,它可以叫香變臭,使矮變高。成語作為一種精粹的語言材料,是精工錘煉出的固定短語,具有不可更改性。但即便如此,也架不住時間的打磨。春去秋來,世易時移,背信棄義的詛咒、乾坤顛倒的荒唐,居然也能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時間磨去的不光是表皮的芒暈,而是徹底的脫胎換骨。
“誰也贏不了和時間的比賽”這句話,是有忘記曆史、背棄傳統嫌疑的,算不上是好話,但它仍給人一些啟示: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衣帶漸寬終不悔”之類,往往是靠不住的。所以想起“舊恨”,多半是因為添了“新仇”,所以要強調“終不悔”,大抵是已經預見到了“悔”的危險。至少它也是一個提醒:矢誌不渝者,對於“時間”這一麻醉劑,是萬萬不可掉以輕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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