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地揮一揮手

居美國華盛頓, 就職政府部門, 花甲年歲, 天天等下班, 月月等薪水, 年年等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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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鴛鴦蝴蝶派小說: 桃花江是美人窩(ZT)

(2017-01-29 04:30:27) 下一個

無需究其真假,更別上綱上線,人性美好如此, 哪怕文革期間--轉載者

     (1)

50年代初,常聽到收音機中播放男女聲對唱的《桃花江是美人窩》。優美的旋律,輕柔的曲調,詼諧的對白,唱出了嫵媚的桃花,秀麗的桃花江,以及江畔嬌美的女子。那時沒有互聯網與百度,信息極度閉塞,我一直以為與陶淵明的“桃花源記”如同一轍,桃花江是歌曲作者虛構的幻境,現實中並不存在。

進大學後,這首歌從收音機中消失,估計該歌己被欽定為糜糜之音。

文革後期,根據上級指令,我廠的三路載波機移交湖南益陽郵電器材生產。益陽廠從未生產過載波機,在該廠首批三路載波機下線之前,擬開辦為期一月的載波機測試培訓班,並邀請我廠技術人員前往益陽任教。

當時我是載波車間的技術員,負責解決載波機測試中的技術問題,加上我又當過老師,成了去益陽任教的首選,而當時我正在處對象,不想離開杭州。領導找我談話時,我以身體不適為由,推掉了去益陽的公差。公司另派廠技術科的老金前往益陽任教。

 一個月後,老金返回杭州,返廠當天,到載波車間找到了我。

“這次你未去益陽,吃大虧了,中國美女出益陽,大街上美人如雲。培訓班裡的幾個女學員一個比一個水靈,其中一位最漂亮的女學員與我很是投緣,我若是沒有結婚,定會娶她為妻。你還沒有對象吧?這次還真該讓你去。”

“別逗我了,誰信你的鬼話,從未聽到過中國美女出益陽的說法。”。

“益陽境內有條桃花江,《桃花江是美人窩》這首歌你總該聽過吧!”

此話還真是觸動了我,我一直以為桃花江是美人窩一說,乃文人的意淫,想不到現實中還真的有條桃花江。繼而想,老金是廠裏的老載波,這次他作為替補隊員出場,丟了麵子,很可能會編個故事來奚落我。

林彪事件發生後,林立果選妃的消息鋪天蓋地而來。據報紙介紹,葉群在益陽桃花江邊,為林立果選了三個妃子。讀此消息,方知老金的話,並非空穴來風。推掉去益陽的差使,還真讓我有點後悔,不過此乃天意,想我命中注定無此桃花運。 

林彪事件後,在農場勞動的大學生開始分配工作,我廠分配到5位來自北京郵電學院的學生。其中有兩位男生的女友在益陽工作。一位是小施(後為東方通信的一把手),江蘇東台人,他的女友是其同班同學小殷;另一位是小王,上海人,其女友在益陽工作,是位土生土長的益陽人。北郵分配工作時捧打鴛鴦,陰差陽錯地將小殷分到了益陽郵電器材廠.而將小王分到了我廠。

據小施講,小殷去益陽廠報到後,去看望過小王的女友。小殷在給他的信中說,小王的女友“貌若天仙”,此消息不脛而走,很快傳遍了全廠。 

小王在結束半年的進廠勞動後,分配到載波車間測試組工作。進車間後,人們見到他不是要看他女友的照片,就是要他介紹戀愛史,小王總是笑而不答,或說句親戚介紹認識之類的話,敷衍一下。

此後,在我外出修理載波機時,車間領導常讓我帶上小王,與他相處時間長了,我倆成了朋友。記得一次我們去南昌郊區修機,他說,回廠後他將請假去上海和益陽兩地完婚。離開南昌前,小王找了個飯店,點上酒菜,算是提前請我喝喜酒。三杯酒落肚,小王帶著幾分醉意主動給我講述了他離奇的羅曼史。

附記:

“桃花江是美人窩/桃花千萬朵/比不上美人多……” 這首歌是與桃江縣隔縣相鄰的湘潭人黎錦暉(1891—1976)創作的,凡是聽過這首歌的人,都會被桃花江這個名字深深吸引住。

中學時代,黎錦暉在長沙就讀時,一個很要好的女同學(後為黎的夫人)家住桃江縣,每當桃紅柳綠的季節,黎先生總是隨女友一道,到桃花江來踏青采風,桃花江迷人的景色與江畔的美女,深深地印在黎先生的腦子裏。30年代,黎先生率領中華明月歌舞團到南洋各地演出。後來歌舞團因故解散,藝人就各奔前程,黎先生因無旅費回國,暫住馬來西亞,靠填詞作曲籌集旅費。一天,黎先生應邀外出旅遊,隻見當地的青年男女們載歌載舞,在迷人的景色裏盡情歡樂,觸動了身在異國的黎先生的思鄉之情。旅遊歸來,他一頭埋到桌上填詞作曲,一口氣嗬成了這首流傳海內外的《桃花江是美人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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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文革初期,正值轟轟烈烈的紅衛兵抄家、破四舊運動。北郵紅衛兵從一個老教授家中抄出了一台唱機與幾張解放前的老唱片。那時對抄家物資管理不嚴,小王與幾個上海同學偷偷地聽了這些唱片。其中最受眾人青睞的是歌曲“桃花江是美人窩”,連聽多遍還覺得不過癮。

小王在聽“桃花江是美人窩”這首歌曲時,歌中夢幻般的意境,勾起了他對桃花江水與江畔美女無限的響往。經多方打聽得知,在湖南益陽境內確實有條盛產美女的桃花江。自此,去桃花江覓美女的願望,深深地刻入了小王的心坎。

真是天遂人願、喜從天降。1966年9月中央文革表態支持紅衛兵的“革命大串聯”。串聯學生的交通、食宿費用全免,亦就是隻要帶上全國糧票,就可走遍神州大地。

消息傳來,興奮得一夜無眠的小王,盡快完成了去益陽的準備工作。當同學們還在爭論串聯路線時,小王己避開眾人的耳目,擠上了去長沙的列車,到長沙後轉長途汽車到達益陽。

走在益陽的大街上,雖不能說是美人如雲,但路遇美女的概率,確實遠大於北京和上海。是晚,小王找了個紅衛兵接待站住宿,從接待人員那裏打聽到,桃花江在位於離益陽30公裏的桃江縣境內。

第二天上午,不顧旅途勞累,小王乘上開往桃江縣城的長途汽車。當汽車進入桃江縣境內時,隻見遠山黛黛,近水粼粼,不時有一叢叢的翠竹或一片片的茶園從車窗掠過,吹進車窗的風亦變得清新宜人。車行一個小時光景,抵達桃江縣城。

桃江縣城的街市與江南其它縣城相似,唯一不同的是,桃江的女子,個個皮膚白嫩,麵若桃花,稱桃花江是美人窩,一點亦不為過。

小王向路人打聽紅衛兵接待站,路人個個搖頭,看樣子來桃江串聯的學生不多。路過新華書店,小王買了張桃江縣地圖,按圖索驥,找到一了桃江一中。見校門口掛著“歡迎各地紅衛兵來桃江串聯”的橫幅,小王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傳達室老人帶他到辦公室見一位女教師,那位女教師看了小王的介紹信與學生證,讓小王填寫了住宿登記表。登記完後,她讓小王在辦公室稍等,隨即帶來一位年輕的姑娘,她介紹說:

“這是從北京來的大學生小王。”

“這是小鄭同學,今天由她負責接待工作。”

小鄭的出現,讓小王眼睛一亮。隻見她身材高挑、五官勻稱、唇紅齒白、雙眸水靈,就像是從畫中走出來的美女。此時的小王已是心猿意馬、想入非非。小鄭對他連說幾句“請跟我來!”小王這才回過神來,

小鄭自我介紹說:“我是本校的髙三學生,這兩天負責接待的老師家中有事,讓我暫時幫忙。”“我是北京郵電學院無線電係大四的學生,上海人。”小王雖然努力控製自己,還是發覺自己在說話中帶有結巴。本想再搭訕幾句,怕小鄭感覺出他的失態。

小鄭領他來到一間教室,教室的地上搭有十幾個地鋪,小鄭告訴他,三個鋪位已經被長沙來的大學生所占,他可以自已找個空鋪。放下行李後,小鄭送來了一隻臉盆,帶著小王熟悉了盥洗室、鍋爐房與食堂。正好趕上午餐時間,小鄭給了小王兩張飯票,並說:“這是今天的飯票,糧票你在離開時到辦公室結算。中午我回家吃飯,下午你可去桃花江看看,桃花江離這裏不遠,來串聯的學生都會去那裏。掌握好時間,晚餐開飯時間是下午6點。”說完向小王頻頻一笑,轉身離去。這一笑讓小王魂不守舍,他癡癡地望著她窈窕的背影,直至消失。“我一定要將她追到手!”小王暗下決心。

在食堂中小王看到,有大學生模樣的三位男生與二位女生湊在一桌吃飯,談得非常熱鬧,小王估計他們就是長沙來桃江串聯的大學生。

午餐後,小王邊問路、邊看地圖踏上了去桃花江的路。走在鄉間的小道上,路邊的莊稼已經收割,時見茅屋、牛隻,偶有一兩聲雞鳴或犬吠從村莊中傳來。路上還會不時見到的綠色的竹林、茶園與菜地,這是北方農村見不到的。走著走著遠山的輪廓顯得清晰起來。

穿過一片樹林後,景色突變,隻見一彎江水,兩岸群山疊翠,江中流水青青,偶遇路人,告訴小王這就是桃花江。

望著夢寐以求的桃花江,兩岸的青山鬱鬱蔥蔥,清麗婉轉的江水,靜靜地流淌著,江麵偶而劃過的魚船,蕩起層層漣漪。遠處的山腰間有火紅的楓葉點綴著秋日的景色。

沿江緩行,江畔有幾個編竹筐的女子,個個落得水靈水秀。小王看著桃花江的旖旎風光和那些秀美的女子,覺得真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

走在桃花江畔,忽然小王眼前出現了幻覺:江畔桃花盛開,落英繽紛,他與小鄭踩著滿地的花瓣,相擁而行-----。清醒過來,一看手表已接近下午五時,他得趕緊返回接待站,尋找機會向小鄭表示對她的愛慕。

返回宿舍已是接近六時了,見小鄭與益陽的五個大學生聊得起勁,小鄭見他回來,微笑著與他打了個招呼,繼續他們的談話。

這讓小王一籌莫展,小王急中生智,找出紙與筆寫了張字條。下午六時接小鄭班的老師來了,小鄭與眾人告別離開宿舍。小王趕緊跟了出去,見走?上空無一人,塞給小鄭一張紙條,紙條上寫著三句話:

你真漂亮!

我們做個朋友好嗎?

文化大革命萬歲!                   

               (3)

第二天早晨,長沙學生離開了接待站,空蕩蕩的宿舍隻留下小王一人。小王己作好了思想準備,若是小鄭虎著臉來,他立馬背起行李走人,若不是,則見機行事。雖然有備,但小王還是緊張得心裏像揣著頭小鹿似的怦怦亂跳。上午八時,值夜班的老師離去,還不見小鄭來接待站上班。

正當小王焦急地等待著小鄭的出現時,突然,宿舍中闖進幾個殺氣騰騰的紅衛兵,為首的一個紅衛兵責問小王:“你到桃江是搞革命來,還是搞女人來?”不等小王辯解,那人喊了句:“打這個臭流氓!”幾個紅衛兵一擁而上,對小王拳打腳跌。直到小王被打得鼻青臉腫、滿臉是血、大喊救命,那個小頭頭才示意眾人停手。他對小王警告道:“聽好了,小子!馬上離開桃江縣,明天如果再看到你,定要打斷你的狗腿。”

打手撤離後,小王尋思著,好漢不吃眼前吃虧。他擦去臉上的血跡,忍著劇烈的疼痛,一拐一拐地離開桃江一中,上了去益陽的長途汽車。在車上,疼痛難忍的小王,心亂如麻,決定到益陽先養好傷再說。 

下車後,小王去醫院清洗創口與上藥,配了消炎與止疼藥片,在附近的益陽二中接待站安頓下來。小王枕著棉被半躺在地鋪上,大概是止疼片起了作用,他身上的疼痛已減輕不少。小王開始靜下心來作下一步的打算:桃江是不能再去了,想益陽的女子膚色雖不如桃江的女子白嫩,但透出一種城市女子特有的韻味,於是決定在益陽安頓下來,完成他的心願。繼而想,這真是天無絕人之路,桃江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就在小王養傷的這兒天中,益陽的革命形勢突變,街頭的大字報、大標語鋪天蓋地,髙音喇叭響個不停,時有遊街的走資派與黑幫分子。見此情景小王突然感到,隻有投入到益陽的文化大革命中才會有機會融入這座城市,接觸更多的益陽人,尋求更多的機會。

當時不少外地的大學造反派組織在益陽設立了聯絡處,小王這才想起自已是“北郵東方紅公社”的成員。為了在益陽有個名份,小王給總部寫了封信,要求設立“北郵東方紅駐益陽聯絡處”。不久北京總部回函:同意小王的意見,並任命他為聯絡處主任,隨函還附上了最近的幾期《北郵東方紅報》。

要成立聯絡處,首先得有個辦公室。小王看到益陽二中的師生大多外出串聯,教室除作接待站的宿舍外,還空閑不少。小王找到益陽二中革委會辦公室,向辦公室接待人員說明來意,並拿出介紹信與委任狀。接待人員表示支持首都的紅衛兵來益陽來指導革命,但要在校內設立聯絡站一事,還得經校革委會討論才能作出決定。

校革委會不僅同意了小王的要求,還派了兩位女教師協助小王的工作。第二天上午陳、邵兩位老師向王主任報到。她們與小王一起打掃了教室,將學生的課桌椅集中放置,並從學校借來了一張辦公桌,在門口貼上了“北郵東方紅兵團駐益陽聯絡處”幾個大字。

就這樣,小王在益陽,以革命的名義“蟄伏”了下來,等待時機。

               (4)

聯絡處掛牌後,接下來的戲該怎麽唱,小王心中無底。他準備將總部郵來的幾份報紙瀏覽一遍,先了解北京文革的動態,審時度勢再作決定。幾個版麵看下來後,小王突然心生一念。

《北郵東方紅報》為鉛字排版的四開報紙。其內容除了報導本組織的消息外,還報導首都文革的各種正道消息與小道消息,而當時的益陽,人們最津津樂道的是從北京傳來的各種文革小道消息。機靈的小王決定摘錄《北郵東方紅報》中一些吸引眼球的小道消息,改編為《北郵東方紅動態報》。

小王的想法得到了兩位老師的大力支持。說幹就幹,兩位老師從學校借來了鋼板、刻字筆與油印機,並從市接待站領來了油墨、臘紙與紙張。由小王擔任編輯與排版;陳老師字寫得不錯,負責謄寫鋼版臘紙;邵老師則負責油印。這樣,一個報刊出版社已初具規模。小王在辦公室門口的“北郵東方紅兵團駐益陽聯絡處”幾個大字下,加上了“北郵東方紅動態報編輯部”的一行小字。

第一期動態報印刷完畢,小王與兩位老師拿著飄有油墨香味的報紙上街分發與張貼。聽說是首都紅衛兵辦的文革動態報,分發的報紙很快一搶而空;張貼的報紙,路人紛紛駐足圍觀與議論。

總部的報紙一出版,留守人員會在第一時間用快信寄給小王。小王則以最快的速度,編印出版他們的動態報。當時清華井岡山、北地東方紅、北航紅旗等首都大專院校紅衛兵組織均未在益陽設立聯絡處。小王他們的文革動態報成了全益陽文革小道消息的源頭。隨著該報的走紅,“北郵東方紅兵團駐益陽聯絡處”亦在益陽聲名鵲起。

隨著運動的深入,益陽各單位群眾對本單位領導看法產生分岐,而分裂成兩派。兩派都迫切希望能得到首都紅衛兵的支持。為此,找小王的兩派成員接踵而來。小王認為若是表態,支一派、壓一派,他將會陷入兩派鬥爭的泥潭。於是讓兩位老師留守聯絡處,自己經常變換辦公地點,繼續編輯他的動態報。

一天陳老師告訴小王,她的一個親戚有點私事想托小王幫忙,小王應承了下來。第二天陳老師帶了她的親戚來到小王的秘密辦公地點。小王抬頭一看,驚呆了,陳老師身後的姑娘,猶如天仙下凡,經曆過桃江挫折的小王已曆練成熟,很快就鎮定下來。陳老師介紹說:“這是我的表妹小佟,是位小學語文教師。”小佟見到小王,滿臉歉疚,說了聲:“王主任是大忙人,不好意思打擾你了。”陳老師隨即找來一張凳子,讓小佟不要急,坐下來慢慢說。

原來是,小佟的哥哥為北師大曆史係的大三學生,過去每周與家人都有信件往來。近一個月來,家人不斷去信如石沉大海不見回信。小佟的家人整天提心吊膽怕他出事,小佟母親己急出病來。她想讓小王托留守在北京的同學,幫助尋找她哥哥的下落。

小王明知,全國大串連中找人猶如大海撈針,是件很難的事。但在眼前這位閉月羞花、魚沉雁落的美女麵前,他俠腸頓生,決定親自去趟北京。於是小王說,他正準備去北京向總都匯報工作,北郵與北師大相鄰,他會自已去北師大尋找小佟哥哥的下落。聽到此話,小佟臉上露出了笑容,連連向小王致謝。

小王讓小佟寫了她以及她哥哥的聯係地址,從她娟秀的字跡中知道了小佟是桃江師範學校益陽實驗小學的老師。

送走陳老師與小佟後,稍後,陳老師返回對小王說:“你得賣力啊!人家還沒有男朋友呢。”

                (5)

文革,有一種神奇的魔力,可以讓人忘卻親情、友情與愛情,小王亦不例外。小佟離開後,小王突然意識到,近兩個月來,他全身心地投入到文革之中,使他逐漸忘卻了親情、友情與愛情,人生最寶貴的三件事。

小王想起,自已亦與小佟的哥哥一樣,離開北京後,未給家裏?過隻字片語,他上海的父母肯定為此很著急。

他亦想起了共事的兩位老師。她們在生活上一直像大姐般地嗬護與照顧著小王。可成天忙碌的他,卻不珍惜這種友情。有時為了趕出報紙,不管她們有否困難,硬是讓她們加班加點。

小佟的出現加上陳老師的提醒,使小王猛然醒悟,他幾乎忘掉了到益陽來的初衷----尋求愛情。上蒼可沒忘記他的夙願,賜給他為心儀女孩效勞的機會,餘下的就看他自己了。

事不宜遲,小王準備第二天一早就動身赴京。逐將兩位老師請到了他的臨時辦公室,告之此事。提出在他離開後,由陳老師接替他的編輯排板工作,設法再請一位字寫得不錯老師接替陳老師的工作,讓動態報照常出版。這個想法得到了兩位老師的支持,小王留下了他以及東方紅總部的北京聯係地址。在與兩位老師告別時,小王再三關照:“你們家中都有小孩需要照看,千萬別再加班加點,以後報紙不用定期出版。”兩位老師麵麵相覷,主任今天怎麽啦?

當晚,小王給上海的父母寫了家書,托傳達室的人第二天寄出。

小王開始了他人生的新旅程。

第二天一早,小王擠上了益陽至長沙的頭班車,車很擁擠,他站著到了長沙。這時大串連已進入髙潮,在長沙火車站的站台上,隻見黑壓壓的一片學生正在等候去北京的專列進站。專列一到,小王不知那裏來的一股蠻勁,硬是撥開眾人從窗口爬進車廂。隻見行李架上、座位下麵都躺著人,過道、車箱連接處,就連廁所都擠滿了人。火車一聲長鳴奔向北京,一路上,車上的人,大小便實在憋得沒有辦法時,到站時,就從車窗鑽出來,在站台附近就地方便。

兩天後,疲憊不堪的小王終於到達北京。到學校後,回到空蕩蕩宿舍放下行李,不顧路途疲勞,直奔院革委會與北郵東方紅總部開了去北師大的組織介紹信。

北郵與北師大之間隻隔一道鐵絲網,文革期間有幾處鐵絲網被踩倒,故小王不出校門就找到了北師大校革委會。向辦事人員說明來意後,辦事人員表示,他們除了對串聯學生開具介紹信外,其他情況一概不知。在小王的要求下,辦事人員拿出一本外出串聯的學生登記表,查到在6月底已開出小佟哥哥的串聯介紹信。接著小王又到北師大井岡山兵團總部,接待人員拿出了一張兵團駐各地聯絡員的名單說,我們亦隻能聯係上這些有固定地址的兵團成員,若要尋找外出串聯的成員,那就愛莫能助了。他建議小王先到曆史係的宿舍樓去看看再說。

小王按小佟給的地址,找到曆史係宿舍三樓她哥哥的寢室,敲了半天的門,無人應答。這時鄰近寢室有人探出頭來說,不用敲了,裏麵的人都外出串聯了。小王見到那人,就像撈到了救命稻草,趕緊問他小佟哥哥的下落。那人說,他隻聽說他們宿舍的六個同學一起外出串聯,打算尋訪六朝故都,其它的事他就不清楚了。小王接著挨個敲寢室的門,把曆史係各寢室都找遍了。隻有少數寢室有人,都是些臨時回京辦事的學生,小王說明來意後,他們都表示不清楚小佟哥哥的下落。

半天下來天色已晚,小王這才感覺到饑腸轆轆,原來他在早晨吃過一個麵包後,至今顆粒未進,就在學院附近的小飯店吃了麵條和包子,這是他離開益陽後的第一頓熱飯。

返回宿舍,有幾個寢室亮著燈,就敲門進去,同學見麵格外親熱,他們集中到小王寢室,熱烈談論去各地串聯的見聞。

是晚,小王躺在床上,絞盡腦汁,實在想不出什麽好的辦法來,決定繼續守株待兔-----一種最笨的辦法。

接下來的第二、第三、第四天,小王每天早、中、晚三次敲遍曆史係宿舍各寢室的門,尋找小佟哥哥的下落。其中晚上敲門最為省力,隻需敲有燈光寢室的門就行。

餘下來的時間,小王閑著無事,想起破四舊時,他與同宿舍的一個上海同學,從抄家物資的倉庫中偷來了幾本外國名著。現在宿舍空空蕩蕩,寢室中隻剩下他一人,他可以明目張膽地看這些禁書了。其中有一本法國小說《紅與黑》,這是他一直想看的名著,於是找出該書,開始閱讀。

第五天下午,小王剛從北師大曆史係的宿舍轉了一圈返回自已的宿舍,宿舍管理員叫住了他,遞給他一份電報,小王一看是小佟發來的電報,趕緊拆開,隻見電文為:已知哥下落。

這五個字讓小王多日繃緊的弦一下放鬆了,他仿佛看到了小佟釋懷的笑靨。他猜想,一定是她的父母剛收到她哥哥的來信,小佟怕他繼續尋找而發的電報。回到宿舍隻覺得自己無能、幾天下來勞而無功,轉而想,沒有功勞亦有苦勞,說不定這是他與小佟之間緣分的開始。

與北郵東方紅總部打過招呼後,小王去附近商場采購了酥糖、果脯、伏苓餅等北京特產。是晚,小王收拾好行李,並將未看完的《紅與黑》與另一本《簡愛》包上報紙塞進背包。第二天一早,小王趕到火車站,正值毛主席第二批接見紅衛兵之際,赴京學生多、離京學生少,小王登上南下的專列,居然還占上了坐位。

回到益陽,陳老師說小王真是個情癡。他每天到北師大宿舍敲三遍門的故事,經過北師大串聯學生一傳十、十傳百,輾轉傳遍全國。正在洛陽串聯的小佟哥哥,這才知道自已一個多月未給家中寫信,致使母親急出病來,趕緊給家裏發了個報平安的電報,同時寄出一封航空信。信中提到了小王的行動感動了北師大的學生,從而引發了一場全國性的尋人與寫家書活動。

小王的愚公移山精神,還真的感動了天帝。

(6)

周未,陳老師找到小王:“明天中午11點到我家來,小佟請你吃飯,不知主任肯賞光否?”說著就遞給小王一張寫有她家地址的紙條。

周日中午小王帶上北京土特產,準時到達陳老師家。開門的是小佟,隻見小佟穿了件緊身的紅色毛衣,益顯她凹凸有致的身材與白晢的皮膚。見到小王,她感激地說:

“王主任辛苦了,謝謝你!我們全家都感謝你!”

“不辛苦,應該的,伯母身體可好?”

“托你的福,有了我哥的信息後我媽的病就好了一大半。”

這時從廚房裏傳來了陳老師的聲音。

“你們先聊一會兒,還有一隻菜要做,馬上就好!”

小王未見到陳老師的家人就問:

“你愛人與孩子呢?”

“我這隻燈泡就夠亮了,再加上一大一小兩隻燈泡那就刺眼了,我把他們趕到孩子他奶奶家去了。”

聽到此話,小佟羞紅了臉,轉過身去給小王沏了杯茶。

“這是我們桃江產的茶,不知你喜歡否。”

“很香!喜歡!

“上次見麵倉促,我們都來不及介紹自己。我是上海人,父親是上海電信局工程師,母親是上海郵電醫院醫生,我有一個姐姐,她從南京郵電學院畢業後,分配到蘇州電信局工作,我現在是北京郵電學院的大四學生。”

“那你們可是郵電世家了,我可比不上你,小地方出生,沒見過什麽大世麵。我是益陽市桃江縣人,父親是桃江縣醫院的醫生,母親是縣醫院護士,我有個哥哥,他的情況你已清楚。我從桃江師範學校畢業後,分配到益陽的桃江師範學校實驗小學教書。

“桃江縣因有條桃花江而出名,不少來益陽的人都會去桃花江看看,王主任去過桃花江嗎?”

還沒等小王回答,陳老師叫小佟來?房幫忙搬菜,菜放滿了一桌,有魚、有肉,小王尋思著,真不好意思,這頓飯得吃掉陳老師一家半個月的魚票與肉票。

三個人都不會喝酒,就以茶代酒,邊吃邊談。

陳老師對小王說:“小佟原來打算找家飯店請你吃飯,她臉皮薄,想邀我作陪。我說,人家王主任在益陽亦算個名人;你是益陽屈指可數的美女。你們在飯店裏一坐,多顯眼,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那個走資派在施美人計呢?

“要我說,不如請你們兩位來我家吃頓便飯,既不招搖,又可讓我巴結一下頂頭上司。小佟同意我的方案,但堅持買菜的錢由她來付。”

在陳老師與小佟的要求下,小王講了這次去北京的見聞,在講到串聯學生從從車窗爬出去方便時,小佟好奇地問:

“那女生不害羞嗎?”

“學生一般在臨時停車時到莊稼地裏方便,若要站台上方便則男女生各自圍成一圈方便,誰亦不理會誰,反正活人不能讓尿憋死。”

在講到小王每天去師大曆史係宿舍敲三遍門時,小佟問:

“那你餘下來的時間做些什麽呢?”

“看小說”

小佟在聽到“看小說”這句話時,兩眼放光,像是在沙漠中見到了泉水。破四舊時,小說作為四舊被焚燒;新華書店的書架上隻剩下“毛選”與“語錄”;各級圖書館的大門被貼上了封條。雖然如此,人們還是渴望能看到小說,以致不昔冒政治風險,在可信任的朋友圈子裏,偷著傳閱一些幸存的中外名著。

“什麽小說?”

“保密。”

這一問一答使兩人頗為尷尬。

“主任是在對我保密,小佟你私下裏去問主任就是了。”陳老師讀懂了他們的對話。

餐畢,陳老師讓小王送小佟一程。兩人未走多遠,就遇到了小佟的幾個熟人,她們停下腳步,以一種奇特的眼光上下打量小王。見此情景,小佟執意不讓小王繼續送行,見小王依依不舍的神態。小佟說:“下個周日上午,我會去你那個臨時辦公室找你的。”

                (7)

周日,小佟敲了兩下辦公室的門,見門是虛掩就推開門,徑自走向正準備來開門的小王:“王主任讓你久等了,我們小學可不像你們那樣停課鬧革命,我們每天還得坐班、上課,所以隻有周日才有空來拜訪你。”

兩人寒喧幾句後,小佟直奔主題:

“現在就你我兩人,相信我的話,請告訴我主任在北京看的是什麽小說。”小佟急切地問。

“法國小說《紅與黑》”這可是一本讓小佟魂牽夢繞的世界名著,她興奮得幾乎要跳了起來:“《紅與黑》是我最想看的小說,讀書的時候班上有幾個同學看過這本書,讓我們羨慕得不得了!”小佟對小王狡黠一笑:“怎麽樣,把書拿出來吧!”

“你怎麽知道這本書就在我身邊呢?”

“你手裏要是沒有魚,是不會來引我這隻饞貓的。”

“真聰明,服了你!”小王說著就從抽鬥中取出書交給了小佟。

“這本書是借來的還是你自己的”小佟急切地邊翻書、邊問。

“怎麽說呢?我應該有一半產權”

“一半產權,什麽意思?”小佟抬起了頭,好奇地問。

“書是我與同宿舍的一個同學從學校抄家物資倉庫中偷來的。”

“主任還會偷書?”小佟不禁莞爾:“偷了幾本?”

“一共四本,《紅與黑》、《簡愛》、《茶花女》與《三個火槍手》。這次從北京返回益陽隨身帶來了其中的兩本,另一本是我正在看的英國小說《簡愛》。”在小佟的訊問麵前,小王乖乖地繳了械,像竹筒倒豆子似的全都交待了。

“啊!你還帶來了《簡愛》這亦是我一直想看的小說。”這讓小佟更加興奮了:“我住的是集體宿舍,無法看這些書,你要是不介意,今天我就留在你這裏,你看你的《簡愛》,我看我的《紅與黑》,好嗎?”說著就在房間角落裏的一張學生課桌前坐了下來,打開小說開始閱讀。

小王給她徹了杯茶,並拿來了幾張報紙放在她的桌上:“若有人來,你立刻將書放到課桌下,徉裝看報。”

小佟抬起頭嫣然一笑:“想得真周到。謝謝!”

小王亦拿出《簡愛》看了起來。中午他去食堂用餐,並給小佟帶回一份午餐。

傍晚,小佟在離開時說:“這書太好看了!真想一口氣把它讀完。隻是我的宿舍與辦公室人多,無隱私可言,這本書今天就不拿走了,下個周日我再來看。”

第二個周日的晚餐前,該書已令小佟如癡如醉,實在舍不得放下,央求小王說:“麻煩你給我買份晚餐,今天我得晚點走。”

小佟走時天色己晚,她用一塊大圍巾捂住了臉,隻露出一雙眼晴,讓小王送她一程,這讓小王的幸福感盈溢全身。一路上他們小聲地議論著書中的情節,遠遠望去到像是一對纏綿繾綣的戀人。

第三個周日的夜晚,月黑風髙,小佟依舊留下來與小王一起看書。這天晚上學校突然停電,他倆正在等著來電時,黑暗中門被跌開,幾個手電筒照得他倆睜不開眼。

俄傾、燈亮,等眼睛適應過來,可以看到衝進來的是幾個工人模樣的紅衛兵,小佟來不及將書藏好,恰被其中的一個小頭目發現,跑過來拿起書看了一眼,大嚎一聲:“好大膽!竟敢看反動書籍!”很快他強行搜出了小王的“反動書藉”。

此時的小佟已嚇得臉色蒼白、混身發抖。看到小佟可憐的模樣,小王心如刀絞,不知從那裏的一股勇氣,毫無懼色地嚴正指責:“你們是什麽人?有什麽權力闖入、搜查我的辦公室。”

“看反動書籍,還如此囂張!毛主席教導我們說:‘凡是反動的東西,你不打他就不倒。’欠揍!”那個身材魁梧的小頭目說著就劈頭蓋臉地猛揍小王。

隨即這些工人模樣的紅衛兵押著兩個“現行反革命”,迅速離開學校,將他們塞進停在校門口的一輛帶蓬貨車中。

              (8)

小王被關進一間像是值班室的小屋,看守是參加這次行動的兩個年輕人。

從兩人講話的口音中,小王判別出其中的一個是上海人。他們嘀咕了一會兒,一人離開,房間中隻剩下了那個帶有上海口音的年輕人。

“我是上海人,家住長樂路,聽你口音好像亦是上海人。”小王打破了屋中的沉悶。

“你是不是想攀老鄉、套近乎,讓我放走你,這就難為我了。”

“慌什麽!我是絕對不會逃走的,我逃走了,讓她一個人受罪,我還是人嗎?亦就是沒事聊會兒天嘛!

“我是來益陽串聯的北京郵電學院學生小王;那個女的是桃江師院實驗小學的小佟老師。”

“你就是那個辦北郵東方紅動態報的大學生,是嗎?”

“是的。”

“你真有本事!來益陽時間不長,就釣上了這麽漂亮的女朋友”

“我們亦是剛認識不久,還談不上什麽朋友關係,她隻是在集體宿舍中看《紅與黑》不方便,借用我的辦公室看書。”

“那你們是怎麽認識的?”

小王向他講述了認識小佟的過程,講完後小王發現那位看守與自已的距離己拉近了不少。

“我亦是上海人,住在離你家不遠的寶慶路。初中畢業考入長沙紡機學校,畢業後分配到益陽紡機廠工作。我姓周,叫我小周好了。”

“小周,請問你是否知道小佟關在那裏?”

“放心吧!她關在廠招待所。今晚這件事讓廠革委會主任知道了,主任怕出事,找了兩位女同誌來看守小佟。”

“這我就放心了!我可以向你提個問題嗎?”小周點了點頭:“我怎麽亦想不通,你們怎麽會知道我們在看禁書的?”

“本來頭兒是讓我們去捉奸的,我們哥兒幾個都是單身,從未見過女人的身體,覺得挺來勁的。先是頭兒的哥哥,聽說是一所小學的造反派頭頭,去拉的電閘,讓我們在黑燈一分鍾後進去捉奸。”

“這麽說來,像是有人在跟蹤小佟,上個星期天小佟是晚上走的,那人以為我們之間有不正當關係,今天晚上就故意拉閘黑燈讓我們出洋相。”

“我猜是頭兒的哥哥在追小佟老師,看她跟了別人,醋勁大發,想將你們置於死地。”

“說得有理。”

“現在是捉奸未成,卻讓頭兒抓住了你們看禁書,這罪名亦不輕啊!我們集體宿舍中亦經常傳看禁書,但絕不會有人告密的。這種事原本是小事一樁,可一旦被抓,什麽批判會、下放勞動都有可能。我真的為你們擔心,現在是‘人贓俱全’想幫你們都難。”

“你真是個大好人,我倒是無所謂,可憐的是小佟,我怕這樣清純的女孩受不起折磨,會幹出傻事來。”

“說句心裏話,我真的不忍心看到你們受罪。”

“請問小周,你是否知道這兩本書的下落?”

“說實話,我亦一直想看《紅與黑》這本書,所以我注意了一下,下車後頭兒去了趟車間,回來後手上的書就沒了,我估計頭兒將書鎖進了他的工具箱。”

聽完此話,小王沉思片刻:“看來現在隻有你才能救我們了。你若能設法將書偷到手,‘人髒俱全’的‘物證’就不存在了,你們亦可看上《紅與黑》這本小說;你若是能與哥兒們統一口徑,說是抓不到奸,你們全都退出了我的辦麽室,禁書的事隻是聽頭兒講的,這樣‘人證’亦不存在了。”

“你真聰明,這到是個兩全齊美的好辦法,讓我試試看。”

“若能辦成此事,你就是我與小佟的救命恩人,我倆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你的大恩大德。”

片刻,另一年輕人返回,手裏拿著兩件軍大衣,小周示意讓他放下軍大衣出去,他們在門外輕聲地談了一會兒,進屋來的就隻剩小周一人。

“剛才那個弟兄叫小吳,本地人,我的好朋友。我與他談了救你們的事,他舉雙手讚成,他說,同事們若是知道我們抓了看禁書的人,都會罵我們缺德的。小吳是鉗工,開鎖技術比我強多了,現在車間沒人,他這就去車間開頭兒的工具箱了。”

五分鍾後,小吳拿回一個紙包,打開一看是兩本小說,這讓小王欣喜若狂。

接下來,小周順利地說服了其他三個弟兄,統一了口徑,還設法將這一切通知了小佟。 

等二天一上班,就有人來讓小周、小吳回宿舍睡覺,押著小王去了工廠的會議室。會議室中己有幾位領導模樣的人與那個小頭目一臉嚴肅地坐在那裏,準備“審堂”。幾乎同時小佟亦被押進會議室,小王指著那個小頭目髙聲責斥:

“你有什麽資格,憑什麽,膽敢抓捕、毆打、關押首都紅衛兵。”邊上的小佟以一種崇敬的目光注視著大義凜然的小王。

“大膽!看禁書抓了現行,還敢這麽猖狂!”

“什麽看禁書?你這是誣陷!”

“‘人髒俱全,’還想抵賴,媽的!是不是不想活了!”

其中一位年歲較大的領導,問那小頭目:

“你是怎麽知道他們在看禁書的。”

“主任,有人舉報。”

“什麽人?本單位的還是外單位的?”

“舉報人要求我保密。”

“兩本是什麽書呢?”,

“女的看的是《紅與黑》,男的看的那本書,書名我忘了。”

主任要求小頭目將書取來。

不久,那個頭頭氣急敗壞地邊跑邊喊:“不好了!不好了!兩本書被人偷走了!”聽到此話,小佟臉上掠過一絲難以覺察的微笑。

小王厲聲說道:“真會編,往下編吧!”

主任問:“那麽昨天晚上去的人中間,有沒有人看到了他們在看禁書呢?”。

“一起去的五個人全看見了!全看見了!”小頭目接著報了五個人的名字。

主任讓邊上的人,將這五個人請到會議室來。

乘著這個間隙,主任用和藹的口氣問了小王與小佟所在的單位、姓名以及兩人的關係。

人到齊了後,主任點名讓小周先說昨晚發生的事。

“昨晚頭兒讓我們去二中捉奸。”小佟聽後漲紅著臉,對著那個小頭目罵了句:“神經病!”。

“沒見到奸情,我們就退了出來。隻聽到頭兒在訓斥他們看禁書,那個男的頂了幾句嘴,頭兒就製服了他,命令我們將他倆押走。”

“你見到他們看禁書了嗎?”

“沒有!”

“你們其他人見到了嗎?”

四個人都搖頭,小吳補充了一句:“禁書的事,我們是聽頭兒講的。”。

這時的小頭目,猶如喪家之犬:“他們瞎說!他們胡說!”

主任將臉一沉,厲聲對那小頭目說:“你說是‘人髒俱全’,現在是既沒有人證,亦不見物證,還啥可說的。你擅自抓人、打人、扣押人、動用廠車,就等著處分吧!”

此刻,小王與小佟四目相交、會心一笑,小佟喜極而泣。

沒有豪言壯語,沒有花前月下,兩個年輕人的心貼在了一起。

              (9)

益陽紡織機械廠位於益陽郊區,廠門口有個進城的公交車站。候車時,小佟一改平日的青澀與矜持,緊緊抓住了小王的手,這讓她找回了一種久違的感覺----年幼路遇惡狗,緊緊地抓住她哥哥手的那種安全感。小王似乎亦覺察到了這些,輕輕地安慰她:

“不怕!不怕!有我呢!”

就這樣他們默默等著公交車,小王突然想起:

“佟老師,今天上午有課嗎?”

此話將小佟拉回到現實中。

“還好我周一無課,否則麻煩就大了!”

“昨晚整夜未歸,今天又遲到,對領導與同事得有個交待吧,這些你想好了嗎?”

“心裏一直亂亂的,還真未想過呢。你看我該怎麽說才好?”

小王沉思片刻說:

“這樣說行嗎?就說昨天家中有事回了趟桃江,早晨未趕上頭班車。”

“好是好,就怕學校找不到我,己給我爸去過電話。”

“那就趕緊回紡機廠去,給你爸打個電話。”

他倆找到廠革委會主任,說明緣由,小佟在打電話時,革委會主任對小王說:

“我本該給小佟單位打個電話,向她的領導說明昨晚的發生的事、道個歉。但怕她們單位一些愛有是非的人,將昨晚的事添油加醋地編出各種版本的故事來,考慮到這些,我就沒有打這個電話。現在你們自已設法解決了此事,那我就放心了。”

小佟打完電話對小王說:

“學校未給老爸去過電話。我還關照了老爸,若學校來電話就說我周日回過家過的夜,原因以後再說。”

“想得到是蠻周到的。”

“向你學的呢!”

回城的公交車較空,他倆占上了後排的雙人座。在車上兩人緊握著手,看著小王臉上的累累傷痕,小佟關切地問小王,痛嗎?這時小王才感覺到了全身的疼痛。但有小佟坐在身旁,什麽樣的痛他都能忍受下來,回答了一句,不痛。

小佟對昨晚發生的事充滿了好奇,很想問個究竟。在小佟的追問下,小王輕聲地講述了昨晚他被關押後所發生的一切,末了小王說:

“昨晚的事,主謀是你們學校的造反派頭頭,那個小頭目是他弟弟。”

“我們學校的造反派頭頭?那肯定是那個我不願理他,還厚著臉皮成天圍我轉的那個體育老師。說起來,兄弟倆還真像,都長得五大三粗的。”

“昨晚要是沒有小周、小吳那幫弟兄幫忙,我們今天得上台挨鬥了!特別是那個上海人小周,真不知道怎麽謝他呢。”

“昨晚?得我死的心都有,小周真是我們的大恩人。不知他有沒有女朋友,要是沒有,我們學校倒有一些女老師還沒有處對象,我會留心給他物色一個的。”

“那就請你給我亦物色一個吧!”

“貧嘴!”

小佟擰了一下小王的胳膊,然後是他倆的一陣嘻笑,乘客們好奇地回過頭來,有的還盯著小佟看,看得小佟的臉都紅了。

分手時他們約好下個周日再見麵。

周日,小王準備了一些小佟愛吃的另食,當他聽到小佟熟悉的腳步聲時,小王躲到了門後,在她進門後,小王從背後一把抱住了小佟的腰,小佟回頭嬌嗔一笑,說了聲,討厭!她沒有掙脫,任憑小王抱著,他們默默地享受著初次異性擁抱的美妙。

小王鬆開手後,問小佟:

“周一返校後情況怎麽樣?”

“按你所說的,我?了張假條,還沒聽到什麽議論,那個體育老師倒是老是躲著我。”

“還是小心點為好,他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這回是小佟搶著去沏茶了,正當小佟沏茶時,有人敲門。小王開門後,進來的人讓小王、小佟都愣了一下,來者是小周,小周說:

“我與小吳商量了一下,都認為這兩本書應該完璧歸趙。”說著小周從背包中取出了一個紙包放在了小王的辦公桌上。

“你不是對我說過,你亦很想看《紅與黑》這本書的。”

“是的,我與小吳很想看這兩本小說,但我們想到萬一看書的事情傳了出去,那我們的戲就演砸了;再說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們亦沒有理由將這兩本書占為已有。”

“兩位真是有情有義的真君子。我與小佟都覺得應該知恩圖報,感謝的話我們就不多說了,看我們以後的實際行動吧!

“書我們先收下,你們想看可隨時找小佟要。”

三人談得十分投緣,通過談話小佟了解到小周的家庭情況,以及他至今還沒有女友。

小王想留小周吃過中飯再走,小周考慮到他們三人現在的處境,覺得不宜多留,就匆匆告別。

小周走後,小王告訴小佟中央文革己下達複課鬧革命的通知。益陽二中革委會已通知他下周三將收回借給他教室,北郵亦來信催他返校,他必須在近日返回北京。

這個消息猶如晴天霹靂,讓小佟一下驚呆了。她剛品嚐到了初戀的甜蜜,接著就是勞燕分飛各一方。小王的感受何嚐不是如此,但他還是安慰小佟:

“分開後,我們還可以通信聯係呢,再說我們還有寒暑假可以見麵,我以為空間與時間是割不開我們愛情的。”

小佟脹紅了臉,在小王的胸上錘了一下:

“誰說我愛你了?”小王順勢將小佟緊緊地擁入了懷中…。 

那天他們有說不完的話,夜深分手時小王將兩本書留給了小佟。小佟周三上午沒課,請假到車站送別小王,別情依依,汽車已從視線中消失,小佟還癡癡地凝視著遠方。 

                (10)

小王返京後,與小佟天各一方、鴻鵠傳書、互傾衷腸。

北郵的複課鬧革命,顛覆了傳統的教學方式,教授靠邊站,工人、學生、助教走上講台。小王寢室中的四位同學,早己厭倦了文革,對複課亦不抱希望,想乘著年輕多學點知識。其中一位同學從親戚那裏搞到了一套北京外國語學院學生使用的英語教材,這讓他們幾個興奮不己,邊抄錄教材、邊學習英語,形成了一個地下英語自學小組。他們對學院中的複課、兩派鬥爭、大聯合、三結合、工宣隊/軍宣隊進校等漠不關心,在別人眼裏他們是文革中的四個消遙派。

在這期間,小王常去北師大學生宿舍看望小佟的哥哥,幾次接觸下來,小王感覺到他己得到小佟哥哥的認可,小王與他的室友亦混得很熟,他們戲稱小王為“情癡”。

小王離開益陽後,小佟的學校中盛傳她被化機廠造反派關押過的消息,各種猜測與議論蜂擁而來,使得小佟抬不起頭來。為此,化機廠革委會主任親自來到小佟的學校澄清事實,加上小佟在同事中公開了自已與小王戀情,才使這場風波得以平息。當同事們知道了學校體育老師的弟弟是化機廠造反派小頭目後,對此事的來龍去脈就不解自清了。在學校兩派大聯合、三結合組成的新革委時,作為造反派頭目的那位體育老師,因群眾影響差而未進入新革委會。

期間,小佟將自已的一個閨蜜---小宋介紹給了小周。小宋桃江人,是小佟在桃江師範學校的同學,在益陽勝利小學教語文課,小宋的父母是益陽的機關工作人員。小周與小宋見麵後,兩人十分投緣,交往數月後,小周去小宋家見了她的父母,進度之快令小佟自歎不如。

終於盼來了1968年暑假,小佟學校先放的假,她給小王去信,讓小王直接去桃江找她。小王想與小佟的哥哥同行,但小佟的哥哥打算先去上海女朋友家。

在去桃江的路途中,小王有點心虛。他從未對小佟提起他曾去過桃江。到桃江後萬一有人認出他來,讓小佟一家知道他曾在桃江被人當成流氓挨打,其後果難以設想。小王覺得自已在桃江的作為,亦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大事,決定去桃江後向小佟說清楚此事,以取得她的諒解。

抵達桃江後,小王找到了小佟的家,見到了日夜思念小佟。讓小王感到意外的是,未見到小佟灼熱的眼神與興奮的神態,隻是禮節性地對他說了句:

“一路辛苦了!”

“想我了吧!”

“我是又想你到桃江來,又怕你到桃江來。”

“你怕什麽啊!”

“怕有人打斷你的腿。”

“你是怎麽知道這件事的,我隻是寫了張紙條,其它什麽事都沒幹,不信你可去桃江一中調查。”小王未想到,小佟己知道他在桃江挨打之事,一時亂了陣腳。

“你看!你看!不打自招了,此人果真是你。所以我每次提到桃江時,你總是避開話題。”

“這次來桃江,我本打算向你說清楚此事,未曾想到你已經知道這事了”

“暑假回桃江不久,一次吃晚飯時,我們在飯桌上談起紅衛兵串聯中的種種趣聞。老媽說,大串聯初期桃江縣城紛紛傳說,有個從北京來桃江的上海大學生,調戲桃江的女學生,挨了當地紅衛兵的一頓毒打,並警告他以後不準再來桃江。

‘串聯初期,從北京來桃江串聯的上海大學生,女兒,不會是小王吧!’老爸這話像是玩笑,更像是猜疑。

“老媽說:‘真是小王的話,他若進我家的門,我定用掃把打他出去。’

“‘開個玩笑,別當真,我的女兒怎麽會找流氓做男朋友呢?’老爸趕緊圓了場。

“老爸的話提醒了我。你是上海人,陳老師說你是帶傷到益陽來的,加上我一提到桃江你總是避開話題,雖然我不相信你會耍流氓,但我不得不懷疑這個大學生就是你。我想桃江縣城很小,你來桃江,萬一有人認出這個流氓是你,我們一家還怎麽有臉見人。”

“冤枉啊!太冤枉了!”

小王將上次他來桃江串聯所發生到的事,原原本本地對小佟講了一遍。

“你說的話我可以相信,但我父母能信嗎?我原打算自已去調查,但我又算什麽呢!這是你在桃江闖下的禍,還需要你自己去解決,要求是你能獲得我父母的信任與諒解。

“老爸、老媽快下班了,在現在這種情況下,我不想讓你們見麵,你得趕緊離開我家,等你能坦然地麵對我父母時,我會請你來我家的。縣城裏愛管閑事的人多,我就不送你了。”

告別時,小王想與小佟親熱一下,遭到了小佟的拒絕。

“趕緊去完成你的任務吧!這才是你的頭等大事,等任務完成了,你想怎麽親我都行。”

小王隻得怏怏地離開了小佟的家。

(11)

離開小佟家,走在縣城的馬路上,驕陽似火、蟬鳴不絕,小王躁熱難熬、心亂如麻。他看到路邊的樹蔭下有一方石凳,坐下後極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後,慢慢地理順了思路。

他想起離別前小佟的話:“趕緊去完成你的任務吧!這才是頭等大事,等任務完成了,你想怎麽親我都行。”這是在暗示他,小佟還是深深地愛著他的,隻是他在桃江的作為,怕過不了父母這一關。

現在擺在小王麵前的首要任務,一是向小佟的父母證明他沒有耍過流氓;二是盡量減少這件事在桃江所造成的影響。

耍解決這兩個難題,小王想起了益陽二中的陳老師。陳老師畢業於益陽師範學院,想必她在桃江一中會有不少的學友;她又是小佟的表姐,熟悉小佟的父母。要是能讓陳老師出馬,則事半功倍。

想到這些,小王決定馬不停蹄立即動身去益陽,買好車票,坐在候車大廳中,感覺到己是饑腸轆轆,他這才想起還未吃過中飯,趕緊在車站小買部,買了兩個麵包、一瓶汽水填進肚子。

汽車擁擠、悶熱,走得很慢,抵達益陽天色已暗。小王找了個車站邊的小旅館,放下行李直奔陳老師家。

當風塵仆仆的小王出現在陳老師麵前時,陳老師對小王的單獨來訪感到有些意外。

“剛到的益陽的吧?是不是沒有找到小佟?”

“今天中午去了桃江小佟家,沒想到被小佟趕了出來。”

這話讓陳老師驚呆了,陳老師的愛人見狀,趕忙給小王倒了杯水,讓小王坐下慢慢地說。

小王講述了當天去小佟家的遭遇。

“今天我才明白,你為什麽是帶著傷住到我們學校裏來的。放心吧!我與你相處兩年多,了解你的人品,相信你是無辜的。

“要是我沒猜錯的話,你現在急需讓我去桃江幫你澄清事實、消除影響,對嗎?”

“是的,我想現在隻有你能幫我了,所以我連夜趕到你家,厚著臉皮來求你了。”

“你說這話就見外了,我一直將你看成我的弟弟,你回京後亦常給我寫信,將我當成你的姐姐,再說你與小佟亦是由我介紹認識的,我得負責到底啊!

“我在桃江一中有不少熟人,與小佟父母又是親戚,辦這件事我還是有點把握的,學校正好放暑假,明天一早我就坐頭班車去桃江。”

“謝的話我就不多說了,我住的旅館就在長途車站邊上,明天你從桃江回來,麻煩你直接來找我。”小王向陳老師要來了紙與筆,寫了旅館名稱與房號。

“你就一直在旅館裏等我,不怕悶得慌嗎?”

“我正在自學英語,帶來了英文版的‘毛選’,你放心,我不會閑著的。”

第二天小王等到傍晚,等來的不是陳老師,而是陳老師的愛人,他告訴小王,下午陳老師給他打過電話,說是暫時還回不來,今晚就住在她媽媽那裏。

第三天傍晚,來的還是陳老師愛人,說是陳老師下午來過電話,要是順利的話,明天上午她可以返回益陽。

第四天上午,小王終於等來了陳老師。 

             (12)

陳老師對小王還原了她的桃江之行。

桃江一中剛放暑假,學校己是人去樓空。經傳達室老人指點,陳老師找到了學校附近的教師宿舍,剛進宿舍區的大門,即遇到一位桃江一中的老師---大學時陳老師的同班同學,他說:“當時學校停課,我未上班,串聯大學生調戲我校學生的事是聽說的,具體情況得問大串聯初期負責接待工作的老師。”

他陪陳老師找到了當時在紅衛兵接待站工作的蔣老師。陳老師與她麵熟,讀大學時她比陳老師低一屆。蔣老師還清楚地記得,兩年多前所發生的這起打人事件,她說:

“那天接待站中隻住著一位來自北京郵電學院的大學生,我剛進辦公室,當天的值班人員小鄭正等著我。

‘今天我不去值班了,換個人吧!’

‘為什麽不去值班?’

“她將一張紙條遞給了我。紙條是那個大學生寫的,至今我還記得紙條上寫的三句話,‘你真漂亮!我們做個朋友好嗎?文化大革命萬歲!’

“鄰座的一位老師出於好奇,看了這張紙條。隨即離開辦公室把此事作為新聞傳了出去,很快一傳十、十傳百的在學校中傳開了,說是有個從北京來桃江串聯的大學生調戲小鄭同學。

“事後小鄭告訴我,他們班上的一個正在追她的紅衛兵小頭目,聽到此事後,動員了班上的幾個紅衛兵,狠狠地教訓了那個大學生。知道那個大學生挨打後,我與小鄭都感到內疚,愛美之心人人皆有,那個大學生追求小鄭亦是很正常的,就是心急了點。”

她說完後問陳老師:

“事情己過去兩年多了,人們早就淡忘此事,你為什麽還專程來桃江了解此事?”

陳老師告訴她:“那位北郵學生小王在桃江挨打後,來到了益陽二中的接待站,養好傷後,他借用我們學校的教室,辦起了北郵井崗山駐益陽辦事處,並出版了報紙。作為該報的協辦單位,學校革委會讓我去幫小王辦報。與他相處時間長了,我覺得小王聰明、能幹、人品不錯,就將我表妹介紹給了他。兩人相處一直不錯,這次他來桃江,我表妹正好聽說,他在桃江因耍流氓挨過打,遂拒絕小王進她的家門。小王托我來了解此事,並向小佟一家作出解說。”

“如果需要,我可去你表妹家,把事情說清楚,還小王一個清白。”

“謝謝蔣老師,這是我的第一個任務,我的第二個任務比較難辦,是要盡量消除這件事在桃江的影響。桃江城小,我表妹怕小王到桃江後,有人認出他來,說是上次到桃江來挨打的那個流氓,又來桃江了,還找了個桃江的女朋友。”

“你的第二個任務是有些難度,不過我可以給你提供點線索。那天用作接待站的那幢教學樓是空的,所以認識小王並知道他挨打的人,除了我與小鄭之外,亦就是那幾個打他的學生了。我想若能讓他們的班主任老師做好這些學生的工作,你的第二個任務亦有希望完成了。

“小鄭的班主任毛老師是我的同屆同學,就住在這棟樓的三單元,我陪你去找她。”

在兩人說明來意後,毛老師說:

“聽說過班上同學打人的事情,那時連我都怕這些小祖宗,那裏敢管他們的事。複課鬧革命後,我算是‘官複原職’,還是做他們的班主任,不過我的權威性大不如前,有事亦隻好與他們商量著辦。

“看來解鈴還需係鈴人,我得與小鄭商量一下,如果她願意出麵與打小王的那些同學解說清楚此事,餘下的事情就好辦了。我下午就去找小鄭同學,今天晚上來聽我的回音。”

陳老師千謝萬謝地與蔣老師一起離開了她家。

晚上陳老師去了毛老師家,她已找過小鄭。

“我原來打算與她一起去那些打人的同學家,把事情說清楚,但小鄭不願挨家挨戶地去‘拋頭露麵’。

“因為這畢竟是件私事,現在不像從前,我不能以班主任的身份去召集這些學生。再過十五天是學生的返校日,小鄭同意在返校日那天,順便召集那五個同學讓她來說請楚此事。”

“真是難為你了,謝謝!”     

           (13)

下一步該怎麽辦?陳老師一時沒了主意,想是該和小佟商量一下,聽聽她的意見。第二天上午,等小佟父母上了班,陳老師找到小佟,說是受小王之托來的桃江,並對她講述了來桃江第一天的遭遇。

“我猜亦是,小王也隻能去求你了,這麽熱的天還讓你專程跑趟桃江,真是不好意思啊!”

“我算是你們的介紹人吧!這事我得負責到底。再說,放暑假了,我亦該回桃江來陪陪我媽。”

“誰讓你是我表姐呢!感謝的話我亦不多說了,言歸正傳吧。現在看來其它都還順利,就是托毛老師辦的事,要等上半個月後方見分曉,時間確是長了些。到時候你得再來一次桃江;小王得返回上海等待;再說我已對老爸、老媽講過,小王一放暑假就來桃江。

“我們是否可以給毛老師製造個機會,讓她能提前把這些學生召集起來呢。”

小佟陷入沉思之中:“有了!昨天路過縣電影院,預告今晚上映新片:阿爾巴尼亞電影《創傷》。我想能否以請看電影為名,讓毛老師把小鄭與那些打人的學生都找來。”

小佟的一番話,讓陳老師對她刮目相看。陳老師想,大概是她與小王接觸多了,處事能力有所長進。

陳老師點了下頭說:“這倒是個好主意。”

“下午兩點電影院開始賣今晚的票,中午我們隨便吃點,吃好飯我們就去買票。”

當她倆到達電影院時,售票窗前已排起了長隊,且是每人限購兩張,她們一下傻了眼。

這時小佟想起,她媽在電影院有熟人。小佟即去醫院找到她媽,說是受陳老師之托,讓她媽開個後門買十張當晚的電影票。

拿到票後,陳老師隨即去了毛老師家,就這個想法與她作了交流,毛老師講:

“請他們看場電影,又是新片,他們一定會來,這個主意倒還不錯。”

陳老師將電影票交給了她,毛老師讓陳老師明天一早來聽回音。

第二天一早陳老師去了毛老師家。

“運氣不錯,昨晚小鄭與那五個學生全都來了。劇終人散,我借用影院的觀眾休息廳,把他們召集在一起。我說:‘電影不錯吧!待一會兒我們再議論這部電影好嗎?我想借用你們一點時間商量件事。受朋友之托把大家請來看場電影。我朋友的表妹最近了解到她男友來桃江串聯時,挨過你們的打,想了解一下當時的情況。’

“我讓他們先說說,當時你們為什麽要教訓他,那幾個男生紛紛說是他耍流氓,調戲我們班的小鄭。我問他們,你們是親眼所見,還是聽別人說的,回答是聽別人說的。我讓小鄭對他們講了事情的原委。

“小鄭講完後,我問他們,給小鄭同學寫張表示愛慕的字條算不算耍流氓?幾個男生說是不算。我說,我看亦是,據我所知班上男女同學之間,寫張這樣的紙條亦不少見。

“帶頭打人的那個男生則說:‘大串聯時,學生乘車、住宿不要錢,那是毛主席發動紅衛兵到全國各地去煽風點火、鬧革命,他倒好,卻利用這個機會去追女生…’小鄭打斷了他的講話:‘你們還沒搞清楚怎麽回事,就動手打人那就更錯了。’小鄭的話讓那個男生頓時語塞。

“我說:‘事情己過去兩年多了,誰對誰錯己不那麽重要。朋友托我召集大家目的是:若是那個大學生沒有耍流氓的話,她表妹就打算與他繼續處下去。過些日子那個大學生要來桃江,希望你們見到他後,不要對任何人提起,那個挨打的大學生回桃江來了,這亦算是老師拜托你們了。’帶頭那個學生未吭聲,其餘四個男同學表示他們保證能做到。

“這時小鄭對那個未表態的學生說:‘錯打了人,還要讓人家背上一輩子的黑鍋,拿你們男生的話來說,有點不仗義吧!’

“‘既然小鄭發話了,那我亦表個態,我會照老師的要求去做,還請老師轉達我對那個被打大學生的歉意。’”

毛老師說完這些,陳老師轉了話題。

“你認識縣醫院的佟醫師嗎?”

“認識,我知道佟醫師有個漂亮的女兒在益陽教書,莫非佟醫師的女兒就是你的表妹?”

“正是,佟醫師已懷疑挨打的那個大學生,就是他女兒的男朋友,我姨媽則表示倘若真是,絕不讓他走進佟家的門。我想是‘幫人幫到?、送佛送到西’,今晚想請你與蔣老師去佟醫師家吃頓便飯,借此把這件事說說清楚。”

“沒問題,老話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親’,這種成人之美的好事我得做,晚上我會去佟醫師家,但這頓飯就免了吧。”

陳老師與她講了請吃飯的緣由後,毛老師連連點頭。隨後,陳老師又去約了蔣老師。

告別兩位老師,陳老師去了小佟家,對她講了昨晚那幾位打人學生的表態,以及請兩位老師到她家吃飯一事。小佟聽後滿眼光彩,接著她倆就開始準備當天的晚餐。

           (14)

小佟的父母下班回家,係著圍裙的陳老師從廚房中探出頭來。

“真對不起,姨父、姨媽,事先沒有給你們打個招呼,我便擅自作主借用你們的家,想請你們與我的兩個老同學吃頓便飯。她們還有點事要請你們幫個忙。”

“這就見外了,你的同學有事求我們,直接說就是了,還請什麽客?。”小佟她爸感到事情有點些蹊蹺。

小佟她媽進廚房替下了小佟。兩個女人配合默契、有條不紊,談笑之間就將一桌菜做好了。

傍晚,蔣老師與毛老師準時來到了佟醫師家。

“兩位都是桃江一中的老師吧!我們認識。”小佟她爸對陳老師說:“你就不用介紹了。”

見到小佟,毛老師說:

“真是女大十八變,小佟姑娘越來越漂亮了,都說中國美女出桃江,我看是桃江美女出佟家了。”說得小佟羞紅了臉,連連擺手。

席間,陳老師問起兩桃江一中文革初期的情況。她這才知道一些出身差或說過錯話的益師校友,有的受了批判,有的還挨了學校紅衛兵的打。

小佟說:“前些日子聽我媽說起,有個從北京來桃江串聯的大學生耍流氓,挨了當地紅衛兵的一頓打,不知那些紅衛兵是不是桃江一中的學生?”

蔣老師說:“提起這件事,就我最清楚了,當時我在桃江一中的紅衛兵接待站工作…”

蔣老師把小王挨打的前因後果講了一遍。小佟爸此時己明白了外甥女請兩位老師來吃飯的用意,衝著小佟笑了笑說:

“看來那是冤枉那個大學生了,不知他現在在那裏?”

“那時候的冤枉事多的是,老頭子,誰要你來管這種閑事?”

“老太婆,我當然要關心囉!萬一那個大學生是我們女兒的男朋友呢?”

“不可能!小王那麽成熟,怎麽會做出這樣冒失的事情來。”

陳老師說:“年輕人的成長需要經過種種曆練,才能從懵憧走向成熟,這得有個過程。就拿小王來說吧,剛認識他時就像個孩子,後來他成立了北郵東方紅駐益陽辦事處,辦了報紙,在與各種人與事打交道後,逐漸變得成熟。得知他與小佟被工廠紅衛兵關了一晚設法脫身一事後,我看他確實是成熟了。”

兩位老師對陳老師說的這個橋段僥有興趣。在與她們約法三章後,陳老師給她們講了小王智鬥工廠紅衛兵的故事。

毛老師對小佟的父母說:“你們的的女兒真有眼光,給你們找了這樣一個有勇、有謀,遇事不慌的好女婿。”

小佟她媽說:“我的女兒我知道,?著呢,不會看人。要說女兒這個男朋友不錯,那隻能說是她表姐有眼光。”

陳老師接著講了小王在大串聯中找小佟哥哥的故事。

蔣老師說:“我們都知道,在大串聯中,找一個在外地串聯的學生,猶如‘大海撈針’,小王此舉可看出他對小佟是一片真情。”

“那時,一個來月沒有兒子的信息我都急出病來了,說起這事來,還真的要謝謝小王。

“我差點忘了!女兒,你不是說過小王一放暑假就來我家,怎麽一直不見他來。”

“這不,就等著你的批準呢!”小佟輕輕地回了一句。

“他來,怎麽還要我批準?”聽了女兒的話,小佟她媽一頭霧水。

小佟她爸,像是在欣賞著一場精彩的演出,一直未吭聲,這時他開口了:

“老太婆,她們幾個繞來繞去的,難道你還沒有聽明白,陳老師你就直說了吧。”

“那我就直說了,大串聯時在桃江挨打的那個大學生,就是你女兒的男朋友。小王己來過你們家,表妹怕姨媽用掃把將他打出去,就拒絕他進門,小王隻好找我幫忙。我深信小王的人品,就到桃江來,將小王在桃江挨打的事調查了一番發現是個冤案。所以今晚把蔣老師請來說明真相。還望姨媽能同意小王進你的家門。”

“你們幾個大知識分子真亦是,繞來繞去的,直說便是了。小王在桃江挨過打,說明白就是了。我隻是怕小王來到桃江,桃江縣城巴掌大塊地方,若是有人認出他來,說佟醫師女兒找的男朋友是個流氓。這時我就算有一百張嘴亦說不清了,我的外甥女你說對嗎?”

“姨媽說得對,‘人言可畏’啊!關於這個問題我們早已想好了,今天請毛老師來,就是讓她說說,她是如何解除你這後顧之憂的。”

毛老師講述了昨晚他所做的工作。

毛老師講完後,陳老師要小佟她媽表個態,讓不讓小王進門。

真是“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小佟她媽說:

“你們都那麽熱心,我這個當媽的再不答應,那真是對不起大家了,老頭子你說呢?”

“我估計小王現在正在益陽等著回應,女兒,明天一早你跟表姐一起去益陽,把小王接回來吧!”

        (15)

與心儀的女孩?手漫步在桃花江畔,是小王的夢想。經過小王不懈的努力與陳老師的古道俠腸、鼎力相助,夢想終於成真。就在小王到達桃江的第二天,小王與小佟結伴來到桃花江邊。

 

盛夏,麗日當空,路旁青草葳蕤、野花叢生,江麵水波蕩漾、熠熠閃光,兩岸柳枝舞動、樹蔭婆娑,眺望遠方層巒疊嶂、滿目光彩。

 

小佟一抹素色夏裝,益顯她髙桃勻稱的身材和白晳的皮膚,清麗的江景與身旁的美人讓小王感到幸福充盈全身。

 

夏日炎炎,江邊行人稀少,兩人沿著樹蔭緩緩而行,作為東道主的小佟,向小王娓娓道來她所知曉的桃花江:

 

“據說桃花江原來是一條不出名的鄉間小河,早年有一位青年學生與他的桃江籍女友來桃江踏青,美若仙境的桃花江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位學生在成為著名的音樂家後,美好的回憶讓他寫下了一曲《桃花江是美人窩》,該歌的詞曲纏綿悱惻、委婉動人,一經電台播出,很快就傳遍大街小巷,自此桃花江名聲大振,各地遊客蜂擁而來。

“解放後隨著該曲的禁播,桃花江名聲銳減,遊人幾近絕跡。”

 

小王問:“你聽到過《桃花江是美人窩》這首歌曲嗎?”

“小時候聽爸媽唱過這首歌,覺得很好聽,現在隻留下了一點朦朧的記憶。

“那我來唱給你聽吧。”

小王輕輕地唱起了:

“桃花江是美人窩/桃花千萬朵/比不上美人多……”

小佟瞪大了眼睛,邊聽邊驚訝地望著小王:

“真神!我簡直不相信我的耳朵了,我們是同代人,你怎麽會唱這首歌?”

小王給她講了文革抄家時,他們幾個上海同學從抄家物資中,偷來了唱機與幾張老唱片,一遍遍聽《桃花江是美人窩》這首歌的往事。

“這首歌,激起了我對桃花江的無限響往,乘著大串聯的機會,我就避開同學隻身直奔桃江。”

“這倒是有些像我的老爸,他在長沙醫專讀書時,聽到《桃花江是美人窩》這首歌後,慕名來到了桃江,並結識了一位桃江姑娘,這位姑娘就是我現在的老媽。”

“昨天與你老爸談得很是投緣,原來我與你老爸是誌同道合。看來這首歌既

 

成全了你的爸媽,亦成全了我們,讓你成了我的未婚妻。”

“誰說過我是你的未婚妻了。”

“你曾對我說過,若你爸媽同意我進你的家門,可以讓我親個夠,不是你的未婚夫,你肯讓他親個夠嗎?”

“你真壞!”小佟擰了一下小王的臉,嬌嗔地說道。

“我就是壞!”

說著,小王將小佟拉進了路旁的一個濃蔭鬱鬱的竹園裏,除了遠處的蟬鳴,竹園裏靜悄悄的。小王將小佟柔軟的身體緊緊地摟入懷中,開始在小佟的額頭上、麵頰上親吻,然後倆人的雙唇接觸了,一道電流擊過他倆的全身。

不像現在的年輕人那麽開放,這是個男女之間“一吻定終身”的時代。

 

後記:

小王與小佟結婚一年後,小王與分配在益陽郵電器材廠的小殷對調工作,從而解決了兩對夫妻異地分居的問題。數年後聽人說起,小王在美國加利福尼亞大學讀完博士以後,全家移民美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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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mzl9876 回複 悄悄話 哥哥沒資格抄家,可是他的鐵哥們還真給他送了不少這類的書籍,那些紅衛兵很聰明,把書皮和書中的畫撕掉,就是這末幹的。
mzl9876 回複 悄悄話 好文,感覺這是真實的故事,文革中不知先生可否記得,沒頭沒尾更美封麵的書多的去了,我自己就讀了很多這類的書,政治敏感的大舅就趕在了紅衛兵抄家前轉移了兩大箱書籍。據他講有些醫學資料很是珍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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