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的二分法很難說清楚人的兩麵性, 情報人員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說也說不清楚, 但願這種事不要再發生了。--轉載者 來源:私家曆史 作者:吳基民 1933年3月,由於負責黨中央政治保衛工作的領導人顧順章和總書記向忠發的先後叛變,中國共產黨在上海的中央機關正處在非常艱難的時刻。 兩個月前的一個夜晚,中共中央臨時負責人、二十六歲的博古已離開上海,轉移到中央蘇區。實際上,在此之前,整個黨中央的機關都已陸陸續續地搬遷到了江西瑞金。博古在上海簽發的最後一份文件是中共中央《關於反對叛徒鬥爭的提綱》。 就在這份文件中,中央以極大的憤怒痛斥了這些中共曆史上的大叛徒。可是誰也不曾想到,文件中提到的一個人卻悄然活著,始終遊走在光明與黑暗之間。一直到六十年以後才壽終正寢,走完了他極為尷尬的人生旅途。他叫胡均鶴…… 上海被捕後叛變中共 1907年夏天,胡均鶴出生於江蘇與上海之間的江南小鎮甪直。胡均鶴是在蘇州長大的,他從小便失去了父親,靠母親替大戶人家當傭人掙錢糊口。他的叔叔見他聰明伶俐,便出錢幫助他念完了小學。胡均鶴從十四歲開始,就到上海的一家小醬油店去當學徒,以後還曾到賣舊衣服的小店裏當過店員,可以說是一個典型的無產階級。 1923年,中國工人運動的早期領導人劉華在滬西辦了所工友俱樂部,胡均鶴時常到俱樂部裏去活動,與劉華成了好朋友。1925年,上海爆發了著名的“五卅”運動,在劉華的影響下,胡均鶴積極參加了“罷工、罷市、罷課”的三罷運動。也就在這一年,他由瞿秋白的弟弟瞿景白和李強介紹,加入中國共產黨,成了一個職業革命家。 胡均鶴出身貧苦,又有點文化,可以稱之為“無產階級知識分子”,因而在當時的特定環境中上升得很快。大革命失敗以後,他擔任團中央的組織部長,1928年還作為少共國際支部的代表去莫斯科參加了少共國際代表大會,見到了斯大林。回國以後,他先在江西中央蘇區工作過一陣子,很快又到白區團中央局擔任團中央書記。這是一個很高的職務,差不多在同一時間擔任團中央書記的博古便是在這個位子上跨前一步成為中共最高負責人的。 1930年,胡均鶴還以共青團中央代表的身份參加了在上海舉行的第一屆蘇維埃代表大會。這次大會是由林彪的堂哥林育南籌備主持的,中央和各蘇區都有代表參加。會址設在鳳陽路(當時叫白克路)後的一幢大樓裏。中共特科秘密地租下了整幢大樓。著名革命家李一氓坐鎮機關,還從四川調來了一個叫李一超的青年女子當他妹妹作掩護。李一超就是後來的抗聯女烈士趙一曼。李一氓在晚年的回憶錄中記下了胡均鶴:身材修長,口才很好,很得大家的好感。 1931年4月,顧順章在武漢被捕,隨即叛變;6月,向忠發被捕,隨即叛變,第三天就被槍殺;上海地下黨組織遭到了大破壞。第二年秋天,胡均鶴在上海被捕。關於他的被捕有兩種說法,都很離奇。一種說法是1932年夏天,他在江西蘇區帶了一箱子紅軍從打土豪中奪得的金銀珠寶到上海來開展工作。他在上海住進了百樂門旅館,同時通過在上海從事秘密工作的黃慕蘭,與當時在中央特科工作的潘漢年接上了關係。一天晚上,潘漢年來到了胡均鶴的旅館,從他手中取走了箱子。潘漢年走後不久,租界巡捕就衝了進來,將胡均鶴帶走了…… 另一種說法是胡均鶴的妻子、東北著名抗戰英雄趙尚誌的妹妹趙尚芸提供的: 1932年春天,剛剛加入共青團的趙尚芸從東北到上海參加團中央舉辦的訓練班,當時胡均鶴已在上海擔任團中央書記。趙尚芸雖然是東北人,卻長得非常文靜秀氣,胡均鶴是訓練班的負責人,他們倆朝夕相處,漸漸地產生了感情…… 趙尚芸初到上海,人地生疏,語言也不甚相通,她靠胡均鶴的幫助,在上海租了亭子間。胡均鶴化名陳炳文住在機關裏,看機關的便是胡均鶴的母親,對外稱作傭人,胡均鶴有時也到亭子間裏來,但極少過夜。 1932年11月或12月的一個夜晚,胡均鶴在機關裏起草文件,他寫得很晚,也許是工作太勞累的緣故,寫著寫著便睡著了……等他醒來時,幾個巡捕已站在他的跟前。胡均鶴心裏暗暗叫苦,他聲稱自己是替人看房子的。為首的巡捕冷笑一聲,也不與他多說什麽,就將他帶走了。胡均鶴的母親沒有文化,但也曉得兒子在從事一些什麽事情,想方設法將機關已經出事的暗號擺了出去。第二天上午,時任中央委員的胡大海來到此地,看見了暗號,但見四下平靜,還是走了進去,結果一起落入敵手。幾天以後,上海的報紙便刊出消息,說是“逮捕了共黨魁首胡大海、陳炳文”。國民黨中統特務陳蔚如在他的回憶錄《我的特務生涯》一文中寫道:中統上海區在破獲了共青團中央機關後,逮捕了胡大海、陳慶齋、胡均鶴、薑子雲、袁炳輝等人,還繳獲了一隻保險箱。上海區區長史濟美(又名馬紹武)自以為是搞到了什麽重要文件,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將它搬回自己家中派人砸開,不料裏麵隻有幾張發票。 趙尚芸當時已有身孕,她見胡均鶴幾天沒到她的亭子間裏來,便由正在上海唱戲的姐姐幫忙,匆匆忙忙搬了個地方隱蔽了起來。筆者多年前在采訪趙尚芸時,提到胡均鶴從江西蘇區帶了一箱子黃金到上海作地下黨的活動經費一事。趙尚芸回答說,她也曾聽到胡均鶴提到過這件事,不過那是在1932年以前的事。兩種說法,筆者以為趙尚芸的說法較為可信。 胡均鶴在獄中受到國民黨當局的嚴刑拷打,但未能奏效。他想到過自殺,但在嚴密看管下未獲成功。顧順章向中統特務頭子徐恩曾建議:對此類死硬派的共產黨分子,拷打用刑是沒有用的,一定要攻心為上……徐恩曾深以為然,他令史濟美另想辦法。一天中午,史濟美踏進關押胡均鶴的單人牢房,拿了幾本不知從什麽地方搞來的共產黨刊物,放到胡均鶴跟前,說你還在為共產主義信仰而奮鬥,但共產黨早已把你視為叛徒把你開除了。胡均鶴將信將疑,翻開一看,果真如此。史濟美見胡均鶴有點動心了,又說:你老婆快要生孩子了,你總不見得讓孩子生下來就沒有父親吧!胡均鶴左思右想,長歎一聲,終於落水。 蘇成德拉胡均鶴投靠汪偽政權 1933年春節前,胡均鶴從獄中出來,他不費吹灰之力便找到了趙尚芸。此刻趙尚芸剛剛生了個兒子,她一見到胡均鶴便百般埋怨,胡均鶴似乎也有點後悔,說是要隨趙到東北去,隱姓埋名,從最基層的工作做起,以取得黨的諒解。話雖是這麽講,人卻帶著趙尚芸到了南京。這件事以後,胡均鶴始終對他的妻子懷有內疚,趙尚芸有一些東北老鄉找上門來,有些人還是從事革命活動的。胡均鶴明知他們的身份,但也從不為難他們,還拿出一些錢款送給他們。 胡均鶴叛變後,先後擔任國民黨中統南京區的副區長兼情報股長和國民黨平綏鐵路特別黨部特務室的主任。陳蔚如在回憶錄中,幾次提到史濟美曾帶著胡均鶴等人到上海活動的情況。他們對中共地下黨的活動規律了如指掌,破壞性很大。黨組織痛下決心,將嚴懲叛徒。正巧,已經叛變革命成為中統特務的丁默邨、李士群與史濟美發生了矛盾。於是由丁默邨策劃,李士群出麵暗中聯絡了中共特科紅隊,伺機下手。1933年7月的一個夜晚,史濟美帶著幾個朋友從外麵嫖娼喝酒歸來,在新閘路斯文裏弄口突遭暗殺。一時叛徒特務聞風喪膽,誰也不敢輕易到上海灘來,胡均鶴這才將他的活動中心轉移到北方。 1937年7月抗日戰爭爆發時,胡均鶴正在北平,他帶著妻兒匆匆趕到天津,準備取海路奔上海,不料一到天津,又獲悉上海已爆發戰爭,於是便將妻兒留在天津,隻身奔赴內地。 1938年,胡均鶴被國民黨中統委派為蘇滬區副區長兼情報股長,區長為老牌特務徐兆麟。這時上海已淪為孤島,胡均鶴隻身赴滬,又將已在香港定居的趙尚芸接到上海,在跑狗場(今文化廣場)附近法租界的僻靜處租了一套公寓,住了下來。 當時上海的情況非常複雜,是一個國際情報活動的中心。國民黨中統、軍統在上海都有非常龐大的特務網,中共情報人員在上海也非常活躍,此外,世界各國在上海都有諜報人員在活動。1939年3月,以丁默邨、李士群為代表的汪偽特工總部掛牌成立,他們以日本侵略軍為後台,很快便占了上風。 1939年9月17日,當時與胡均鶴同樣擔任蘇滬區副區長的大特務蘇成德來到胡均鶴家,說是要請胡均鶴外出吃飯,胡均鶴欣然應諾,誰曉得這一走便一夜未歸。直到第二天中午,胡均鶴才回到家裏,他吞吞吐吐,先是講看戲去了,接著又說在飯店裏搓麻將,最後對妻子說了聲“我對不起你”,便躺在床上長籲短歎。原來蘇成德已經投靠了日偽,作為見麵禮,他將整個蘇滬區組織和盤托出,僅剩下區長徐兆麟和會計蔡均千兩人。那天吃飯在座的都是蘇滬區的人,在蘇成德的軟硬兼施之下,胡均鶴也答應落水。蘇成德之所以將他放回家來,是要他誘騙徐兆麟,因為在整個蘇滬區的特工係統中隻有一個人知道徐兆麟的地址,但胡均鶴恰恰隱瞞了這一點,隻是說徐兆麟隔天要和他通一次電話。蘇成德希望他在電話中穩住徐兆麟,然後將他誘騙出來…… 胡均鶴待在家裏,不一會兒徐兆麟果然打電話來了,電話是趙尚芸接的。徐兆麟在電話中對趙尚芸講:“告訴老胡,蘇成德出問題了……”趙尚芸望了下胡均鶴,回答說:“老胡也被蘇成德請去吃飯了……”對方猶豫了一下,回答說:“知道了。”隨即掛斷了電話。 蘇成德的叛變使中統在淪陷區最大的特工組織蘇滬區全部瓦解,也給自己埋下了禍根。徐恩曾對他恨之入骨,盡管蘇成德以後屢屢向國民黨當局施媚眼、獻情報,但抗戰勝利後還是被判處了死刑。而胡均鶴因為沒有供出徐兆麟而保住了性命,抗戰勝利後隻被判處十年徒刑,這自然是後話了…… 胡均鶴落水後,與丁默邨、李士群同為共產黨的叛徒,又同是中統熟人,很快就受到重用。他先被汪偽任命為特工總部南京區的副區長兼情報科長,不久又調到上海擔任特工總部第二處處長,專門對付中統和共產黨,同時還兼任由李士群擔任社長的“海社”的書記,從事破壞學生運動的活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