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地揮一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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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T。 丁德法 追憶上海文革人物潘國平

(2015-06-21 14:20:10) 下一個
這種回憶才是回憶,基本上沒口號也沒有抄襲某個文件或決議或某本教科書, 潘國平在上海的文革初期實在是有名氣---轉載者

編注:本文作者丁德法 ,當年是上海工人造反派組織“工總司”的籌建者之一。
      
2013年4月18日淩晨五點,文革人物潘國平於上海新華醫院去世,我不由對天長歎“人算不如天算”。本以為清明節過後,閻王老爺不會再向世間索命,挺過清明節潘國平的生命也許還可以延續。然而經過十幾天的搶救還是乞天無術,潘國平終於在重症監察室走了享年68歲。
  
我與潘國平是在上世紀1965年相識的,那時我與他都是“上海滬東工人文化宮”藝術團成員。我們都好學上進,每星期有兩個晚上在東宮相聚一起。那時的潘國平很活躍,興趣愛好廣泛,歡喜攝影拍照,擅長曲藝與聲樂,對唱歌、說唱、評彈組、滬劇越劇都感興趣。潘國平善於與人交往,對人熱情朋友很多。

1966年8月份四清運動剛剛結束,緊接著文化大革命開始。滬東工人文化宮也投入到“文革”中去,藝術團領導號召我們投入運動,我們便響應號召,目標對準藝術團的領導。現在回想,我們當時寫的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寧左勿右”,無限上綱,革命的調門越高越好,實際並無實質性的問題。我們以大字報相互聲援,我寫了一張“革命”的大字報,潘國平用美術筆寫了一張支持我的大字報,大字報上的字體當時很引人注目。

後來我與潘國平“殺向社會”,認識了北京紅衛兵,與他們串聯,批判本單位四清運動中的遺留問題。1966年11月6日下午,我與潘國平等17個單位的工人造反派,發起成立了“上海工人革命造反總司令部”(簡稱“工總司”),王洪文被選為“工總司”籌備組負責人,潘國平被選為成立大會的執行主席。11月9日在文化廣場召開成立大會。再以後就發生了震驚世界的“安亭事件”。

在“安亭事件”中,工人們與張春橋展開麵對麵的鬥爭,迫使張春橋簽訂了“五條決議”,以後又作為上海市委文件下發到基層工廠。潘國平在整個談判中起了決定性的作用,確保了參加“安亭事件”的廣大工人群眾安全回廠,免受打擊迫害。

在“工總司”的早期建設發展中,潘國平和王洪文都是主要負責人。潘國平表達能力強,對外聯絡也多,成功處理過許多事情。

1967年2月25日,王洪文憑著他在保衛科的一套手段,在靜安區工人文化宮(烏魯木齊北路445號),搞了場“宮廷政變”,抓了“工總司”的常委範佐棟,調了盧灣區幾百人包圍了會場。潘國平事先根本不知道這回事,他想去上廁所,也被攔住。他在會上提出這是誰調的人?連我潘國平也不能隨意走動,有人跟蹤我,這是怎麽回事?這時王洪文才說出是他調動的人馬。範佐棟就這樣被關了一個多月。後來潘國平也受到排擠。王洪文當過兵,當過工人,所以被看中。其實潘國平也同樣當過兵、做過工人。但潘國平缺乏共產黨員身份;而且那時潘國平太年輕,僅是一個二十歲的青年,所以不被看中。加上潘國平自身也有不注意的地方,自然是被王洪文排擠掉。為此,潘國平曾一度被離開工總司,回廠參加勞動。

1974年為賀龍養子賀興桐部長,護送甘肅省人大副主任陳振國紅六軍團的老紅軍回江西永新,路經上海,潘國平為他們安排車輛住宿,跑前跑後,很是盡心。

文革結束後,潘國平被判刑。對他的判決書是這樣說的:潘國平“因參加1967年的一月六日奪權大會,在人民廣場擔任大會執行主席”,被判8年徒刑。此後,我曾拿著潘國平家的戶口本,頂著他的兄弟名義,去提籃橋監獄探望潘國平。潘國平進監獄後,我曾為他代為保管他的一套家具15年。後來潘國平刑滿釋放,但不久又以“投機倒把”罪名被判六年徒刑,1992年獲釋。在獲他釋前有關方麵曾發函尋找我,因我在廣東的居住不定,所以沒有見到他們,他們就把我的老師謝景安教授請去建國西路談話。我估計是要我專門“聯係”潘國平。
  
1996年上海人都知道潘國平去了美國,大家說他不會回來了。

潘國平去美國後,這樣那樣的消息傳來,我也不知真假。近幾年間,我曾聽幾次聽說潘國平回來了,但始終隻是聽說,沒見到他人麵。我心裏是希望潘國平能真的回來,畢竟美國隻是他鄉,他年紀也漸漸大了,還是葉落歸根回來為好。

直到這次2013年春節,我突然接到遠在美國的潘國平前妻、原芭蕾舞演員譚元元來電,告訴我潘國平在上海,身體很不好,要我想方設法找到潘國平,我這才知道潘國平已回國。我通過已退休的上海芭蕾舞團團長朱國良,終於找到了潘國平。屈指算來,我們已經17年沒見麵了。那天我走進潘國平的家裏,隻見他麵色蠟黃,瘦得形消骨立,頭發胡子很長,全都白了,憑我的直覺,潘國平的病得不輕。他隻能坐著,不能站立,我估計是心腦係統梗阻,幸好有鍾點工為他打掃做飯。平時,他多是吃粥,就點肉鬆當菜。有時鍾點工不在,無人攙扶,大小便就拉在地上;或者將用過的紙尿布就扔在地上,沒人收拾。他整天躺著,表情沮喪。
      
我將為他買的三盒盒飯,放在他冰箱裏。看他病得這樣,我倍感淒涼,心裏很難受,臨走時,我留了500元在他枕邊,叫他收下,他苦笑著說:我已經好長時間沒看見人民幣了。
      
在我和潘國平見麵之前,是朱國良經常去照顧潘國平的。後來我才知道,去年朱國良為潘國平墊付醫藥費一萬二千元,鍾點工的費用也是朱國良給的。但朱國良還要上班,正好我母親家離潘國平家很近,走走隻有五分鍾,我經常去母親家,所以朱國良很希望我來幫忙。在隨後的日子裏,我經常去看潘國平。我為他針灸推拿,幫助他練習走路,還請了一位抗美援越的老戰士李炳華為潘國平理發修麵。朱國良給了我一把房門鑰匙,隨時可以去潘國平那裏幫忙,有時潘國平一個緊急電話,我就立即趕過去。他身體很不好,非常虛弱,我們也無法多談。我原想叫一些老朋友去看他,但他不願見人,所以,原來“工總司”的人,隻有我去過他家。一次潘國平對我說:“現在政策好了,所以我回來了”。他還告訴我:他回國已三年半,兩次中風。還有一次,我給他帶去一本葉昌明1967年的工作筆記(複旦大學整理出版);還帶去一份《世紀》雜誌,上麵有一篇紅鷗回憶“安亭事件”的文章,裏麵提到潘國平。我拿給潘國平看,但他不要看,說自己對這些事情已經不感興趣了,讓我統統拿回去。他的精神已經很虛弱了。
      
我感到他的病需要請有經驗的西醫,我請來原市衛生局的主要負責人、二醫大陳金祥教授為他看病,陳金祥教授與潘國平也是有47年交情的老朋友,是潘國平要我請的專家。潘國平15年前在美國做過心髒搭過橋手術,14萬美金醫療費是美國的福利,自己不需出錢。搭橋保險期是10年,15年已經過了期限。所以陳金祥教授建議,馬上到瑞金醫院或者中山醫院做心髒血管造型術檢查,以決定是否要重新搭橋或者裝支架。他說:現在我還可以幫你住進醫院,他要潘國平立即決定。但潘國平似有難言之隱,究竟是什麽,他沒有對我們具體說。過了兩個星期,陳金祥教授又趕來看潘國平,這時潘國平的臉色泛黃了,陳金祥教授立即判斷:肝複水!他感歎:晚了,肝複水是不能做造型的.

我每星期去探望潘國平兩次,有次我看到潘國平的心情還可以,就告訴他,他女兒瑋瑋從美國來電話,關心父親的病情。我還告訴他瑋瑋來電時說的話:“我就一個爸爸,這麽優秀,如果不行了,我怎麽辦? ”潘國平聽到此話,馬上興奮地“喔”了一聲說:“她現在想到我了!”我說,你就一個女兒,怎麽不叫人惦念?我於是趕快發郵件給在美國的瑋瑋,要她直接打電話給潘國平。女兒電話打來問候,譚元元也在電話中鼓勵潘國平:“要有信心戰勝疾病”,潘國平聽了非常高興,情緒好多了。譚元元還再來電話給我,要我到超市買好的食品給潘國平送去。
      
4月1日下午朱國良來電話,說潘國平昏迷了。我立即趕到潘國平住處。這是潘國平第三次中風,躺在床上,看到我來了,想講話講不出。枕邊放著近萬元錢。朱國良有事沒在,他第二天趕來新華醫院。我馬上打電話找潘國平的妹妹,卻怎麽也沒有人接。潘國平兄妹九個,我隻有他最小的妹妹潘滿珍的電話,而且還是座機。找不到家屬,我隻好打電話給謝鵬飛、原外交部一秘彭克和李遜。他們立即趕來。他們馬上叫來120救護車,將潘國平直送附近的新華醫院。正巧,此時黃金海家屬出車禍,也送新華醫院急診。聽到潘國平的消息,他也趕過來了。幾瓶藥水輸液下去,潘國平神智清似乎有點清醒,他對著身邊的彭克,嘴唇動了一下,衝出一句話“彭克!”頓時讓我們感到潘國平有好轉了。醫生站在急診室門口大聲呼喚:“潘國平的家屬在哪裏?”急診室周圍的人聽見,就有好幾個人過來問:潘國平?是不是“工總司”的潘國平?上海灘60歲的人一般都知道潘國平。
        
找不到潘國平的妹妹,就沒有家屬簽字,沒有家屬簽字,醫生就不能搶救。潘國平前妻的妹妹和妹夫趕來,代簽了字,但他們仍不能算是家屬。醫生建議,可以打電話報110,這樣醫院就可以作為無主的昏迷病人搶救。謝鵬飛打了110,不一會,管這事的人來了。他一聽說是潘國平,也立即就問,是不是文革中的那個潘國平。

第二天,我們找到了潘國平的妹妹,原來昨天她赴蘇州掃墓去了。有了家屬簽字擔保,潘國平被由急診室轉到重症監察室,繼續搶救。

在以後十多天的日日夜夜裏,許多老朋友都在為他祈禱,祈盼潘國平能再一次挺過來。為潘國平治療搶救的大夫是吳醫生,去年潘國平第二次中風,擔負45天搶救的正是他,我們感到一些欣慰,因為他了解潘國平的病史,更因為他那時將潘國平搶救了回來,這次也會搶救回來的。潘國平的老朋友黃金海,戴立清,葉昌明,王腓利、張寶林、楊寶才,朱國良等,聽說潘國平病危,都趕來醫院探望,他們都40多年沒見小潘了,如今總算都在醫院見上小潘最後一麵。但潘國平好像總是昏迷不醒,已經不能回答他們了。不過當戴立清在他耳邊叫著他的名字時,他眼裏淌出了眼淚。潘國平的家屬,包括大哥潘鐵錚也都趕赴上海。

但眾人的祈盼,終於沒能拉回潘國平的生命。潘國平的病情日趨加重。4月18日清晨5點,潘國平在新華醫院去世。

潘國平走了,是一場如戲人生的解脫,鑒於文化大革命的曆史原因,讓潘國平先後兩次陷入囹圄達1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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