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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整天宣傳毛主席指示:知識青年到農村去,廣闊天地大有作為。然而礦區的很多家庭都在想各種辦法逃避知青下鄉,想各種辦法把在鄉下插隊的孩子調回城裏。
塞外的冬天像利刃,切入皮膚刮著骨頭。
長途汽車把我和姐姐丟下又開走,很快又有馬車過來。三匹棕色大馬拉著平板車,車上堆滿幹草垛,車倌懷抱著馬鞭在車板上打盹。“能帶我們一程麽?”姐姐問車倌。得到肯定的答複後,姐姐就把帶著的行李扔到車轅上,抱我上車,姐姐也上車。我聞到馬身上散發的幹草味,還看到馬尾翹起來,冒著熱氣的稀屎砸在地上,車輪嘎吱嘎吱輾著鋪滿石子的馬路走。這是我第一次到鄉村,大口呼吸著野外清冽的空氣,坐在馬車上看到遠處的青山被白雪覆蓋著山頂,覺得很是新奇。姐姐微笑著看我,她是覺得我沒見過世麵。
廣播和報紙整天宣傳毛主席指示:知識青年到農村去,廣闊天地大有作為。然而礦區的很多家庭都在想各種辦法逃避知青下鄉,想各種辦法把在鄉下插隊的孩子調回城裏。當幹部的動用關係把子女調回身邊,以招工的名義當工人,以參軍的名義到部隊,以上大學的名義讀書,想各種辦法脫離農村。爸爸找過幾次街道委員會主任,送過幾次煙酒,送過幾次雞蛋,街道主任就答應給姐姐辦理病退手續返城。我對爸的這種做法心有懷疑。
“姐沒病裝病,病退回家,不是違背毛主席教導麽?”我對媽說。
“小屁孩懂毬啊 ,滾邊玩去!”爸在一旁教訓我。
礦區也是城鎮戶口,知青回城就是回家。知道能回家了,姐姐和爸媽都高興得徹夜難眠,我當然也高興。激動之餘姐姐就想帶我去西村看看,讓我也開開眼界。
就這麽我來到姐姐插隊的西村,這也是姐姐最後到她插隊的西村。爸媽為姐姐辦好了病退返城的申請,姐姐帶著那份申請就找負責人簽字,簽了字她就永不再回插隊的鄉村了。
“這是我小弟”。姐對著村裏的房東女人說。我看到頭上罩著黑頭巾身穿黑棉衣打著裹腳的老婦人戒備地看著我,姐姐進入她住的宿舍,然後就去劈柴生火燒水煮飯。我看到房間的白牆上貼著樣板戲《紅燈記》裏李鐵梅的年畫。住在鄉下我感到奇異,吃的飯菜,包括玉米、土豆、紅薯都比家裏的香,晚上還能看到滿天的閃亮星辰,看到如鏡的明月,月光如水映照著街景,能聽到此起彼伏的狗吠,這一切對我來說如在夢幻中。
跟姐姐去西村更多是看她如何辦理病退手續。她帶著我要跑縣鄉各級機關找負責人簽字蓋章,病退申請要蓋滿十幾個公章領導簽字之後才能生效,那幾天我就跟著姐姐跑這些事情。有時候姐姐是高興地出來,有時候姐姐紅著眼睛出來,有時候也看見她暗自垂淚。可我幫不上任何忙。
有時一個公章她要跑好幾趟,來回被折騰,姐姐也不多說什麽。她忍耐著按照公文旅行的程序一次次往返奔走在縣鄉之間。
與姐姐被敲鑼打鼓歡送下鄉時不同,她是悄無聲息返城的。
多年以後我才知道,知青返城是多麽艱辛悲壯。
轉自《南都網》